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死的轮回

第1章

镇上的男人们正在和野兽进行着生死对决。他们并没有像样的武器,但是这种规模的交锋在这段时间已经上演了多次,在一些经验丰富的长者的指挥下,镇民们使用农具并配合家具搭成的掩体还是取得了不错的战果,杀死了多只进犯的恶狼。

“啊啊啊啊!我被咬了!”

我听到一旁有人惨叫,是有人被狼咬伤倒地了。

“那里的小孩,快把他带进那间屋子,就是涂了红色油漆的那间。”

有人在给我下指示,这个镇子的人并不待见我这个外乡人,常常对我粗鲁使唤。但来这里流浪求生计的我无法还嘴,于是上前搀扶起了伤者。

“他不要紧吧,你有注意到咬他的狼的颜色吗?”

“好像是红色的,那可太糟了!”

一旁的人们正在议论纷纷,他们有这闲工夫还不如来给我搭把手搀扶伤者,偏偏这人还是一个大胖子。

在我费尽力气把伤者扛进屋后,终于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在刚才的战斗中我的工作就是帮着堆掩体以及将各种农具递给武器损坏的镇民,连我扛伤者的时候手中都握着一把钢叉。我看到这个屋子非常小,几乎都没有家具,只留有一张桌子和椅子,桌上还有一些食物,而伤者已经自己坐在了椅子上。

这个胖子倒是显得非常精神,他似乎没有遭受多少伤害,要不是他的小腿上有条长长的口子并流着血,我都要怀疑他是否是诈伤来着。

“逢魔夜快到了,狼群是会有些疯狂的。你才十多岁吧,关于逢魔夜的事你都知道多少?”伤者一边用自己带着的纱巾包扎伤口一边和我说话。

他可能认为我这样的乡下小孩对这些一无所知 ,但逢魔夜可是每数年一次的要人命的大事,怎么可能全不知晓。我敷衍地表示自己知道这事。

“不,你并不完全知道,一般人对逢魔夜的理解就是每几年一次的怪物大骚乱,在那时狼群丧尸还有吸血鬼等怪物都会活跃,人类要拼尽全力和它们厮杀来求生存。”他越说越来劲,俨然像是历史学家在给人授课一般,“而它的起源是百年前的疯王之难,当时这个国家被异教徒大军入侵,教廷和周围的国家全都没有施以援手,那时的国王也就是后来的疯王用大量人祭向地狱中的魔王换取黑暗力量。在用残酷的方式击退了敌军后,我国就陷入了无尽的黑暗诅咒……”

还有国家分裂成了多个自治领是吧,这些我都听我母亲说过很多次了,我不知道这个胖子现在为何要说这些。

“我想说的是我们人类已经和黑暗力量交战百年了,这个世界不会有永远的诅咒,经历了这么多磨难的我们是一定会胜利的。不要害怕也不要放弃,少年!”

原来他是想安慰我,真看不出来他是这样的好人,但我对这个人的唠叨仍然感到很不耐烦想要从屋子中离开却发现屋子竟然被人从外面反锁了,是为了防止狼群闯入吗?

“我们特瓦休领相比别的领地要更加安定,这多亏了领主的功劳。她虽然是一名女性还是他国远嫁而来的,但这几十年间屡次打败了吸血鬼的来袭,这份功劳也让她的威望无人可比,相信这次的逢魔夜领主大人也能带领我们撑过去。”

女伯爵和吸血鬼的故事在我小时候就已经听过无数次了,那真的不是童话故事吗?女领主伊丽莎白一向深居简出充满神秘色彩,关于她的事除了那些击败吸血鬼的功绩外就是她残害女仆用她们的血来洗澡以保青春的传闻了,当然不管真假,那些发生在主城的事和我这个乡下小孩并无关系。

“你看到了咬了我的那头狼的颜色吗?我是被偷袭的完全没看到它的样子。”

“我并没有看到,听别人说是红色的狼。”

“天哪,是红色毛发的首领狼,那是被诅咒的魔狼!”他听到我的回答后大受打击,鼻涕眼泪直流。在沉默了好一阵后他开始四下张望,并将视线放在了我的身上。

“你戴着十字架,你是教徒吗?”

“不,这是我母亲的十字架,我对宗教并不了解。”我藏起了十字架项链,经常有人因它来找我麻烦。在百年前被教廷所舍弃后,在黑暗降临时无数次的祈祷均没有任何效果后,这里的人们已经放弃了神,而为数不多的教徒则一直被别人所唾弃。

“十字架没准可以对付狼人,但你不是教徒的话恐怕……”

“狼人?那是什么?”

“你居然都不知道?毕竟不是每个地方都有狼人出现。被红色魔狼咬伤的人有可能会变成狼人,而桌上的鹿肉就是给狼人准备的。”看着我一副不解的样子,男子继续说道,“人变成狼人后会控制不住吃生肉的欲望,首先会扑向那块生肉。等啃完肉后就会攻击周围的人。一旦看到有人去啃肉,周围人就要立刻杀掉狼人,否则自己就可能要遭殃。”

“要用到鹿肉就是说没有其他方法来区分狼人吗?”

“这个谁知道呢,一直都是用生肉来分辨狼人的。上一次就是有人不忍心对亲人挥刀结果造成了四五人的伤亡。据说等狼人吃了人肉后才会变成彻头彻尾的怪物,但刚变化的狼人也不是好对付的,那次是靠放火才干掉狼人,狼人的弱点就是火。”男子似乎想起了什么,惊呼起来,“我的天哪!他们让你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和我关在一起,是想听到你的惨叫后就放火烧屋。你太可怜了,就因为是外乡人而被这样对待。不过放心吧,我对那块肉没有兴趣,我不会是狼人的。”

说完他望了肉一眼,似乎在吞口水。

“这块肉事先烟熏过,可以保存好一阵。等我们出去后就一起吃了它吧。”

他又望了肉一眼,双眼中有着某种渴望并散发着奇异的光芒。等他再次转过头时,我手中的钢叉已经刺进了他的脖子,他摔倒在地捂住脖子说不出话来,惊恐地看着我。我没有理会他眼中的恐惧,将手中的器具刺了下去。

过了许久,似乎因为是听不到屋内有动静,大门被人打开走进来几个男人,他们举着武器和火把一脸诧异地看着屋内的景象。

“那个狼人吃完了生肉后想要袭击我,我抢先一步杀了它。”我脸上沾着鲜血,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的人群,“我今天的工钱找谁领?”

