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剪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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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玉佩
却说顺帝这几日忙于公事,也未早朝。这日又遇西羌犯边,急欲诏大将军梁商进宫商议,便派内侍传旨。传旨内侍回报说大将军已于昨夜被传召入宫,顺帝大惊,自己哪下过这样的诏令。
顺帝忙派宫中值宿侍卫首领李歙调查此事,严令务必要寻到大将军。这李歙亦是宫中老人了,像那些禁地冷宫无一不知,听手下侍卫回报说昨晚西宫处有异动,便去查探,果然见含翠宫附近有两个内侍鬼鬼祟祟,便抓住查问。
哪知这两个内侍死不开口,又因含翠宫乃冷宫禁地,不敢私闯,便火速报知了皇帝。这两个内侍见了皇帝,已吓得屁滚尿流了,道出自己是常侍张逵、蘧政二人的手下,又将如何诱骗梁商、曹腾等人之事一一供出。
“大胆!这两个阉竖!吃了熊心虎胆了!”顺帝龙颜大怒,率众侍卫便摆驾含翠宫。
若是迟上一刻,曹腾三人只怕要奔赴黄泉了。正当三人坐以待毙之时,这殿门口忽然出现一人,身穿龙袍,正是顺帝。顺帝大喝一声,只吓得张逵、蘧政二人魂飞魄散,将那酒杯跌在地上。
“好大的胆子,是哪个借你们的势,连朝廷的大将军、朕的岳丈也敢谋害!简直是罪不容诛!”天威震怒,张逵、蘧政二人只浑身哆嗦。
皇帝向一旁看去更看见了曹腾,心下更为震怒,“大将军一家皆是朕的亲人,曹腾、孟贲皆是朕喜爱之人,朕倒要看看除了朕谁敢杀他们!”这一声怒吼让那四人扑通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梁商和曹腾对视一眼,心都放在了肚中,这命是保住了,跪谢皇帝天恩自是不提……
永和四年正月庚辰,张逵、蘧政等人因假传圣旨诬陷大将军梁商,中常侍曹腾、孟贲获罪伏诛,弘农太守张凤、安平国相杨皓连坐处死。追查之下,竟然牵连朝中数十官员,一时间人心惶惶,朝政不稳。
这日朝堂之上,皇帝正要继续追查此事,欲将背后这一干奸佞尽皆扫平,却见大将军梁商走上前来。“启奏陛下,臣梁商有奏!”
“嗯,此次奸人阴谋设计,让大将军受苦了,不过将军放心,朕定会为卿做主,严惩奸佞!”顺帝安慰梁商道。
“臣虽是为此事启奏,却是恳请陛下饶恕一干犯案之人。”梁商诚恳说道。
“哦?这却是为何?”顺帝大奇,要说此事最该要将此事追查到底的就该是梁商,怎么他反倒为那些人求起情来。
“按《春秋》之义,功勋归于将帅,而罪责则仅惩办恶首;大狱一起,势必会株连众多无辜之人,如此众多的囚犯囚禁在监牢中,不利于顺应和气,不利于平政教化。陛下乃是圣君,理应及早结案,停止追捕。”梁商恭谨说道。
却见顺帝沉吟片刻,说道,“既然大将军自己都不追究了,也罢,此案既然元凶伏法,便结案吧。”顺帝亦觉梁商所言有理,亦不想因此事让梁商得罪更多朝中官员。若是继续牵连,恐怕非但不是为梁商出头,反而会害了梁商,便就此作罢。
“伯夏兄,你宅心仁厚,眼看就要揪出朝中元凶,怎不继续追查?”却是下朝后曹腾与梁商一起走出大殿(梁商字伯夏),原来两人自共患难后竟正结拜为兄弟。亦是两人志虑相同,性格相投,梁商更是感激曹腾先前拖延时间之功,否则自己早就饮鸩而亡了。
“季兴贤弟,不是愚兄软弱可欺,只是梁家凭着外戚身份位高权重,已有很多人看梁家不顺眼了,这次之事便是教训。想我梁商半生如履薄冰,却仍是如此。哎,若是大肆牵连,恨我们梁家的人会更多,冤家宜解不宜结,若是他们子子孙孙找我梁家报仇,冤冤相报何时了……”梁商叹气对曹腾说道。
曹腾不得由衷叹服,想不到梁商不仅谦虚恭谨,还有这般大智慧,不住连连点头称是,却听梁商说道,“今日贤弟正好得空,不如去愚兄家共饮一杯?”
