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就算是到了午夜，整座城市也不会比漫天繁星的夜晚逊色半分，各色的霓虹灯光在街头巷尾交织宛若一条彩色的长龙，街角的宵夜店还在夜幕里苦苦支撑，昏黄的灯光下流动着夏夜里躁动的空气。这家店里已没有了哥哥期待的那个人，但每次路过那里时，哥哥仍然忍不住转过头去望望。

 早晨九点出门，傍晚五点回家，在地铁，公车和大街上的人流里随波逐流，一个人的时候点一支烟喝一杯酒，在偶尔的聚会里肆意笑颜到眼角泛泪，或许是独处的时间太久太孤独，哥哥在遇到那个女孩时才会没有一丁点防备。

 他没有仔细说遇到那个女孩时是怎样的光景，但大多数相遇在情人自己眼里看来未必是轰轰烈烈却定然也是独一无二。

 然而我猜想，那可能只是一个极其普通又平凡的夏天夜晚，飞蛾在路灯下成团的飞舞，繁星灿烂灯光却昏暗，夜里已没有了太多行色匆匆的人，路边只偶尔想起几声沉闷的脚步。可能哥哥只是恰巧去了那家宵夜店看见了那个打工的女孩，而在此之前，他或许从未留意到这家街角的不起眼的小店。

 让哥哥留意的店里的女孩叫潘遥，夜夜穿着简便的工作服在逼仄狭小的店里的忙碌，大概就是一个转身一个回眸，或许递一杯酒水一个微笑，让哥哥留意继而流连。

 而他花了多长的时间打听到这女孩的名字呢？我不知道，也许只是一句话，也许是一个晚上或者一个星期，有心的人来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总是不会去计较太多得失只想看到结果，即使这些只是刚刚开始。

 哥哥开始频繁地出入这家店，每个晚上，或许隔着一两个晚上，在最黑的夜幕还没有降临，店家的生意刚刚开始前到达。

 女孩这时还没有开始忙碌，悠闲地坐在风扇前看午夜前的电视节目，哥哥踏着夜晚的风尘进入，在店口驻足。

 “来两碟凉菜。”哥哥望着女孩开口，可是仅仅两碟菜不足以支撑他在这里呆上一个小时甚至更久，“不，再来两瓶啤酒。”

 “好的，你里面座，风扇下面下面会凉快一些。”

  潘遥站起身，脸上犹带着看节目时的笑颜，一点点转换成礼貌客气又疏远的微笑，在她眼里，哥哥不过是光临这家小店无数客人中的一个。

 但哥哥不同，在他眼里啊，这微笑现在是单单为他绽放的，夏日恼人的蚊蝇好像都要变成唱着颂歌的天使，在他眼里再没有什么能让这个笑容逊色。

 酒精入口的味道的微涩，再混着微辣的凉菜，其实就算是一个人面对着夏景，也会觉得惬意又浪漫，然而现在。

 现在，时间慢慢驶入深夜，宵夜店的生意渐渐好起来，人流多起来，哥哥的耳边嘈杂一片，周围食客的各种吵闹声音混着酒精和饭菜的味道在空气中肆意蔓延，人潮涌动，抬头低头的时候哥哥的目光也只能捕捉到潘遥的衣角。

 那个人，隔着人群重重的肩膀，始终在哥哥的视线边缘移动，在他的余光里游走，天花板上昏黄的灯光在她头上打着旋，束起的马尾在背后一摇一摆。哥哥的视线始终不肯离开她，看她裸露在外的纤细的脚踝，她白皙的脖子在灯光的黄晕下连细细的绒毛都看得清楚，看她在十几平方米的店铺里兜兜转转送往迎来，不知不觉间，又有好几瓶啤酒下肚。

 竟连一点醉意都没有。

2.

 哥哥逐渐成为这家店的常客，与潘遥一点点开始熟悉。这不再是哥哥所认为的熟悉，不再是只是止步于点头微笑，以及你好再见。

 哥哥的酒量也许就是在这一次次的观望间变得越来越好，他能呆在店里的时间越来越长，能看到的潘遥的笑容越来越多，他所期盼的，终于被迎来。

 “潘遥……”踌躇好久，哥哥终于交出这个在他脑海里被演练多次的名字，只是有一点点紧张，“能给我留个电话么？”

 店里的人还不多，潘遥闲闲地靠在椅子上休息，听到哥哥的问话转过头，眼里带着星星点点的疑惑。

 “嗯，等天气冷了我不想出门的话可以麻烦你送下外卖么？”隔着不太远的空隙，哥哥望着潘遥的眼睛。

 这是难得的机会，夏天渐渐过去的时候天气没有一点点过渡就这样慢慢变凉，店里的客人慢慢变少，哥哥想，一定要趁着这机会要到电话号码才算成功，或许会有些困难，甚至遭到拒绝，但是无论如何一定都要成功。

 潘遥看着哥哥，眸子亮晶晶的，哥哥突然开始有一些心虚，想要开口说声算了。

 再过三秒，再过三秒如果她还是没有动作我就不会再要了。哥哥心里忍不住打起退堂鼓，那双亮晶晶的眼眸仿佛要拆穿他心里所有龌龊的想法，不是要送外卖，只是对你有好感，每天来店里吃宵夜也只是想来看看你。

 “好。”

 潘遥突然起身，连哥哥都吓了一跳，她跑回柜台，撕下一张纸唰唰几下就写完。纸张又递回到哥哥面前时，他仍被这意料之外的顺畅给惊呆。

 天蓝色的便签纸上是潘遥娟秀的字迹，哥哥也忘了他是怎样拿着这张纸条结完账离开的，只是当他握着纸条走在路上的时候，突然被巷口清凉的冷风一吹，就突然反应过来并陷入无法抑制的狂喜与激动。

3.