第2章

我从行驰中的马车车厢跳下,并没有被车夫给发现。这举动十分危险,但却总好过继续留在那个镇子里。

那里的人明明一个个都畏惧着那个可能要变成狼人的伙伴,却都不敢承担和他同屋的风险,而当狼人死后却又纷纷责难起我这个外乡人来,甚至还有人高喊让我偿命,这就是人的本性吗?

不管如何我只能放弃讨要工钱,天不亮就躲进运货的马车车厢逃出了那个镇子,又花了半天时间来到了这里。

当我在马车内偷偷张望外面并看到了熟悉的景色时,我就知道我回到了阔别一年的家乡,这个连名字都没有的,靠近河流的小村庄,于是便跳下了马车。但我此时徘徊在村前的小路,犹豫着是否要回去,回到我并不喜欢的家中。

“是威廉,你终于回来了,这一年你都去了哪儿?”

我看到是村里的瘸子肯在对我说话,他曾经是一个渔夫,但是在右腿被水鬼啃食后就再也无法捕鱼了。此时他拄拐背着沉重行李像是要出远门。他见我没有作声就继续说了下去。

“逢魔夜就要到了,村里人都先一步出发去了邻村,那里人肯让出地窖给我们一部分人躲几天。而我本来想划船去下游的,但后来还是放弃了,现在只能抓紧去和他们集合了。”

“我母亲呢?她在哪里?”我对他和村民的事并不关心,只想知道我母亲的下落。

“你的母亲在一周前已经死了,这阵子死了很多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瘟疫。村里人将她埋在了后山……你等等,那里现在很危险,据说出现了怪物……”

我没有理会肯,径直往后山跑去。一路上我想要哭泣却始终没有任何泪水流出来。我的母亲,那个养育了我十三年,那个虔诚于宗教的母亲居然死了。我抚摸着胸前的十字架项链,在一年前我将另一只项链赌气扔到了河里,母亲强行将自己的项链为我戴上后双方大吵了一架,于是我就离家出走去外面讨生活,而此时返乡却已是生死别离。

我知道肯说的埋尸地点在哪里,和有条件安置棺材的村镇不同,我的故乡可没有条件给死者好好下葬,只是简单挖个坑来填埋死者,连墓碑都不会有。我知道我此行不太可能找到母亲的坟墓位置,只想尽快到达那里为我的母亲做最后的祷告,哪怕是念我一向嗤之以鼻的经文。

但我此刻却意外看到了母亲,她正在林间漫步。

她仍然穿着我离家那时穿着的衣服,却已更加破旧几乎衣不蔽体。她比那时候要更加瘦弱,简直就是皮包骨。她的头发脏乱,上面甚至附有蛆虫。

“妈妈!是我,威廉!”

我没有在意她的异样,走到她跟前去呼喊她,但她没有任何回应。我这时才发觉她已经是一具死尸,一具行走的尸体。

我双膝跪地用手抱着自己的头陷入了无比的痛苦同时还无法接受这一事实。

“你身上很臭,是血的气味,似乎不是来自于人或家畜。”

身后传来了男人的声音,我警觉地转身张望,但并没有看到附近有其他人。昨天我杀死狼人后连夜逃跑,期间都没有机会清洗身体和衣服,但我一路上并没有闻到多少异味。

“你是什么人?快走出来,我警告你别装神弄鬼。”

“装神弄鬼?你是在说我吗?”

一个高大身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吓了我一大跳。对方是一个中年男子,一头黑色长发留着浓须,身穿皮衣皮裤。虽然装束不算奢华却并不是普通人的打扮,看着像是专门为贵族服务的猎人或是佣兵。

“你到底是什么?”我有些手足无措,居然不是问对方的名字或身份。

“我是吸血鬼,这个世界中最后的吸血鬼。”

逢魔夜的吸血鬼,在老一辈讲述的故事中它是最残暴凶恶的怪物,但如今在乡村已经听不到有关它的事了。

“别把我当小孩耍,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吸血鬼。”

“那要怎么才能证明呢,等我将你的血给吸干吗?”

我没有理会他的疯话,举起了刚才偷偷捡到的石头向他脑袋抛去。这个世间本就充满了危险,在这个无人之地遭遇的陌生人应该都是坏人,一定要抢先下手。

但石头并没有掷中男子而是从他的身体穿过,应该说是男子整个人都化作了雾气消失了。在我惊愕之时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头,男子出现在我身后,另一只手握着我刚才丢出的石头并将它捏得粉碎。

这下我对他自称吸血鬼已经全无怀疑了,特瓦休领的人型怪物据我所知只有这种。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木讷地站在原地。

“放轻松些,小鬼,在这里相遇是命运的安排。快告诉我,你一个小孩为何会来到这里?”

虽然那只是普通的嗓音声调但他的话语中却似乎有着魔力,我将我母亲的事全然告诉了对方。

“我母亲她到底怎么了,她还活着吗?”不知什么原因,我竟然向这个吸血鬼发问。

吸血鬼看着不远处仍在缓步行走的母亲,笑着对我说:

“现在的她是一具空壳,是一具行尸。”

农村里每一个人都知道行尸的事,有的人死后会肉身不腐爬出坟墓成为行尸。它们会在人烟稀少的地方无目的地漫步,对周围的人和事毫无反应。

“这是你做的吗?”

“行尸是在人死之前就被这个大地的紊乱魔力给影响而成的怪物,这是来自大地的诅咒,并不是我的力量造成的。当然也不能说和我毫无关系,伴随着我的每一次复活,周边会有很多衰弱的个体凋亡, 他们的生命被我吸收,成为了我的一部分。”

我在镇上听到过吸血鬼的传闻,那个怪物上百年间无数次出现并作恶,虽然近几十年中每次都被领主给杀死,但过了一段时间又会复活,是特瓦休领最可怕的怪物。但我却对他发起火来:

“不要说我母亲是怪物,吸血鬼!她现在虽然是这个样子,但毕竟是我的母亲!”