“如此便叨扰了!”曹腾这日正被皇帝准了假,准备在和梁商畅谈一番,便欣然答允,两人便一同坐轿来到了梁商府上。
“父亲,您回来了!今日可将那些贼人尽皆诛灭了?我梁家今后可……”两人一进府上,梁商之子梁冀便迎了出来,此时梁冀仅三十岁光景。
“逆子!整日只想着杀违逆你的人,这天下之人可是你能杀的尽的!这是你季兴叔叔,不得在客人面前无礼!”梁商怒道。
“是!父亲!季兴叔叔!”梁冀对曹腾见了礼,他却不知曹腾身份为何,只道是朝中新任的重臣。
饮宴间梁冀为梁商和曹腾敬了酒后便离开了,只听得梁商一声悲叹,“哎,贤弟啊,我这儿子极不安分,每每借我之名在外胡作非为。想愚兄曾屡次约束,亦是无果,只怪愚兄训导无方,若是今后梁家遭祸定是由此子所致,哎……”
曹腾见梁商说的是自己的家务事,也不便多言。他对这梁冀却早有耳闻,此人身为河南尹,行事却真如其父所说乖张跋扈。却也不好直言批评,也只能劝慰几句,盼望此子日后能如梁商这般为社稷尽忠。
“贤弟,咱不说这些,却说说你那玉佩倒真是圣上所赐?还是蒙骗那两个恶徒的?”梁商心中不乐,便转开了话题。
“这玉确是陛下所赐,是在陛下还是太子之时……”曹腾也知趣地转开了话题,说起那玉佩的由来。
…………
“当年陛下并不像今日这般勤政好学……”(回忆中的回忆)
“季兴老兄,这次还是你来替本殿下背这些书呗。天天与这些书卷为伍着实是无趣,想来高祖皇帝、武皇帝、光武皇帝,不都是在马背上平定的天下,而那些个守成之君又哪个却被世人记住了呢?本殿下要学武皇帝去上林苑打猎。”这是一个只十多岁的少年,满脸透着英气,正是身为太子的顺帝刘保,对话之人正是曹腾,时任太子伴读。
“殿下,却不是这个道理,守业却比开国难上数倍。想当初高祖皇帝征战天下,靠百姓夺得江山,百姓久经秦害,又历战乱,期待的是安定富足,文景皇帝这才尊黄老,养万民,使得国家富足。武皇帝才有钱粮将那匈奴驱赶到漠北再不敢南犯,靠得便是这书本中的智慧,足以抵得雄兵百万……”曹腾知明日阎太傅要考较太子所学,不得不劝太子读书。
“哼,你懂什么!本太子不与你计较!”这太子刘保知辩不过曹腾,便一溜烟跑了,留得曹腾在原地叹气。
竖日,阎太傅携着几卷书和纸笔便来考习太子学问,按惯例是要出三道考题,每一题答得两刻钟,再出下一道题目。
这第一题问的是儒家的治国之理,平时考试只因曹腾一旁伴读,便是由曹腾先自答好,再将答好的题目交与太子誊抄。这阎太傅年岁已大,有些老眼昏花,便多次被糊弄过去。
此次太子刘保仍打算如此,而这第一道考题中的应答的儒家以孝治天下、克己复礼、君臣父子,曹腾早已烂熟于胸,只一会儿便写完交给了太子;第二题则是董仲舒所倡的“天人感应,君权神授”,曹腾亦是走笔龙蛇,并无耽搁,答完又给太子誊抄。
可是当曹腾听到这第三题时,心中却是咯噔一下。原来这第三题并非考的四书五经上的内容,而是老太傅临时起意,出的一道论述朝局之题,具体则是数说历代宦官干政之害。
“难道阎太傅是影射于我?”而曹腾本身便为内侍,由不得他不多想。按说这秦朝赵高指鹿为马、陷害扶苏、祸乱朝纲,更有本朝武帝时苏文陷害戾太子刘据而酿成的巫蛊之祸本是信笔拈来。
虽说这些宦官是罪大恶极,可自己也是宦官,自打进宫后谨言慎行,并未犯什么过错,就如同要让自己数骂自己从未犯过的罪行,说什么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正当曹腾犹豫思索间,抬头一望,却看到了阎太傅正得意地捋着胡须,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由得由惊转怒,心中怒气转化为流畅的文章,想让这阎太傅自食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