刘大铮这是第二回出远门，上一回是高三寒假去尚德市找他在外打工的爸爸妈妈，那次他在没有几个人的绿皮火车里看着他已经翻烂的书本，那个勤奋的样子给了列车员很好的印象。

很遗憾，他这一次没有像曾想象的那样去往某个高校，学习一些本事而找到像样的工作，当一个对社会有很大用处的知识分子。

他在火车站，望着一个个年轻的面孔猜测着他们会去往哪所厉害的大学，看着一行穿着新兵服装的小伙子们，看着大包大裹的农民工，看着拿各式小包匆忙的工薪阶层……

人们都在这里出发，似乎人不能什么也不做，总得做点什么。

而，大铮，在这形形色色的人群里，算什么呢？哦，一个高考失利，寻找前途的人。

颓败的阴影笼罩着大铮，直到坐到列车里，他才有些缓解。等着他的是一段未知的旅程，这次，他不用再翻看教科书了，他要翻翻那本叫做社会的书，成为一个所谓的“社会青年”。

车上人很挤，暑假结束，对于大铮来说，他的学校生涯也结束了。没有买到座位算不算一个不好的开头呢？

答案并没有明显的漏出来，呵，大铮的信心好像还很足呢！

他坐在火车里的厕所旁边，坐在他带的一本小说上面，是《鲁宾孙漂流记》，他坐累了就读一会儿，读累了就坐一会儿。他感觉他也像里面的主人公那样去漂流，去找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虽然他并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大铮只不过是在因势而为、顺流而行。

他的那本书是在火车站旁的旧书店买的，过去的几年里，他没有读过什么小说。大铮打算听听那些成功人士的教导，多读书！

他计划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在工作之余，读十本以上的书。

从大铮的家去往大望城需要一天一夜的行程，他从小巴开始坐起，接着是出租车，接着是火车。

等他到大望城的时候，他也将这么做。

车上的人一站又一站地上上下下，大铮时不时瞥两眼以发现一个空座。

在还差四站地的时候，空座来了，大铮坐了上去。

巧的是，嗯……也不算巧，毕竟这趟列车去往一个方向。大铮的对面坐着一个大望城的女人，年纪有五十以下四十以上，烫着弯发、带着眼镜，一看就知道是有文化的人，那样子，应该是个老师，要不就是公务员，或者是个作家。

她在向她的同城邻座抱怨着她的城市的外乡人，多次提到“素质”两个字，一路上，她们欢歌笑语，聊的很开心。

不知不觉，似乎她们累了，看到对面一个小伙子听着她们的话，小伙的眼神里有种鄙视透露着。“小伙子，去哪呀？”女人说道。

刘大铮意想不到听到她的问候，忙把他的鄙视给卸下来，回答着：“大望城。”

“去上大学嘛？这个时候才开学吗？大一吗？”女人关切地问。

“不是，是去打工的。”大铮用他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回答着。

“哦。不错啊，小伙子。年轻人就应该闯一闯。”女人说。

“嗯。”大铮回答。

紧接着，她们不再讨论外乡人，而是讨论孩子的教育。

大铮坐立不安，因为她们的教育经，怎么听都像是关于孩子如何避免成为大铮这样的人。

幸好，目的地到了。

大铮匆忙下车，想要躲开她们，可又在女人的提醒下，转回头拿着他买的几个面包。

这下，他走在那两个意犹未尽、谈笑风生的女人后面，感觉十分晦气。匆忙之下，大铮还是落了东西。那本《鲁宾孙漂流记》给忘了，大铮直到在饭店的员工宿舍里收拾东西的时候才想起来。

下火车的时候，他觉得特别饿，就找了家饭店吃饭。

本来他是打算去一个小餐馆，要一份面条吃吃就行的。凑巧，一个三星级左右的酒店门上写着招工启示，启示上写着：“高中以上学历，十八到四十五岁，服务员十名，工资面谈。”大铮想起过去在电视上看到一些人吃霸王餐，然后在饭店打工的桥段。

他不是去吃霸王餐的，他要大吃一餐，家里给的一千块钱，还剩七百五十三块五毛呢。

大铮打算海吃一顿，这意思就像是将被斩头的囚徒临死前吃顿好的断头饭一样，大铮听惯了关于“受苦”的威胁，并打算尝一尝苦头。

一顿饭下来，花了三百，大铮从没自己一个人吃得这么“豪华”，这次是平生头一回。他付了钱，并询问招工情况，很顺利，他的条件很合适。

领班十分热情地带他去员工宿舍安排寝宿，大铮换上了工作服，当时就要开工。领班让他别急，让他先休息一天，次日再开干。

大铮没有听劝，他不是出来休息的，他需要劳动，停下来只会让他感觉心里发慌。而身体劳动，脑袋就可以少转一会儿，他晓得在那个时候，他宁愿让身体累一些，也不想让脑袋不断重复挫败的滋味。

谈工资时，经理说给他三千一个月。大铮觉得蛮好，并预谋着挣了三万以后要做什么事情，或者只是挣了些钱，改变一下学生的模样。

他还没有完全褪去那种清澈见底的样子。那种样子，有人称之为“纯”，有人称之为“蠢”，总之，他想和周围保持一致，像变色龙那样，他可不想让人家都把他当成一个不懂社会门道的人。

一天下来，刘大铮没觉得累，他吃完饭往床上一躺，打算看书。

他的书被他给忘了，而他却不知道，就把他的行李从第一层翻到最后一层，还是没找到。于是就拿着个手机玩了起来，手机里有个贪吃蛇的游戏，他还没闯完关呢。

正玩着，舍友们回来了。

“你走吗？我可不想继续待着。”

“废话！当然是走了，闲一天就少挣一百块钱。”

“可是……万一找个工作不如这个呢？”

“我去，树挪死，人挪活。还能饿死个人，这里是哪？是大望城，到处是机会！”

“那好，我也走。”

“你们……去哪？发生什么事了？”大铮疑惑地问道。

“这还有个不知道的，唉呀，小兄弟，这经理也太坑了，这个时候把你招进来。”舍友说。

“怎么了？”大铮更加疑惑。

“唉，搞装修，说是让咱们员工或是回家探亲，或是在宿舍待半个月。

”舍友感叹道。“啊？不会吧，怎么没有通知呢？”大铮有些怀疑事情可能是对方的捉弄，因为来前父亲告诫他“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还有假？明天，等早上经理点名的时候，你就知道了。我像骗子？”舍友冲他摆着灿烂的笑脸。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经理宣布了这件事。

经过昨晚的徘徊，大铮在举手时选择了离开这个饭店。因为，他不想白白度过十五天，即便饭店说可以包吃住。

他想着舍友劝告他的话：“大望城，机会遍地都是。在这个繁华匆忙的地方，人怎么能够过来养老呢？”

大铮收拾了行李，再次出发，他打算见识见识这里是否如舍友所说的那样厉害。

很快，在一块墙上，上面印着简单的招工信息：“男 小工 一百五每天 ”附上电话号码就是全部信息。

起初大铮有些担心，担心这会是个骗局，他又想起出门时爸爸说的：“在外头，要先把坏心放在前头，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但他决定考察一下，因为这工资比饭店高一点，他挺乐意去。拨通了电话，电话里的人告诉他让他去“月亮沟”看一看，如果可以干，当天就可以开工。

他想起一个初中同学跟他说的：“要锻炼，一去军营，二去工地。”大铮打算去月亮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