“你很有勇气呢,小鬼。”

很快我就冷静了下来,和怪物意气用事毫无意义,我此刻关心的是其它事情。

“你是否知道……要如何才能让我的母亲从行尸的诅咒中得以解脱?”

“这个你也能做到,砍下它的头。行尸只是一具躯壳,刚开始并没有什么危险性,但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则会被孤魂野鬼动物灵给侵蚀,那时候就不好对付了。”

“不,我只想让她平静的死去,像一个普通的死者一样。”

“哈,这我还真的能做到,吸血鬼是不死者的帝王,让行尸恢复成死尸易如反掌。”他盯着我的脸冷笑了起来,“但我没有理由接受人类的请求。这样吧,你成为我的奴仆为我效力,那样我就让你母亲回归死亡。”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帮不了任何事。”

“我很欣赏你的勇气以及刚才攻击我的那份果敢,还有就是你的那个眼神。我想让你跟着我一同去领主城堡一趟。”

“领主城堡?我去那里能做些什么?这种事我可做不来。”

“我的名字叫德杜。小鬼,你没有拒绝的权力。”他笑着对我说,“我需要一个人来见证我的死。”


第3章

“沿着水路顺流而下就能直接到达城堡下面,这是我从没有尝试过的方法,但应该会有效,早在上一次复活时我就在上游准备了这艘船。”

几具行尸扛来了一艘木船放置在了河边,这艘船比村里的渔船要大一些,能容纳三到四人。吸血鬼告诉我说他之所以会来我的家乡就是因为这里是河的上游,而他几年前就已经策划好了这次行动,今天特地来到后山准备差使几具行尸给他服务,而在中途正好遇见了我。

德杜命令我上船,但我看了一眼身边的母亲。

“我的母亲要怎么办,你说过会让她恢复的。”

“她也跟着我们,我要支配行尸易如反掌,但作用距离有限,等到了合适的时机我自然会解除她的诅咒。”

说罢他敲了响指,周围的其它行尸全都倒在了地上,身体也出现了腐烂的迹象。

我牵着母亲跟随吸血鬼上了船,待坐稳后同他交谈了起来。

“我听说吸血鬼是不能经过流动的河流的。”

“那只是谣言而已,他们还说吸血鬼只在夜晚出现呢,现在不就是白天。关于吸血鬼以及其他怪物的传闻大多是假的,人类为了克服心中的恐惧,哪怕是编造也要产生更多情报来让自己安心。”

“为何要用乘船去那里呢?我听说你都去过很多次城堡了,总有别的方法可用。”

“正因为去过太多次我才想换个方法,否则实在无趣。还有就是这次带着你们两个累赘,否则我完全可以变成狼或乌鸦潜入,或者堂堂正正杀完挡路的人类闯进城堡。”德杜说的累赘除了我之外就是指我的母亲,她正安静地坐在我的身边。她仍然毫无生气但在我简单给她清洗后已经不像是一具死尸了,尽管她身上的气味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小鬼,划船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什么?你只是让我跟着你而已。”

“你不干的话就只好让那具行尸来划了。”

我一把抢过船桨,开始奋力划船。我曾跟着渔夫肯一起捕过鱼,但生疏了一阵子后技巧变得相当拙劣。船只行进变得歪歪扭扭,还时常原地打转,而吸血鬼只是在一旁嘲笑并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

“吸血鬼先生。”我对他还是十分畏惧,不由得用卑微的语气来和他说话,“人们都说你屡次前往城堡去挑战领主其实是有另有目的,有人说你是曾经的贵族,想要夺回本属于自己的领地和权力,也有人说你是要通过吃掉领主来化作真正的魔王,但是真相又是如何呢?”

“是爱啊,我爱着你们的领主伊丽莎白,是这份爱让我一次次前去见她。”

“你说是爱?”我简直不敢相信我所听到的,那个传说中的怪物,那个曾杀死了成百上千的士兵守卫的吸血鬼,居然说爱上了领主,那位刚嫁到特瓦休领后丈夫就病逝从而执掌权力至今的女伯爵。

“你只是一个小鬼,根本不知道爱的价值,爱会让人盲目,爱会让人失去理智,爱会让人陷入疯狂,爱会让我慷慨赴死。我已经十几次死在了那个城堡,大部分时候都是死在她的面前。”

我之所以跟着他进行这趟荒唐的行程除了母亲的原因外,还因为我无法违抗这个怪物,一旦拒绝就可能被他给吃掉。但是他说的话实在是太荒唐了!

“小鬼,你听到声音了吗?”

现在小船已达中游,河水流速加快,但除了水声我并没有听到别的声音。

“静下心来,用心来感受周围的一切。”

我开始闭目倾听,过了一会儿似乎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喊叫声,是战斗的声音。

“是逢魔夜,人们已经和怪物开始交战了!”我知道逢魔夜并非都是发生在夜晚,但大规模的交战场面我却从未目睹,前天小镇和狼群的交锋根本不值一提。以往每次逢魔夜都会摧毁掉小村庄并给大城镇带来巨大威胁。

“你的听力不错,不愧是一个小鬼。”吸血鬼闭目躺在船上,似乎是在欣赏远方的战斗。

“第一轮来袭的往往是不死者军团,它们是这个国家数量最多的魔物。为了防止死者死而复生变成怪物,这里的人会将木锥扎进死者胸口,但这对于不死者来说其实并没有多少影响,它们仍然会以丧尸和骷髅的形式苏醒。火葬才是消除这种诅咒的方法,但却几乎无人实施。”

不死者,就是我母亲那样的吗?我顿时觉得有些伤感,而为了掩饰这点我开始和吸血鬼交谈起来。

“我听说一些地方会将恶人绞杀后用火焚烧尸体,在百年前的疯王被民众焚尸后,火葬是对罪大恶极的人才会使用的手段了。”

"善人死后从坟墓中苏醒,恶人化为飞灰飘扬在风中。"

吸血鬼嘲笑着这个世界,而我这时听到了其它声音。

“我听到了狼嚎,是有狼群参与进来了吗?最近的狼群袭击非常多。”

“狼一直是逢魔之夜的主力,当年的疯王的祭品之一就是无数狼的生命,从那时起狼对人类的仇恨就开始爆发了。被魔化的狼你应该没见过吧。”

“我见过那个哦,包括因魔化而陷入疯狂的狗。”

关于这点我撒了谎,但吸血鬼没有识破而是继续闭目倾听。

“我感觉到死灵也参与进来了。”

“死灵?那个我只听说过,是什么样的怪物?”

