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杰是一个英雄。
俄国和美国的矛盾由来已久,在俄国还是苏联的时候,他们两国就水火不相容,明争暗斗不断,后来苏联解体,美国本以为自己可称霸全球,没想到分裂后的俄罗斯还是如此牛逼,不得已,两国关系只能继续紧张。
一年前,因牛肉是煎好还是炸好的问题,两国矛盾彻底爆发,本想发射所有核弹武器同归于尽,一想到自己的尸体竟不能睡在家乡又有些遗憾,便偷偷地组了两人的敢死队,提着本国研发的生化武器去敌对国投毒。
两队恰好路过某镇,住在某民宿中,阿杰就是那民宿的老板,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在阿杰眼里,他们是一群待宰的肥鹅。不宰外国佬宰谁?
他用蹩脚的英文说道:“DO YOU NEED ROOM?”
美国佬说道:“YES,ONE。”
俄国佬说道:“MEE,TOO。”
大概他们看得出来阿杰不太懂英文,所以回答的简单干脆。两国敢死队看似友好,暗地里早已问候了对方祖宗十八代,相互点头微笑跟着阿杰上了楼。
美国佬住在二楼,俄国佬住在三楼。分别前,俄国佬笑着说道:“I AM
HIGHER THAN YOU。”
美国佬笑笑说:“SO YOU CAN LOOK FAR SAME AS
ME。”
阿杰听完大惊,外国佬讲话都那么有诗意,于是也说道:“CAN YOU
PAY ME MONEY?”
说实话这句话他们实在听不懂,但是懂了最后一个单词,MONEY,这可是大多数人懂的第一个单词,于是从口袋中掏出几张大钞递过去,意思是自己挑一张。
阿杰以为都是给他的,于是一把夺过所有钱,一边“THANK YOU”一边下了楼。
为了避嫌,美国和俄国的生化武器都是装在老干妈瓶中的,当别人问起的时候他可以说因为老干妈好吃所以随身携带,成功地避开了别人的怀疑。他们彼此以自己的想法为豪,为了炫耀自己的智商,在吃饭时从衣服中掏出老干妈瓶子往桌上一放,看到对方也拿了一罐老干妈,顿时傻了眼。
阿杰看到了他们桌上的老干妈,大喜,拉开柜子抱起一堆老干妈放到他们桌上,用英文说道:“LOOK ,I HAVE MORE。”
所有老干妈混在一起,难以区分哪一瓶装的是生化武器,美国佬和俄国佬同时喊了一声:“FUCK。”
阿杰有些慌张,听说外国人很多同性恋,一边喊着“NO FUCK NO
FUCK”一边抱起老干妈往回走,留下两罐还在桌上,由于颜色也很相似,凭肉眼实在难以区分,两国敢死队互相看了看,意示队友打开尝一尝。
一个美国佬颤颤巍巍地伸出长满汗毛的手,拧开盖子,用手指蘸了一点往嘴里送,还未碰到舌头就“呸呸”吐了两口,翘起大拇指说道:“YES。”
俄国佬也模仿着说道:“YES YES。”
于是各自哈哈大笑,吃了些东西各自上楼睡觉去了。
阿杰在旁边看的有些奇怪,心想,外国人真是神奇的物种。墙上时针已经走到五,到了晚饭时间,阿杰从抽屉中拿出一罐老干妈,盛了一碗白米饭,一口饭一口老干妈吃了起来,不知怎么的,老干妈吃起来一点都不辣,他放下筷子,用手指抹了一点直接放进嘴里,还是淡,难道过期了?他看了看生产时期,靠,还有一天就过期了,他赶紧一口喝完,似乎有些淡淡的甜味,咂咂嘴,他拿出第二灌,靠,也是再一天就过期了,拧开罐子一饮而尽,然后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他两眼仿佛结了一层翳,只看得到朦胧一片,两耳也被什么塞住,“呼呼”的风声不绝于耳。他喊道:“有人吗?”
医生听到他的喊声,走进病房问道:“你醒了?”
阿杰并没有听到,又喊了一声:“有人吗?”
医生回道:“你醒了?”
阿杰又说:“有人吗?”
医生转头对护士说:“通知家属,人醒了,但是傻了。”
阿杰的父母赶到,抱着阿杰痛哭。
虽说阿杰眼见不着耳听不到,但是母亲怀里的感觉他是再熟悉不过的。被隔绝的恐惧缓缓消失,他在母亲怀中渐渐冷静了下来,抱住母亲,轻轻叫了声:“妈妈。”
恰巧电视上正放一则新闻,“某镇少年拯救地球”,而少年正是阿杰。主播这样说道:“美俄两国为一己私欲企图在地图上抹去对方板块,幸一英勇少年机智地夺过了他们手中的生化武器,才使世界逃离了末日危机。”
医生护士大吃一惊,纷纷鼓掌表示祝贺,又听到主播这样说道:“因其可能携带致命病菌,若有人发现其踪迹先通知媒体再拨打110。”
医生护士尖叫着跑开去。
阿杰被强制带走,安置在了医院的无菌隔离间中,虽然在隔离间内,为安全起见,整整一层的医护人员穿着防护服,生怕被一颗病毒害了性命。
阿杰的父亲怕无法支付高昂的医疗费用,回去挣钱了,母亲还在医院,隔着厚厚的玻璃看着坐在病床上神情恍惚的阿杰,一遍遍喊着阿杰的名字,虽然明知道阿杰听不到,但她还是喊着。一旁的护士有些不耐烦,瞪了她一眼开门出去了。
美国的专家第二天就到,也许因为太过于聪明,头顶光秃秃一片,高鼻梁与蓝眼睛都在厚厚的防护服包围中,他在阿杰指尖取了些血液出来化验,在显微镜下摆弄,虽然看的一清二楚,他用生硬的普通话说道:“事情的变化远超预料,我需要俄国的专家过来一趟。”
中国专家不解:“您不是全球最厉害的专家吗?”
