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折柳,无问归期

  他有一株柔柔怯怯的弱柳,生得不高,二尺有余,悉心护了它三年却依旧不见有分毫变化。无奈之余他常常静坐其侧,如玉的手掌轻抚娇弱的柳枝,口中喃喃:“唉,似你这般,何时才能长大。”也不知是听懂了他的自语或是哪般,每当此时,弱弱柳枝轻轻拂过他的脸,却又缠上他的发梢,结成几许缠绵……

  岁月流连,甲子逝去,谷外凡柳已花开花败了数代,而谷内的那株弱柳却依旧幼小可怜,所以他倦了。悠悠数百载的守候,他见过不少世俗中艳丽无比的花草,美的令他为之向往着迷。杂念丛生之下,终有一日,他决心走出这座幽静的小山谷,去看看外面那已好奇许久的大千世界。只是走的那一日,娇弱而又怯怯的柳枝不舍的缠上了他的衣角,任他如何劝说却依旧不肯放开,只是不愿他离去。那一刹,他犹豫了,然而想到他好奇渴望的那个世界,心一狠之下,毅然扯开了柳条,踏出了这座守了千年的山谷。于其身后,几枝折落于地的青翠柳条渐渐泛起一抹枯死之意……

  入世之初,他为红尘所迷,心陷凡俗之际却又难以自拔。他欣赏盛放牡丹的灼目艳丽,惊艳簇拥桃花的粉霞映人,着迷冰清雪莲的寸浊不染,亦沉醉傲人秋菊的凌霜绽妍……几多浮沉,几多痴狂,他拥遍了名花奇草,却也看腻了它们的明争暗斗。他于不耐间又再度追寻,渴求找到自己真正所要的心念之物。

  又是数年迷惘,他的发丝已乱,一如那理不清的思绪,芜杂不堪。终有一日,他行到了漓江河尾,望着扎根于破旧古刹前的那住枯柳,他怔住了。伫立良久却又被古刹传来的混沌钟音震醒,那已被红尘污浊的双眸骤然变得清明。钟声再度响起,他毅然掣剑斩断因入世而长的乌发,褪下华美的衣袍换上素白的长衫。最后一声钟响,他已默然转身离去。清风撩起柳丝拂过他的脸庞,他知道,该回去了……

  沿着来时的路,一路妙景他却淡视不见。清冷走过江山烟雨,他站在了依稀可见幽静山谷的曲径路口。一花一木依旧是他离去时的模样,朴素淡雅,粉黛不施。久未涉足的小路已遍布青苔,自有几分湿意。望着熟悉的一切,他心中芜杂在此刻尽去,却又避免不了的泛起了一抹慌乱……

  轻轻迈动步伐,于一片静谧中慢慢接近谷口。不知错觉与否,他隐隐的听到身后草木传来几声啼哭,似有悲意,心中一乱,他已走到了谷口。抬首望向那曾经守了千年的倩影,却刹那间止住了步伐,站了良久……

  谷中绿意盎然,百花争艳,却又在那中间最美的地方,倒了一株已枯死许久的弱弱扶柳……

  大臻元年一十六日,郢都以南百里处天降大雨,迷雾遮天,目不能视。后世野史记载,当日雷声不绝伴有神鬼号泣,七日方止。此后一幽谷突现人世,谷内芳草遍地然则百花难生,入则必死。唯有两株巨柳参天,亭如华盖,枝桠纠缠,难解难分……

  幽静的谷口,一老农携着稚童于谷口巨柳荫蔽下纳凉。稚童性幼,纠缠老农问巨柳来历,老农亦不知,胡诌此柳为相思柳以欺稚儿。幼童欲再问却见老农已沉沉睡去,大感无聊之下于谷中玩耍。忽现巨柳背后有一小谭,其水甚澈,不觉口渴,遂伏于谭边饮了两口。突见潭底隐约人影闪动,定睛细看之下竟见一白衣谪仙端坐巨柳粗根之上,怀中护着一物。幼童再度望去,却是一株青翠弱柳依依而立于谪仙怀中。正欲细看,忽而微风拂过,潭面波纹骤起,潭底一仙一柳俱已消失不见,再也难觅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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