“如果说行尸是没有了灵魂的躯壳,那么死灵就是死后仍弥留在人间的灵魂了。它是充满了怨念和恶意的灵体。被它接触到的人会被这股恶意侵蚀,意志不坚定的人就会陷入疯狂并攻击周围的人。死灵是人类的阴影面在死后的延续,同时也是这个诅咒国都的产物。”

“你说它是灵体,那么要怎么去对付它们呢?”

“灵体是非常脆弱的,它们一旦接触到了意志坚定充满活力的人就会灰飞烟灭,只带给人一阵寒意。它能侵入的只有身体衰弱的老人,心智未成熟的小孩以及本来就心怀恶意的人。但在警备队同丧尸以及狼群交战后变得衰弱时,死灵仍会带来很大的威胁。我已经可以听到远处人类陷入恐惧和疯狂后的惨叫声了。”德杜的口吻像是全然不将人的生命和劫难放在心上,“你为何对怪物的事这么热衷?是要成为猎魔人还是职业佣兵?我刚想起来还有一个方法可以对付不死者,那就是虔诚教徒的信仰力量。圣物、圣水甚至是祈祷都有消除怨念的力量。当然在这个见不到阳光的地方,向神祈求庇护已是毫无意义的事了,现在哪里还会有虔诚的信徒。”

“那个的确是没有了。”我简单回应后就开始低头不语。

“如果不是会违反教义,我真不应该将你生下来……你和你的父亲一样无情!”

我想起了母亲的过往,哪怕是三餐不保的时候她也叮嘱我要每一天心存善意来感谢神的恩赐。但就是这样的她也会说出那样的话,她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同那个抛弃了我们母子据说曾是佣兵的父亲结婚并生下我的?我心中感到莫名惆怅,双手停了下来。

"没耐心的家伙,还是我来划吧。"德杜接过了船桨,嘴里还在念叨些什么。但我此时并没有在听,而是仰面躺在了船上看着漫天繁星发呆。

在我视野不及的远方,人们正在和怪物进行着生死相搏,但不知为何我对那个并没有多少感触。在这艘小船上有一个活生生的人类,一具行尸以及一个吸血怪物,这种莫名的组合总带给了我超脱现实的虚幻感,我的心变得异常平静。饥饿、贫穷、来自人和非人的死亡威胁等压力此时都一扫而空。我甚至睡着了,在梦中我看到母亲恢复成了曾经的美丽模样,身旁还有一个看不清相貌的男子,那一定是我的父亲,他比我想象得还要更强壮、更勇敢也更加照顾家庭。我们三人微笑着坐在船上,就像是去家庭郊游一般充满了温情和喜悦。


第4章

“别睡了,小鬼,快起来。”

在被粗暴推醒后我看到面前一团漆黑,伸手触摸到的是一块大布。

“已经快到城下了,为了避免被发现,我用黑布来遮挡。”

我想起之前的确看到船上有布匹,但还是问他:“为何要遮遮掩掩,你也会怕被人类发现?”

“愚蠢的小鬼,我都经历了几十次和人类军队的交战了,怎么可能会惧怕人类,我只是不想每次都搞出一片血海而已。”

如果这个吸血鬼和传闻那样疯狂杀戮的话,我和母亲就很难全身而退了。在这里我感觉不到附近有危险的气氛,果然每一次的逢魔夜里能对主城有威胁的只有吸血鬼,而其他怪物群体的袭击都只是影响到外围村镇而已。

“小鬼快下船,我们要进城堡了。”

“欸?我也要去?”

“那当然,我可不是找你来划船的。而你母亲我会让她安静地留在这里。这里是巡逻死角,晚上并不会被人发现。”

我转头看着母亲,她平静地坐在船上望向河面中央。行尸会被吸血鬼支配这一点让我心里不太舒服,但我今天的冒险之举就是为了打破这一诅咒,让她获得真正的平静。我用黑布包裹住母亲的身体,转身走向那个巨大阴森并带给我强烈不安的城堡。

“你在往哪里走?想闯进正门吗?”

我一脸郁闷地跟着德杜去了反方向,过了不久他指着墙壁一处对我说:“看 到了吗?那里的砖块是可以拆下的,几年前我曾经变成狼进去,但里面是一个狭长的通道还会越来越窄无法通过,而变成乌鸦则会拿出口的砖没办法,就只能放弃了,哈哈哈!”

“你是要让我爬进去吗?用我这个瘦小的身体去帮你潜入?”

“我不是说过了吗?你只要跟着我见证我的死就行,其他的不需要你出力。不对,已经让你出力划船了,哈哈!”

“那我们要如何进去啊?”

“化身为狼的时候也并不是全无收获,那时候我闻到了香料和熟肉的味道,从而判断那里是厨房,而厨房人员出入的后门用的绝不是铁门。”德杜在城墙上摸索着随后打开了一扇木门,“这个城堡并不是外表所见的那样,它是被惊人的魔力笼罩的魔物。少年,我们可以进城堡了。”

明明是城墙砖块却凭空出现了一扇门,这种诡异的场景让我汗毛竖起,连忙跟着吸血鬼走进了城堡。

“这个厨房里,好像没多少食物啊。”

“这个城堡里的人并不多,更像是一个冷清的监狱。你是肚子饿了吗”

我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四处张望想要找寻一些有价值的财物。这趟跟着吸血鬼的旅程自己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来的,除了要拯救母亲外还要尽可能获取到财富。我知道任何可观的收获都会和风险相关,另一方面我已经习惯了与危险为伍的生活。

厨房里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于是在穿过一个狭小的走廊时我将注意力放在了两旁的持剑盔甲装饰上,还走上前想要仔细打量,但身后的德杜却用力将我拽倒在地。我正想要抱怨时却看到眼前的盔甲向我挥出了长剑,而周围的几具盔甲都缓步走向我们。

