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处暑极至,日光明澈。
青阳古道漫长,少年策马远行。
纪芜一袭锦缎水云文白袍,腰佩长剑,饰以玛瑙珠玉,骑一匹玄色西域月龙马,神情略显倦怠,缓缓前行。
“泽去,”纪芜脸色淡漠,问身后骑栗色马的青衣少年,“几时才能到青州?”
“也许两三日,也许……”泽去稍低着头轻笑一声,“公子无需多问,只记着您的目标是无虞山千年当归,非青州而已。”
“当归,当归……”纪芜晃了晃头,苦笑着自语。
“当归真可救苍生于水火吗?”
无人应答,天地间有的是蝉鸣蛙叫此起彼伏。这些蝉鸣蛙叫仿若世间疾苦百姓的呼声,在他耳边缭绕。他不知道的答案,正在前方,等他去寻找。
“驾!”纪芜忽然挥鞭催马疾驰,泽去紧随其后。
前路悠远不知尽头。
空中飞来一苍鹰,脚上系着信条,扑翅旋停。
一身墨色的人披着乌黑斗篷,取了信条,读后挥手燃尽。
他身后的侍卫身形挺拔,也一身黑,不知悲喜,沉默木讷。
那读了信的人忽而纵声大笑。声音沙哑低沉,露出那苍鹰般的神色,眼神犀利。
“随我走一趟吧,君役!”他停了笑声,转过去拍了拍那侍卫的肩。
“是,主子。”那侍卫声音冷硬,脸上的线条也依然冷硬,仿佛听令的木偶。
“啊,不!是随于良思走一趟。”那人一掀斗篷,咧嘴扯出一声冷笑,径直走去。黑色斗篷上的暗纹刺绣显得更为深沉。
江湖上的知道那黑斗篷的人已经不多了,而且一部分已死在这黑斗篷下。刺绣花纹十分精美,是用金线和孔雀羽毛编成的。能够拥有这样的黑斗篷,这样的刺绣的人,不仅富贵,有手段,而且手段狠辣。他杀人就像绞金线一样可以让人痛不欲生,他害人就像毒杀孔雀一样让人在无意识之间中毒。他的这些用毒手段都是自创的,无人传教,因此也无人能解。可是凡事都有例外,尽管他这样心思缜密的人也不能够事事走运。因为这个例外,“毒宗”在江湖销声匿迹,现在又因为这个例外,他要成为“于良思”,为这件事做一个了结。
洛川与锦阳交界处,东隅驿站。此刻霞光漫天,残阳如血。
纪芜换了灰白色短装,去掉装饰,同泽去进了驿站。
店里客人来的多,各路的都有,围在一起吵吵闹闹。纪芜二人坐在角落方桌旁,要了两个小菜,慢慢吃着,并不言语。
隔壁桌围了四人,像是北方汉子,声音粗犷,不拘小节。他们大口地吃肉喝酒,高声谈话,旁若无人。
“可才听说了,名草阁近日精锐潜去无虞山呢!”
“这千年当归的报价现在都涨到一千金了吧!”
“唉,千年当归一日寻不到,百姓便一日不得安生。”
“是啊,前日途径昌顺时,那地儿到处都是病患的灾民,可骇人了!”
“怕甚么!咱们好吃好喝的哪染的上那瘟病。倒可惜那些寻药的,无虞山什么地儿?江湖上都没人见着影儿!”
“来来来,喝酒喝酒……”
纪芜虽面上不在意,却也悉数听清了,剑眉一皱,撂了筷子,提剑起身离去,绕开人群,发出一声叹息。泽去正欲跟上,无端地却发觉有些异常,左右看看没见有甚奇怪,也就上楼了。
杂乱声中,一双鹰眼在暗处微眯起。
黄昏,锦阳西城门。
远处,黝黑的骏马驰来,马蹄扬起漫天尘灰,终于停在城门口,大喘一声气。尘灰散尽了,才看清马上歪坐着一满面胡碴的壮汉。身着灰面粗麻短装,没任何包裹,只在腰间别着一酒葫芦。专停下来,取了酒葫芦仰头一饮而尽。他的酒葫芦是他宝物。这葫芦是一般葫芦的两倍,个大圆实,外壳坚硬。神奇的是两个圆之间的葫芦腰上天然的有一个褐色的“关”字痕,十分惹眼。他喝的是一般的浊酒,不离手的是葫芦。
“哈——”他长喝一声,又拉起缰绳驾马闯入城中。
城道两旁众人惊得忙散开去,一路扬起尘沙。
日光渐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