 拥有了电话号码，仿佛就有很多事情可以开始做。

 哥哥没有打过这电话叫过外卖，他仍然风雨无阻的出入这家小店，每一个晚上，也许隔上一两个晚上，叫上两碟凉菜再加几瓶啤酒，自斟自饮，偶尔喝潘遥搭上两句话。

 对了，哥哥和潘遥的联系终于更进一步了。虽然没有叫过一次外卖，但哥哥还是鼓足勇气和潘瑶聊起短信，从简单的问候开始慢慢有了更多话可以聊，虽然有些感情仍然驻足不前，但所幸，他们不再是只有夜间宵夜店里寥寥的见面了，在哥哥看来，原本是两个人毫无关联的白天，也开始慢慢有了联系。

 这是个好的进展。

街道上慢慢开始飘起了落叶，夏天早就过去，而秋天在满树枯叶落尽的时候也会消失，冬天不会远了。哥哥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光临宵夜店了，他在等。

 他一直在主动，从开始的每一步到现在，他小心地走好每一步，他认为自己已经一步步侵入潘遥的生活，他对她已经不再是除了面容和名字就一无所知，他已经知道了她的年龄星座爱吃的口味还有一些小小的可爱的习惯。他认为，至少，潘遥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

 一个星期，哥哥每天路过这家店都忍住想要转头看的欲望，经过前与经过后，他都在想，是不是潘遥就坐在她常坐的椅子上看着窗外，正好看到他经过，也许她还是在看电视里无聊的节目，突然走神想想为什么他这几天没有来。

 但是没有，整整一个星期，哥哥也没听到或者看到他想要的那句话，他尝试减少与她聊天的次数，期待的到她哪怕一丁半点的主动，但是什么也没有得到。

 有一点点失望，但是哥哥想，或许是他做得还不够，他不想再等下去了，他知道现在她家里人正在催她恋爱，也许再晚一点他就再也不能这样看她了。

 也许该送她点什么表白一下心意，一顿晚餐，一束玫瑰，或许一个戒指。哥哥心里慢慢地有了计划，他知道自己终于要开始真真正正的追求，他决心自己不论遇到多大的阻碍都一定要勇往直前，然而他并没有看到真正的阻碍到底在哪里。

4.

 哥哥想着最好先约她心仪的女生出来吃顿晚餐，在胃里先被填满的情况下他才好说出他早就准备好了的情话，是一番真切的来自肺腑的表白，最后以一束玫瑰结尾，在哥哥心里最好的结局就是潘瑶答应了他，他们终于在一起，除了晚上，还可以在白天约会。

 可是，这果然只是哥哥心里的结局，他最后也没能和潘遥吃成一顿午饭，他的计划尚在襁褓就被扼杀。

 计划开始的前一天晚上，哥哥来到潘遥打工的宵夜店，一如既往点了两碟凉菜两瓶啤酒，他还在斟酌该怎样开口，就听到了潘遥的声音。

 “你好像很久没来了啊。”

 哥哥有些欣慰，潘遥用了“很久”这个词，其实也只是一个星期而已，他原以为只有自己觉得会很久。

 “明天晚上，你有时间么？”哥哥饮了一口酒壮壮胆，“想请你吃个晚饭可以么？”

 潘遥脸上又露出疑惑的表情，这是她脸上最经常的出现的表情，有很多次，哥哥在和她聊天的时候，就常常想象她脸上会不会又出现这个表情。

 “明天晚上？恐怕不行。”潘遥稍稍思索一会就拒绝了，“你不知道，我爸妈前天安排我相亲了，那个男人，我印象还不错，约好了明天晚上再一起吃个饭。”

 “啊。”哥哥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呆滞掉，他是真的不知道，在他故意减少联系的这些天里居然就出现了这么大的变故，“原来是这样啊。”他突然说不出话，只好又喝掉一口酒。

 但潘遥好像一下子话多了起来，“我爸妈也和我一样不喜欢爱喝酒的男人，正好那人是滴酒不沾的，性格什么的都还好，就决定先相处看看。”

 哥哥握着酒杯的手突然有些抖，“啊，是么，其实……”其实什么呢，哥哥说不出来，他该怎样表达其实他也不爱喝酒，只是想在这里坐的久一些，好久只有喝几瓶啤酒才更有在这里打发时间的借口，他又该怎么表达，只有透过一杯又一杯的酒，他才敢这么长时间的静静地望着她。

 恰好店里又走进来一个客人，大声点单的音调把哥哥的话都给淹没，潘遥转过身去招呼客人，也没有听到哥哥欲言又止的声音，萧瑟的夜风里，也只有他一个人脸上表情孤单又落寞。

5.

 其实哥哥也并没有喜欢她很久很久，但是即使只是短短的几个月，但因为倾注的感情太多，也依然令人难以忘怀。

 我想，若潘遥知道哥哥曾这么这么的喜欢过她，会不会觉得有一些些的惋惜，但哥哥说，或许她早就知道，只是不愿他太难堪。而现在，潘瑶终于就和她的名字一样，离哥哥原来越遥远，他提起潘遥时，心情仍然是纠结又忐忑，但他不后悔，曾经有这样一个女孩能让他这么默默付出，也给了他一个虽有遗憾却仍旧美好的结局，而哥哥如今的愿望，也不过是祝她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