“这些都是不死者,小鬼你先等下,很快我就能搞定。”德杜将手伸向面前的盔甲用力扭断了它的手腕,从指缝中扯出了长剑,“我喜欢这把武器,每次我都是从敌人手中夺取的,它们终究只是身外之物。”

德杜挥舞长剑将眼前的盔甲劈成数块,随后就冲向了另外几具盔甲同它们战斗。他看起来相当从容,打斗时还在对我说话。

“这些附灵盔甲光是要站立行动就很勉强了,攻击也十分单调。对付它们时要斩断盔甲部位接缝处,弱小的灵体无力去重新连接部位。”

盔甲小队很快就被打得七零八落,从飞溅到远处的碎片来看吸血鬼的力量非常惊人。

“它们不会恐惧也不会后退,这样的军队看起来很强但其实并不没有多少威胁性。”德杜一脸得意地对着我说。

“可你还是受了伤。”我看到他刚才还是挨了几剑,身体多处流血,毕竟对方有数量优势。

“会流血和疼痛就是我和它们的不同之处。用不死者对付我可并不明智,数量再多也只是乌合之众。”

“你的后面……”

在德杜的身后出现了一具更加高大的盔甲,足足有两个我的高度,难以想象这是给人类打造的,它挥起一人高的战锤砸向了德杜,速度也比先前的持剑盔甲更为迅猛。

“再大的盔甲也只是玩具,重量和力量都相当有限……”本打算轻松接下对方攻击的德杜却被击飞至我的身后,手里的剑也被打断。巨人盔甲的力量并不寻常,吸血鬼在它面前就像是木柴一样脆弱。

“我大意了,那盔甲里面肯定藏着什么。它的攻击非常有力,并不是一具空壳。”吸血鬼从地上捡起了另一支剑,是之前被他打落的持剑盔甲的武器。随后他飞跃到巨人面前从上而下劈砍它的头部,在落地后还向上突刺,这二段打击直接将巨人的头盔打到了天花板。头盔落地后传来清脆响声,这个全覆盖的头甲里面居然空无一物。

没有了头的战士并没有任何异样,反而对吸血鬼进行连番追击,让他狼狈后退。这个走廊并没有足够的空间和它周旋,吸血鬼要么和我一样逃到入口处要么就是继续交战直至被巨人砸碎。

“无头的巨人骑士?你很强大,但能杀死我的绝不会是不死者。”他将手中的剑扎进了地板,空手面对巨人。在躲避了几次致命攻击后,德杜的手触碰到了对方的盔甲,一股黑烟从盔甲腹部冒了出来,盔甲随后停止了行动摔在地上。

“你是如何解决它的?用的是魔法吗?”看到已经没有危险的样子,我上前询问起德杜。

“是堕灵术,这不是驱散死灵而是将死灵带到更黑的深渊,它们在下一次逢魔夜会重新降临人间并变得更加危险。”

他用剑砍向巨人盔甲相对脆弱的手臂部,从断裂处可以看到大块腐肉,黑色的液体以及特别粗壮的骨头。

“这恐怕是将人的肢体混合了牛的骨头做成的肉傀儡,从残骸数量来看有十几人的份量。伊丽莎白,你的爱好还是和以前一样独特。一次性对付这么多死灵会消耗我过多魔力,这次可以说是失算了。”

"领主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用这种邪恶的东西来守卫城堡?"

”那些持剑战士是死灵附体的一种形式,附着在这些盔甲上的灵没准就是以前我所杀死的士兵。百年来这个国土的亡魂几乎没有能获得解脱的,这些士兵很可能是自愿死后继续保护主人的,而那个巨人则是针对我而布下的陷阱。”

"哪怕是死了它们也依然忠诚。"我莫名有了诸多感慨。

“这些灵只是在机械性地攻击来袭者,从结果来看也算得上是忠心呢。”他捡起了地上的剑向前走去,“我搞不懂你们人类,对死者有百般情感但对生者却并无多少怜悯。”


第5章

“那个大房间是收藏室,里面有很多画作和雕塑,伊丽莎白她很喜欢这些,当然我是不太懂所谓艺术的。你不要乱跑,只要跟着我就行了,我们的目标是在上层。”

在空无一人的城堡中,吸血鬼正给我做着向导,我很好奇他为何会如此熟悉这里,忍不住询问起了他。

“其实在二三十年前我在这里居住过好一阵,是作为她的宾客,那时候的逢魔夜并没有给人类带来太多的影响。”

“你和她……和女领主有很亲密的关系吗?”

“我倒希望是那样,但我却搞砸了……我最终被视为敌人,连和附灵盔甲一样留在城堡里也做不到。”

那可是没有生命的怪物啊 ,你也想以那样的方式来留在女领主身边吗?我没有对他说出这些话,而是藏在心中。

“这里是食堂,不,应该称之为女领主的用餐室,别看这张桌子能坐十几二十人,其实基本就只有她一人在这用餐。她非常任性,常常半夜让厨师做夜宵,因此这张桌子上时刻亮着蜡烛。她还相当挑食,之前的厨房里就有暗室来专门储藏各种野味肉类。”

每次提到女领主的时候,德杜都显得神采奕奕,就像在称赞自己最重要的人一样,我几乎能想象出他当年站在一旁看着心上人用餐时的画面了。

“她喜欢吃牛肉,有时候还亲自下厨。说起来同样喜欢吃牛肉的就是狼了……”德杜忽然一手提起了餐桌前的一张椅子,掷向了远处的烛台,椅子在并没有砸倒烛台,而是在烛光前就变成了碎片。

那并不是烛光,而是一双野兽的眼睛。那只野兽正向着德杜奔来,这时我才辨认出那是什么,那是一只巨大的站立着的狼,是狼人!

“我一进来就闻到你的气味了,当然这点你也一样。来一场怪物之间的死斗吧!”