美国专家耸了耸肩:“我是全球最厉害的专家,研究出来的病毒是全球最厉害的病毒,但是它们和俄国的病毒搞在一起,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于是俄国的专家很快到达。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俄国专家用俄语问候美国专家祖宗,美国专家用地方方言感谢俄国专家子女,然后握手友好地说道:“NICE TO MEET YOU。”
对与化验结果,他们的意见倒是一致:两种病毒在阿杰体内互相影响,形成了一种新型病毒,这种病毒不会传染扩散,只会在宿主体内,但不会危害宿主的生命,顶多让宿主有些痛苦。
这简直皆大欢喜,世界人民不仅没有了生命威胁,还多了一个信仰崇拜。阿杰成了救世主。
各国人民纷纷上街游行表示庆祝,巨大横幅上贴着阿杰的照片,下面还写着一行字“我信耶稣不得善终,改信阿杰世界和平。”身后一群信徒穿着白衣白裤头戴白帽走一步喊一句。而此时的阿杰正在医院中穿着白衣白裤戴着白帽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
几日的激动过后,一切恢复了宁静,除了偶尔的几句“多谢阿杰”口头表扬,该吃吃,该睡睡,该上班的上班该打架的打架,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只有阿杰的母亲依旧在玻璃窗外,看着坐在床上发呆的阿杰,心隐隐作痛。她拦住一个护士问道:“你好,请问我的儿子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护士白了她一眼说道:“你儿子在这里好好的出什么院。”
阿杰的母亲想说些什么,无奈护士已经走远,她只能看着洁白的背影发呆。
她又走了回去,在窗边看着一窗之隔的阿杰在房间中孤苦伶仃。里面没有电视,没有电脑,没有书没有笔,只有一张床和一个马桶,这意味着阿杰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中,哪怕上厕所也有很多双眼睛看着,美其名曰“透彻的保护”。这和最简陋的牢房是一模一样的。
阿杰的母亲原本是给人家做钟点工的,洗洗衣服做做饭之类的,阿杰住院后她辞了工作,每日朝六晚九在窗外看着阿杰,有时候她连家也不回,就睡在玻璃边上,一只手轻轻抚摸着玻璃,想象阿杰就在自己身边。
几天之后,她忽然发现阿杰面露痛苦地躺在床上挣扎,带着哭声喊道:“医生,医生!”
医生闻讯赶来,脖子上挂着听诊器,未等她说话,就要将铁块往她身上贴。
她哭着说道:“你看我的孩子,他好痛苦,他怎么了?”
医生看去,看到阿杰双手捂着胸口,身子蜷缩在一起侧躺在床上,龇牙咧嘴。“嗨,”医生说道,“专家不是说了,这种病毒会让宿主有些不舒服。”
她不解,问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你儿子这样是正常的。”
“正常?我儿子都在挣扎了还正常吗?”
“切。”医生白了她一眼,“要是没事的话我先去忙了啊,有很多病人等着我去看呢!”
“可是我儿子也是个病人…”
话未说完,医生整了整衣领开门出去了。她不好说什么,只是稀里糊涂地说了一句,“也是,病人需要医生。”
她转头看去,分明看到阿杰脸上挂着的汗珠。那紧闭的双眼刺痛着她的心。她几乎整个人扑在玻璃上,恨不得撞破玻璃将阿杰搂进怀里,告诉他不要害怕有妈妈在。
过一会就会好的吧。她安慰自己。
可接下来几天,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严重恶化,阿杰整日躺在床上打滚,一边痛苦呻吟。
那低沉的呻吟围绕在母亲耳边,如同孙悟空听着紧箍咒,身痛神痛。
“孩子,孩子!”她脸埋在玻璃上,一遍遍用手拍着玻璃喊道,希望阿杰听到自己的声音会好受一些。
阿杰原本还能听到些声音,现在什么都感受不到了。整个世界是纯白的,安静的,没有白天和黑夜,只有无穷无尽的白,偶尔白色会模糊,他就痛,偶尔会有几道黑色闪电,他就更痛。他试着对自己说话,明显察觉到自己张开了嘴,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我快死了吗?他问自己。
恰好有记者来采访,扛着摄像机走进病房,在厚厚的玻璃窗外拍摄着这个拯救了世界的英雄。
主播拿着麦克风对着摄像机深情地说道:“现在我们就站在英雄的病房内。我个人喜欢称他为救世主,是的,这个年仅二十的少年拯救了世界。”
镜头切换到阿杰。阿杰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汗水将枕头打得湿透。主播的声音响起,“他为了这个世界,正承受了巨大的痛苦。这是多么伟大的精神!”
