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杭四月

今天是第二十六天,天气寒冷,有东北风。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撑着一把油纸伞,走在青石板上,穿梭在纷纷梅雨之中。在这三月份里,我梦到南方。错综的时间与空间,无法抹去的罪恶感。朱樱照旧着一件青衣,她的贫贱的身上却有着贵族的气质。她是那位出身寒门的朱樱。一切回忆如潮水般涌来,朱樱的面容也渐渐清晰起来。

坐在椅子上,仰过去,翘着腿,看着窗外的行人,看到我。那就是朱樱,被时代赋予了气质,被命运玩弄了心肠。齐耳的短发,齐眉的刘海,冷淡的笑容,挑起的纤眉。朱樱也许并不快乐。我走近她,“我来晚了,真的抱歉。”

朱樱直起身子,点头示意我坐下。“怎么样,和家里谈好了吗?”

“说了,就是我心里挺没底的。我怕真走了就。。。。。。”

“这么好的机会,你总不能放弃吧。”朱樱打断我,明亮的眼睛像星星那样直视着我。

“那咱们什么时候走,我得准备一下。还有学校里也要打个招呼。想想事还挺多的。”

这空挡里,朱樱叫了两杯咖啡。“你真够麻烦的。还是我好,一个人,不用管那么多。”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心里清楚自己和朱樱不算熟,不能安慰什么。而这一切只为了前程,前程。

“说好了的,只是简单的半工半读。等拿到文凭,我们就自由了。”朱樱笑了,“哎呀,到那时候,咱们也能住上大房子了,想着就美。”

我心中却想着我和朱樱不算熟,但总会熟识的。那一天一天的日子,不得两个人相互鼓励吗?

出发的时候正是伏旱,天气闷热。我和朱樱上了甲板,跟别人告别。说实话,我坐船的次数少,心里又兴奋又害怕的,不免在甲板上走来走去。“找到房间了!”远远地就听见朱樱喊了什么,一道青色的影子随过来了。

“哎,差点找不到你。你怎么了,转到这儿来,晕船啊?”

“不是,我有点紧张,要发船了吧。”

朱樱爽脆的笑起来,“哎呀,咱早就离岸了。你可真不晕船。”

怪不得刚才还拥挤的人群都不止散去哪里了。我也笑了,忽而又看见一位牵狗的贵妇,金光闪闪的走着。朱樱也看到她,不由得感叹,“真气派。哼,这也没什么可比的,挂点鱼鳞照样亮晶晶的。”我们两个笑作一团。这就是朱樱,也有那幽默的一会。

到了远方的远方,和那个人接头,对号码,跟拍电影似的。慢慢适应全新的生活,辛苦而又机械的日子渐渐让人感到疲倦。虽然还是有希望的,但真的难熬。原来什么美丽的风景看久了也会让人失望的。有好几回,朱樱都说:“不行了,坚持不下去了。我实在吃不下这干巴巴的面包了。”

“你快吃吧。晚上的课还得上,不吃就顶不住。”

我和朱樱也熟了。

“诶,‘顶不住’啊,真老土的话,你都把老土的东西带来了。”

就是那天晚上,朱樱逃课了。我不知道她几点回来的,但被酒气熏醒后就无法入眠。天上的星星还是很亮的,不知不觉,我便坐到了天亮。

后来朱樱再也不去上课了,对此我并不惊讶。因为我能想到,我们两个到底是有些不同的。

交学费那天朱樱给了我一大把钱。“有付出就有回报。咱们俩有一个人上学就行了,我供你,不好吗?”说这话时,朱樱正坐在梳妆镜前描眉。她身上穿一件紫色的裙子,大波浪纹,露出天鹅一样细白的脖颈。她挺直着坐着,漂亮的像画报上的明星。但我从不羡慕。

“虽然我唱歌不好听,但跳舞还看的过去。”她站起来转了圈,欢快的走过去,并随手掐了我的烟,“女人啊,你得爱护自己。”

我并不沉迷于香烟。这样的日子也没过多久,因为我被一位男士求婚。我和朱樱真的很开心,讨论着关于结婚就有了当地国家的国籍,以后生活也有了保障。我要还给朱樱钱,她不要。不过没关系,以后我总有办法给她的。

后来我重复做一个梦,往往吓得满头大汗,因为这种可怕的回忆一遍遍重复。我手心都是汗,连扳机也扣不住。但我仍然开了枪,看着朱樱从我眼前倒下去,满眼血红。当时她已有三个月的身孕。

“4021!”

“到!”

我的长发被剪成短发,穿着蓝色套装。今天是第二十六天,天气不算好。我第一天来时,狱友问我为什么进来,我告诉她:一个女人夺走了我的丈夫,我杀了她。我仍记着,朱樱身上总有一种迷人的气质,对所有人都笑,对我也很好。

然而,就算在梦里,我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我不会改变的,“怎么会这样?啊?活了这么长,努力了这么久,都没你活得轻松,这是不是命?啊?”

我忘记朱樱是什么回答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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