吸血鬼举剑刺向飞奔过来的狼人,但狼人却弯下身改成了四足奔跑,不仅躲开了剑击还顺势跳起越过了德杜的身体,在空中挥动爪子重创了他的背部。

吸血鬼踉跄走到了餐桌前,他将桌上的蜡烛掷向狼人,传说火焰就是狼人最惧怕的东西,但狼人却并没有退缩,它闪过蜡烛后进一步加速,在架开吸血鬼的劈砍后,将他撞飞在地。

这种动作不是人也不是野兽能做出的,它果然是货真价实的狼人。德杜看起来已经丧失斗志了,他支起上半身象征性地挥舞长剑,但都被对方轻松躲闪过。而狼人抓住机会扑倒他,张开血盆大口进行了致命的撕咬。

吸血鬼的脖子断了,血液飞溅,已经不再动弹。

德杜他死了,传说中最强的怪物死在了另一只怪物手上,我该怎么办?

现在应该立刻离开才对,但我的双腿却不受我的控制变得无法动弹。而狼人不再理会地上的吸血鬼尸体,转身走向了我。

我敲打着我的大腿但还是无法移动,此时我浑身冒汗,就像房间内变得更热了一般。在发现仍然无法挪动一步后我和渐渐靠近的狼人对话,试图让它放过我。

“我只是普通的乡下小孩,是被吸血鬼拐来的,我和他没有关系。”

“你身上……有我的同伴的……血的气味。”

狼人口中竟然含含糊糊地发出了声音,它会说话!

“这只是误会……”

在我正思考如何编一个借口时狼人已经扑了过来,惊慌之下我吓得摔倒在地但却被狼人的爪子划破了衣服。我感到我的身体一部分被狼人的利爪给强硬扯断了,但我摸了我的肚子后才知道断掉的并不是我的身体,而是我腰间的绳子,那条用来捆绑偷来的鹿肉而束在腰间的绳子。

在那天,我在还不能完全确认那个伤者会变成狼人的情况下就果断杀死了他并偷偷带走了鹿肉。虽然现在已经能够确认那就是真的狼人,但我的良心却始终受到了冲击,是因为这种愧疚和恐惧才让我刚才挪不动腿吗?

看不到有任何逃脱的希望,狼人就在我的眼前,它就像盯着一块肉一样看着我,似乎要将我撕碎吞吃。但它很快将视线转向了别处,望向了地面上的鹿肉。

就在它想要伸手捡起鹿肉时,剑尖从它的腹部穿出,德杜从背后偷袭并重创了它。随后他还将燃着火焰的厚布丢到了狼人的后背上。狼人在火焰中被反复刺击,痛苦地发出了野兽的咆哮。

“你犯了两个错误,一是你以为刚才就杀掉了我,吸血鬼要散发出死亡的气息是很容易的,你应该将我撕碎才对。第二个错误是,我丢的烛火并不是要烧你,而是要燃烧窗帘。这个房间的窗帘和桌布不同是很容易点燃的材料。”

看到狼人已经不能动弹后,吸血鬼继续得意说道。

“除此以外你有两个必然要输给我的原因,一是你为了给不认识的同类报仇居然分心去攻击一个并无威胁的人类小鬼。这点虽值得敬佩,但和我这个最后的吸血鬼相比,背负的东西还远远不够。第二点就是,你始终只是一只野兽。”

随后他将我一把拽起,但我却发现他的力量明显不足,甚至都有些踉跄,我询问起他的伤势起来。

“我没事,只是需要休息一下。那只狼还没有死,你去帮我干掉它吧。"他将剑递给了我后就躺倒在地。

我走近身上冒着烟正奄奄一息的狼人,想要下手结果它。但看到了它的眼神后我却下不了手,那是和我一样的眼睛,是只有人类才有的痛苦表情,而在不久前我就从另一只狼人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我放下了长剑,捡起地上的肉递到它的面前。

“这块肉给你,你快离开吧。顺着我的气味轨迹你能找到厨房,那里有更多肉,同时也能找到出口。”

狼人一口叼住我手中的鹿肉,转身飞奔着离开了房间。从它的动作来看至少没有致命危险,而另一边的吸血鬼就狼狈多了,伤口已经止住了出血但仍在仰面朝天大口呼气,明显没有从之前的打斗中恢复过来,他并不是传说中那样所向无敌的怪物。过了好一阵后他站起看着我。

“它很强,但是我绝不能死在这儿。我不是第一次和狼人交手,每一次的伤痕都会变成下一次重生时的经验。这种厮杀我已经经历过太多次了,刚才没有吓着你吧。”看到我摇头后他继续发问,“为何你要帮助它?它可是想杀了你啊。”

从他的语气中可以知道他并没有要责备我的意思。

“我也说不出理由,但我觉得我可以理解它的情感,它有着非人非兽的痛苦,即使是和你以命相博时也充满着迷茫。同时我也看得出你并没有想要杀掉它的意思。”

“狼人和吸血鬼本是同源,都是当年疯王之难的产物,但它们褪下皮毛后就能和人类生活在一起……你说你能理解怪物的情感,哈哈,那你也是非人的存在了。

他的呼吸已经平静下来了,但是表情却充满了疲惫,刚才的战斗恐怕比他自己说的还要艰苦,他的外貌都发生了改变像是年老了几岁。而此时的我有很多话不吐不快。

“我无法理解的是你,德杜,你十数次来到伊丽莎白面前赴死,这种行为有意义吗?这样做真的就是爱吗?你完全可以像那个狼人一样,离开城堡去选择一个更轻松的方式活下去,而不要再这么痛苦地活着了。”

“无论是人还是怪物,一切事物的命运都是预先就已经设计好的。我们都是被命运上紧发条后的齿轮,一切都是注定的,注定了生也注定了死,注定去面对每个人的轮回。而唯一例外的是我们的抉择,我可以选择不去面对爱,放弃去见她并选择苟且求生,但我却做不到。爱和恨一样都是执念,一旦丧失了爱这个执念,我就和那些腐朽的丧尸毫无区别了。”

“你无数次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想让她接受你吗?但是除了死亡外什么都没有啊!这样也太可怜了!”