阿杰的母亲扑上来,抓着主播的手哭着说道:“麻烦你救救我孩子好吗?麻烦你救救我孩子好吗?”
镜头适时地切换到阿杰母亲,她脸上的皱纹清晰可见,眼角的泪水尚在,浑浊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
主播咽哽着说道:“这就是救世主的母亲,这是多么伟大的母亲,心系孩儿。这真是值得尊敬的一家。”
“啪。”摄像机关闭了,主播甩开母亲的手,一边说道:“看到没,在拍摄的时候一定要注意画面的把握和切换以及神情的控制。走,我们去拍下一个新闻。”
很快病房内又只剩下挣扎的阿杰和呆若木鸡的母亲。
长时间的安静,阿杰在痛苦中昏死了过去,母亲靠在窗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长时间的安静,母亲终于蠕动了身体,转过头,看着睡着的阿杰,做了个可怕的决定。既然活着是一个痛苦,那就让阿杰解脱吧。
她神情呆滞地走出病房,摇晃着身体找到医生,请求道:“医生,请你让我孩子安乐死吧。他活着太痛苦了。”
医生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她等待了一会,见医生没有回答,再次说道:“医生,请你让我孩子安乐死吧,他活着太痛苦了。”
医生看了她一眼,往旁边挪了一步,推了推眼睛,神情严肃地说道:“不要胡说八道,他是救世主,是不可以死的。”
她哭了,一个年近半百的女人,此刻在洁白的办公室内泣不成声。她是多么的无助,若非别无选择,她怎么会让自己的孩子安乐死?可是,阿杰真的活得太痛苦了。
“医生,我没有办法,求求你让他安乐死吧。他活得太痛苦了。”
医生也有些于心不忍,又或许是怕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声音柔和了不少:“阿姨,您孩子是救世主,别说我了,就算世界领导人也不敢让他死啊,而且,您出去问问,肯定没人希望他死去。您应该高兴才对,您儿子现在是救世主啊,是世界上所有人民的信仰啊。”
进来一个护士,将本日的病房检查报告单放在办公桌上后欲转身离去,医生叫住了她,说道:“丽丽,你会希望我们的救世主死吗?”
叫丽丽的护士看了哭泣的老母亲一眼,说道:“当然不希望他死了,他可是我的信仰啊,他要是死了,我信谁去?”
医生劝说老母亲:“你看,现在所有人都是这想法,您的儿子是信仰啊,要是您儿子死了,我们信仰谁去?你说是吧。”
是吧。她慢慢地停住了哭泣,看着洁白的墙上的一点黑色发呆,也许那是医生甩钢笔的时候不小心甩到墙上的,没想到不起眼的一个斑点竟让她止住了哭泣。
她点了点头,肩膀几乎要垮到地上。她用鼻子猛吸了一口气,发出巨大的响声。“医生,我想抱抱我儿子。”
“这…”医生看了一眼护士,“不太好吧,万一他把病毒传染给你了。”
“那给我穿一套防化服吧。”
医生稍稍思考,“好吧,不过,你不会把他怎么样吧?”
“我是他母亲,只会希望他好。”
“行吧。”医生摆了摆手,意示丽丽将她带出去。
出了门,她对护士说道:“我想先去洗把脸。”
护士点了点头。
她来到卫生间,捧起一把又一把的水,细细地清洗着自己的脸,仿佛自己即将出嫁。几日未理的头发也理地整整齐齐,用皮筋捆得严严实实。
她走出卫生间,对护士说道:“麻烦您带路了。”
穿上防化服,护士给了她一把钥匙说:“先把钥匙插进去,再输入密码,密码是865321。你自己进去吧,出来后把钥匙还给我。”
她点了点头,目送护士离去,直到门被关上。病房又恢复了安静,她顺利地开了门,走到病床前。
阿杰躺在床上,脸已被腐蚀得只剩下五官模糊可见,头发稀疏,脑袋下的枕头上布满血斑。
她脱下防护服,露出手,轻轻抚摸着阿杰的脸庞。
剧烈的疼痛惊醒了阿杰,但他没有挣扎。那种感觉是如此熟悉。十几年前,自己睡不着的时候,就是这双手安慰自己。
“阿杰。”她轻轻叫到。
虽然阿杰没有听到,但他还是笑了,惨白的牙龈和黑色的牙齿暴露在空气中。
她俯下身子,在他耳边说道:“阿杰,我们回家吧。”
她强忍着眼泪,双手掐住了阿杰的脖子,送他彻底解脱。
等到阿杰不再动弹后,她再也忍不住了,“哇”地哭了出来。
作者:洛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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