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金鱼也会哭吗?”
“当然会,只要有眼睛的东西都会哭”
“那地铁会哭吗?”
“傻孩子,地铁又不是活的,它怎么会哭”
“可它也有眼睛啊!”
“傻孩子,它没有心啊”
“哦”
这是我听过最有意思的一组对话,来自于一个小姑娘好奇的发问。
大概也就只有小孩子能提出如此天马行空似的问题来吧,只不过她的妈妈答错了。
地铁是有心的,比如我,就是一个有心的地铁。
从我出生的时候就有,这心好像是别人给我的,可我记不起是谁了?
它让我能够倾听到人类的交流,能让我读懂这片大地上最有智慧的一个物种。
尽管我有心,也有眼,能捕捉到人与人交流的丝毫表情,可我仍然只是个地铁罢了,无法言语,我唯一的使命便是接待来来回回的乘客。
我一直试图寻找除我之外有心的地铁列车,活得最长的1号线地铁没有,最繁忙的10线地铁没有,就连跟我一母同胞的7号线地铁也没有,我应该算是个异类吧。
也许我是寄居在地铁上的妖呢,人类世界有一本书,叫《聊斋志异》,我见有人看这本书,便用我的电子眼瞄了几眼,按照书中的说法,万物除了人,带点灵气都算是妖了,那么我是吗?没有人知道,我也不知道,大概也不想知道。
我给自己起了一个非常人类化的名字,叫小七,很好听吧!
我不知道人类的一天到底是怎么度过的,只知道从我醒来开始,到我睡去之时,太多的人挤上地铁,有的睡眼惺忪,有的无精打采,有的有说有笑,但更多的却是表情凝重。
人总是一副很累的模样,难有放松的神情挂在脸上,可能是被这所城市所感染。
每年涌进帝都的人数不胜数,每天离开这里的人也很多。
他们从磁器口或者九龙山上车,再到北京西站转车,我记住了他们的起点,却永远无法知道,他们的终点在哪。或者,反过来,又或者,这一路的起点和终点我全不知道。
我喜欢观察人类,这可能是我唯一的乐趣,我喜欢捧着书的少年,讨厌女孩倚在中年大叔撒娇的模样。
我不知道为何人人都爱玩手机,这大概就是明明人类将我挤满,我却觉得空气如此孤独的原因吧。
每天上车的人,是许多我记得住的新面孔,更多的却是生面孔,我无法记得太多人,虽然有些人来来回回好多次。
“尊敬的乘客,欢迎你乘坐地铁7号线,本次列车开往北京西站方向,列车运行期间请你注意站稳扶好,列车下一站是百子湾站,下车的旅客请你提前做好准备”
每次听到播报员说这句的时候,我总是很激动,因为百子湾会上来一位很特别的乘客,他总是不偏不倚的踩在我的心脏上,然后对着电子眼冲我微笑。
他第一次笑,我就记住了。
他的笑不像西装革履的小哥电话里笑的那么假,也不像在地铁里跑来跑去的小姐姐们求人扫码时的那么让人厌恶。
他在冲我打招呼,用一种人类惯用的社交礼仪。
他看起来刚刚20出头,身上的衣服总是一尘不染,戴着黑白眼镜,每天都是八点左右上车,从百子湾到北京西转9号线,终点大概会是中关村,或者清华北大,我想象他是一名大学老师,可从来都没有一本书出现在他的身上。
他大概也习惯地铁的孤独和喧闹了,每次来都戴着耳机,我很想知道他听得是什么歌,他却从不把手机取出来。
人类总是喜欢听流行歌曲,可能昨天听得还是《北京北京》,明天就会变成《成都》,这个城市大概比北京更繁华一些,因为听《成都》的人更多一些。
我总是如此猜想。
我想他大概也听着《成都》吧,或者听书。
我被人类传染了太多情绪,诸如喜悦、忧伤、愤怒、恐惧等等,这些情绪有的是正能量,有的却很负能量。
当一个长相粗鲁的中年大叔推搡着小姑娘的时候,我真的想一脚将他踢下车去,当十二点一切都停止的时候,我突然有些畏惧了。
列车的一生都匍匐在黑暗中,人类所说的太阳,我们从进入到地底下的那一刻开始就再也见不到了。
畏惧是一个自杀的姑娘带给我的,那个小女孩跳入轨道的时候,我刚好经过,至此以后,我总是在午夜十二点的时候在黑暗的隧道中听到她的哭泣。
“呜呜呜”
像风吹过的声音。
秋天很快便过去了,人类身上的衣服厚实起来,北京的秋天总是很短暂,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风衣,旁边多了一个人。
他笑的次数比以前多了,却不再是对着我。
我的心竟然有种莫名的哀伤,有点疼却说不上来的感觉。可能我需要检修了吧。
我知道人类世界有一种很玄妙的东西叫“爱”,我也见过不少情侣在我这流露出的喜悦之情,可我从来都没有弄懂它到底是什么。
我突然想变成人了,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想法,我是列车,有了心还不知足,却还想着变成人。
时间对我来说,变得无关紧要起来,我也不再期待八点的到来,也全然不在乎什么时候我能去休息。
我开始发呆,变得发懒,有时盯着打王者荣耀的小屁孩一整天,或者看书。
每天都会有人带着一本书上地铁,从小说到心灵鸡汤,应有尽有,我没有一本书能读的完整,大多都只是片段,《爱与讽刺》是我最喜欢的一本。
我喜欢这本书的名字,尽管我只读了这本书的七八页。
有一天,我突然发现他身边的那个人不见了,他脸上的表情也变了,是那种忧伤到没有情绪的表情。
再后来,他也不见了,他从7号线上消失了,也可能他从这座城市消失了。
每年都会有很多人涌进帝都,每年也都会有许多人离开,这城市两千万的人口,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人会遇到我,但却只有一人能走进我的心。
我是无数人衍生出来的梦,是忧伤的迷路者,是千万乘客心中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