“你是在同情我吗?同情我这个吸血鬼?你不要忘了我才是邪恶,她只是做了最正确的事!”他在对我大声咆哮看起来相当生气,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爱本身就是目的,就像活着一样。可能是年纪太大,我已经忘记了还有其它的方法来表达我的爱了。”

“这样做太愚蠢了,是看不到结果的。”

“一切都会有结果的,这点你刚刚已经说到了,但那是人们不愿面对的终点。小鬼,接下来你不要跟着我了,你的母亲的诅咒我已经解开了,你带着她划船离开吧。再继续跟着我只会成为我的口粮。”

看着他踏上了楼梯,我呆站着许久,心中百感交集。他每一次都是经历了这样激战吗?他是以死的觉悟进行着一次又一次重生吗?每个人的悲与欢都应该随着死亡而消逝,就如同我的母亲无论之前经历了什么承受了什么,现在我却只想让她能够得以平静。而德杜却会继续着无尽的爱与死的轮回。

我没有转身离开,而是上楼追随他的步伐。相比起带着我的母亲离开,我现在更重视的是遵照之前的约定见证到德杜的死。


第6章

我踏过了一节又一节的阶梯但却似乎看不到终点,楼梯的另一端像是被迷雾遮挡了一样,这点十分反常。

很快我就追上了德杜,他仍没从先前的战斗中完全恢复,此时有些步履蹒跚。我怀疑这就是他不让我同行的原因——他现在看起来十足就是一个衰弱的普通人类了。此时他精神涣散地看着我,对我关于无尽楼梯的疑问迟迟才做出反应。

“这是某种魔法,来自人类的魔法。聚集在这个黑暗领土的并非只有魔物,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人类。”这时他的双眼又焕发了一丝光彩,“在吸血鬼面前使用魔法简直是班门弄斧,让我来拆穿这一切的假象。”

他的双手掌心向前,手中向外扩散着散发出微弱光芒的细线,细线相交织化作了未知的文字,并逐步拼接成了奇异图案。在出现了更明亮的光芒后图案消失,无尽的楼梯也随之消失,我和德杜正在一个空无一物的大厅中,那些阶梯果然都是幻觉。大厅另一边是一个黑袍人和一个本地村民打扮的少女,他们的身后便是通往上层的楼梯。

黑袍人对着德杜喊了些什么,用的是我未曾耳闻的异国语言,而德杜也用同样的语言回应,两人的言语中我能依稀听懂的只有特瓦休领几个字而已。但相对于德杜的傲慢从容,黑袍人变得愈发激动,他居然从长袍中掏出了一把匕首并刺进了畏缩在一旁的少女的胸膛。

“你都做了什么啊!”看到少女瘫倒在地已经毫无生命迹象后我愤怒地对着黑袍人大吼。看到有生命毫无征兆地凋零在面前,一向冷漠的我都不由怒火涌上心头。

“不妙啊。”德杜发现了大厅里的变化,这个大厅正在变亮。并不是房间里的烛火产生的光芒,而是更加闪耀的有如太阳一样的光耀出现在房间上方。而光芒很快化作了人形,一个如同女子般婀娜身姿的光人凭空出现,看着她我似乎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神圣感。

“这不是恶魔,这个莫非是……”

闪耀的光人像飞隼扑食一样从天而降紧紧抱住了德杜,似乎想要融入他的身体。用力挣脱但未果的德杜开始在地上打滚并发出凄厉的惨叫。这种凄惨的喊叫我从没有听到过,就像有人全身都被火焰里外灼烧所发出的,简直是来自地狱的声音。

“你怎么了?我来帮你。”我对着痛苦万分的德杜说道。

“别碰我,你会血液蒸发的,这家伙可是没有感情的,你快去对付施术者!”

我捡起地上掉落的长剑走向黑袍人,想要威胁他解除魔法,但对方却对我说着异国语言。

“我不知道你说些什么,你和吸血鬼的战斗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你在我面前杀死了一个无辜的本地人,你叫我如何能放过你。”

黑袍人仍然在对我说着什么,从他的表情来看应该并不是什么好话。而当我距离他不远时他又从长袍中掏出了另一把匕首开始朝我挥舞,但看到我的凶恶表情以及武器长度的差距后他开始转身而逃,想要逃到上一层楼。

“你想逃往哪里!”我愤怒吼叫并扔出手中的长剑。在长剑砸出了刺耳响声后,黑袍人居然摔倒了,他受了惊吓于是踩到了自己的长袍而从阶梯上滑倒。等我走上前去发觉他居然摔断了脖子。

没用的家伙!

那把长剑对于我来说过于沉重,刚才的投掷只是出于一时气愤,并没有任何威胁。而我冷静下来后看到那人的年纪相当大了,就是这样的老人刚才杀死了一条年轻的生命。

我身后的惨叫仍未停止,德杜被光人拽到了空中,他的四肢被折成不可思议的角度,看来施术者的死并没有改变什么。

“这是用刚刚死去的无法升天的灵魂召唤的天使!快去检查那个女孩,让她的灵魂离开这里,不管用什么方法!”德杜用尽全力吼出这句话后就再也发不出声音了,只是咬紧牙关忍耐着疼痛,双眼和嘴角流出的污血冒起了黑烟。

我来到那个死去的女孩面前,抬起了她的身体。她的年纪要比我大几岁但是却同样瘦弱,那双睁开的双眼仍然充满了惊吓和无助。她是被牵扯进逢魔夜的牺牲品,但每一次的逢魔夜,不,每一天恐怕都会有这样无辜的生命凋零。

听说死前被人亵渎的女性灵魂会不得解脱化作尸鬼,那是比丧尸更危险的怪物,但我无法对她做出任何不轨的举动,看着她总让我想起了我的母亲。我将胸口的十字架取下,用双手将它握在女孩的手中,心里默念这母亲曾经反复念叨的经文,那些都是异国语言,在自己并听不懂的情况下母亲还是要求我背诵,虽然是艰辛的经历但此刻却觉得非常怀念。我开始小声念诵着那些听过无数遍也说过无数遍的经文段落,虽然并无法分辨其中哪些是用餐前诵读,哪些是对死者诵读,以及哪些是对着最亲爱的家人时所诵读,但此时这些言语都让我觉得无比温暖。

我身后的动静已经停下来了,光人缓缓降落地面将德杜放在了地上,随后温柔地望着我这个方向,我看到她变成了我怀中的女孩的模样并缓缓飞向天空。她在对着我微笑,没有了恐惧和不安,那是我见过的最美的表情。

“真了不起,居然用这个方法来让那个灵魂得到解脱。”

“我都不知道我做了什么,纯粹是碰巧而已。”

“由我这个吸血鬼来说这个并不合适,但宗教的核心和我追求的东西是一致的,那就是爱。正是这爱的力量——并不限于是男女之情,救赎了她的灵魂。”

德杜挣扎着爬向死去的黑袍人,对准他的脖子狠狠咬了一口,血液有如喷泉一样从伤口涌出,吸血鬼似乎恢复了些生气开始大口吞噬死者的血肉,我转过头去不想面对这般惨剧。

“很狼狈很残忍吗?这种事我经历过太多了,我可不会有无谓的自尊心来硬撑。人类本就是我的食物,就和狼捕杀鹿作为食物一样平常。当然这人太老而且已经死了,能提供给我的生命能量并不多。”

“是不是吃掉我就能让你完全恢复?”我只是在开玩笑,毕竟刚见到德杜的时候他就可以轻易将我吞食,见识了这么多事后我已经不会再担心这个了。

德杜用地上的黑袍抹了嘴角,似乎已经进食完毕,他转身面对着我说:“那当然了,我之前就说过你是我的血肉餐盒。”

他咧开嘴露出了硕大的犬牙和爽朗的笑容。

“我需要一个人来见证我的爱,如果今天的这一切没有被人记录下来,那么纵使百年后我仍然存在,那些关于我的过往我的经历终会全部烟消云散,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般。我的记忆并不会一直保留下去,现在的我就已经遗落了和她相识之前的所有事。我是因为爱她而存在于此,一旦哪天我连她都忘记了,我就只是一只纯粹的怪物了,是比行尸走肉更无价值的存在。威廉,无尽的轮回虽然很可怕,但我更害怕的是我变得不再是我,那是比永远的死更要让我恐惧的终点。”

    我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默默跟着他继续上楼,眼睛余光中身后的房间似乎产生了变化,从原来空无一物变成了摆满了书本的藏书馆。刚才我们仍是在幻象之中?但我无心回头,那里只有一个可怜女孩和一堆垃圾残骸而已。


第7章

已经到了城堡的最上层,那里应该就是女伯爵的闺房了。然而刚刚踏足到顶层,无数弓矢就从四面八方而来,德杜用身体护住了我,独自承受着伤痛。

“吸血鬼都是愚笨固执的,这个场面我以前就经历过但还是再次中招。”他对我说了这句话后就化作了血雾消失不见,箭矢纷纷掉落在我的身前。我看到大厅两侧的角落里隐藏着近十名手持弓弩的士兵,但他们在被正四处飘荡的血雾所笼罩后依次倒地,似乎只是陷入昏迷。在进入城堡后还是首次见到人类的身影。

“如果现在我能够在这里进食的话,就不会像现在这般狼狈。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在你面前我是不会展现出怪物的丑态的,你说是吧,伊丽莎白。”

铺着红毯的楼梯最上阶出现了女领主的身影。她身穿华美的红色长裙和黑色披肩,看起来高贵和神秘。

女伯爵在我母亲出生前就已经嫁到特瓦休领,她的年纪少说也要五十多了,而此时的她却看起来却相当年轻。她瘦削的脸庞有如皎月一样苍白,散发出非人的美艳。她真的如传闻一样用人血洗澡驻颜,又或是压根不是人类呢。

“又一次见到你了呢,距离上一次我们相见隔了多少年了呢?这一次我没有杀死一个人类就来到了你的面前。”德杜缓步上阶梯,对着远处的女伯爵温柔地说道,“不知从何时起你就开始对我沉默相向,只要你和我说一句让我别再出现,我一定会答应的。”

女伯爵始终没有开口,她像是女神塑像一般俯视着德杜以及站在远处的我。

“我还记得刚见到你的时候你是那样的年轻和美丽,当然现在也一样。”他步履蹒跚,何时倒下也不奇怪,但仍挣扎着前进,“在那时起我就爱上了你,想要一生守候在你的身边。”

“你并没有接受我,只是短暂地留我在身边,其余时候都是将我作为人类的敌人一样消灭。但我知道爱你就是我这一生的使命,是我每一次轮回中唯一的目的。”

女伯爵拔剑刺向德杜,虚弱不堪的德杜没有躲闪或者说根本不去躲闪,剑尖刺进了德杜的肩头,他倒在了地上。

“吸血鬼,你没事吧。”我想冲上前去,但是被德杜给喝止。

“别过来,小鬼!这是我和她之间的私事,你只是一个旁观者,一个记录我这次死亡的见证者,你没有插手的必要。”

在中剑之后,他的发须变得灰白,样貌已经成了一个老人,任何人都能看出他是在生死弥留之际了。但他的眼神中的热情仍然不变,会一直持续到下一次重生时,那不知是几年后了。

已经快四十年了,女伯爵毕竟不是吸血鬼这样的不死怪物,终有一天会离开这个世界。我开始理解德杜说的话了,一切都会有结果,然而那却是人们并不想面对的终点。这个世界不会有永远的诅咒,逢魔夜终有一天也会不复存在,所有善和恶的结局都是化为乌有。这就是他执着于爱的理由吧,他觉得被爱所贯彻的一生才是真正的存在过。然而他的愿望真的就是被心上人杀死吗? 因为能够重生就可以坦然承受这种心痛?这就是他所谓的抉择?

我掏出了先前捡到的匕首将刀扎到了德杜的背上,并站在了正惊愕不已的两人之间。

“这一次杀死你的并不是女伯爵,吸血鬼,你失败了。”我对趴在地上但头仍面朝前方的德杜高声喊道,“不只是这一次,下一次还是由我来杀死你。记住我的名字,威廉-贺尔辛,这是将来会反复打败你,并永远终结掉你的命运轮回的人的名字。”

我握着他干枯的手和他说着告别的话。

“你这次是被一个莽撞的小鬼给搅局了。虽然失败了,但你的爱却没有碰壁。下一次,下一次你要更加潇洒地回来,今天的你这般狼狈不堪是不能让心爱的女性满意的。”

“……”

德杜对我说了些什么,但是太含糊我并无法听清。随后他欣慰地闭上了双眼并化成了飞灰。而我却止不住我的泪水嚎啕大哭起来,泪眼中我看到女伯爵她正在抹泪。我不知道德杜是否看到了这些,我会在下一次告诉他,和他说很多很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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