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

小时候爷爷奶奶给我算命，说我犯“水星”，从此以后就再也允许我去河里玩水。每当我有什么头疼脑热不舒服的时候，奶奶还总是要赶在天蒙蒙亮的清晨，带上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去河里祭拜祈祷一番，以求河神开恩免我于病痛。

记得小时候还是有河的，屋后的河滩就是修来防洪的。时间往爷爷奶奶辈推，我们这里还是洪水泛滥区，爷爷年轻的时候还在屋后修建过防洪的工事，只不过如今早已成了杂草丛生的野路了。

那时候屋后的河流是我能够接触到水的唯一途径，只是河流在不断地断流，最后干脆变成了一个个的鱼塘、水沟。水草开始疯涨，慢慢就长成了灌木丛，水塘也变成了小沼泽，最后彻底干涸。

如今我已好久没有回过家了，上次回家的时候还特地跑到河里去看了一下，哪里还有什么河！就连曾经那个据说淹死过人的深水潭也萎缩至脸盆大小的一块了，昔日的绿水深渊早已不复存在，给我的不再是避而远之的恐惧，而是转过头的一声叹息。

童年往事

虽说家里不准，但是贪玩的孩子哪里能被禁令给管住呢？前面答应的好好地，还不是转背就跑到河里去了？尤其是在炎热的夏天，知了都干涸得喊破了喉咙，对于一个闲不住的孩子来说，哪里有比水更欢快的玩具呢？

关于玩水的最早记忆，其实是和妈妈一起的，好像是4-5岁的时候吧，记得那时候妈妈还没出门打工，在家带我。小时候我就是个特别令人讨厌的跟屁虫，妈妈走到哪里，我就一定要跟到哪里。田间地头，总是少不了一个小屁孩屁颠屁颠跟着的身影，她扛锄头我扛茶水，她进菜园我提菜篮……只要家里的门稍有点动静，我那耳朵就能竖起来跟出去，总而言之，我妈对我烦得不得了，一个人安静一会都不得行。我还记得有次在外公家，她都和我说好了和小姨去一趟县城再回来，只要我乖乖在家，回来就给我买一个大西瓜，听到大西瓜我权衡一下悻悻的答应了，可是等到她一上车，我就失去了理智，疯了一样跟在后面拼命追，把我外公吓得半死，追了半天都没追上我，幸好那时候马路上没有什么车，远去的大巴车也开得很快，不然说不定还真能被爆发起来的我追到呢，哈哈……当然，等妈妈回来后，抱着西瓜听闻此事后，少不了给了我一顿爱的毒打……

那次玩水的记忆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

好像是个下午吧，我跟着她去菜园摘了菜回来，顺路在河里洗，前几天刚下过雨，河水泛滥漫到了河滩上，不是很深，刚刚漫过脚踝。经过了一上午的沉淀，河水变得清澈见底，能看到小鱼苗在脚指头上跑来跑去。因为水很浅，妈妈就没有制止我下水，调皮的我没有了限制更是如脱缰的野马驹，在浅水滩上各种撒泼打滚玩得不亦乐乎，最后妈妈一簸箕的菜都快洗了两遍了，我都还舍不得起身上岸回家，最后怎么回的我不记得了，估计是被揪着耳朵赶回去的吧……

真幸运，这唯一的记忆也是最初的记忆。

后来我长大了，爸爸妈妈都出门去外面打工了，从小就溺爱我的爷爷奶奶自然是管不住我，稍不留神我就跑去了河里玩，尤其是喜欢去河里网鱼。

浅水里没什么鱼，只能去深一点的水里，可是不会游泳的我根本没办法把网拉到河对岸，于是抓耳挠腮想尽各种办法，要么是带个长竹竿捅过去，要么是绑着石头扔过去……总是不得要领，忙得半死却也不亦乐乎。

那时候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我要是会游泳该多好啊！

但是整个村子没几户人家，更是没有几个同龄的玩伴，自然也没有见到有会游泳的。记得见到的第一个会游泳的是我小学同学，由于他的游泳技能，使得我到现在都还能记得他的名字，即便他小学毕业就没读书，彼此间再也没有了任何联系。

他叫方胜平。就住在我的小学附近，每当我需要起大早，独自翻个山越过岭才能到学校的时候，他只要睡到早操铃响之前起床即可，但是即便如此方便，记得他还总是迟到。他不仅上学爱迟到，上课还爱睡觉，所以自然成绩不太好，也不怎么得老师欢心。但是这并不影响我们一起玩耍，尤其是在我见过他游泳之后，更是崇拜得一塌糊地。

那天应该是周末，我们几个平常一起玩的小男孩约在了学校下面的一条河里捉鱼玩。由于不会游泳，只敢在水不深的河湾下游，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他突然脱掉了衣服开始游了起来，那个顺畅，在我看来就像是一片树叶飘在水面一样，轻盈，矫健，快速，甚至是逍遥自在。一下子就在我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光辉影像。原来这就是游泳啊！可以在水里这么自在的行走，真的是太了不起了！被震撼了的我赶紧也照葫芦画瓢起来，可是怎么都不得要领，最后在浅水滩里喝了一肚子水也没能学会一招半式，搞笑的是在筋疲力尽一个趔趄摔倒在水里的时候，慌乱下撑地的手竟然抓住了一条被我们称为“红鸡公”的大鱼（6CM左右），累得半死对自己恼怒不已的我瞬时心花怒放，大喊大叫向同伴炫耀，可还没开心过三秒，手上没抓紧，鱼就又滑脱了手掌心，跑掉了……

自那之后，见过游泳的我开始了悄咪咪的自学之路，但是由于不得要领，一直没有学会，每次都是把浅水滩搅得混黄一片，喝跑一肚子泥沙水，灰溜溜、悻悻地跑回家……

直到淹死个人。一个在我们小男生看起来生猛无比的初中大哥淹死在我们上学路上的河谭里，据说是跳水的时候脑袋砸到了里面石头晕过去后被淹死的。死者倒是没有见到，但是看到那个和死者约着一起去游泳但是没有淹死的另一个男生，为了躲避死者父母的谴责装疯卖傻，以及听着死者父母的哀嚎痛苦传言，在家里所有人和学校老师的严厉警告后，我也逐渐丧失了一个人跑去学游泳的兴趣，和夏天一起消失了。

虽然没有见过那个被淹死的孩子，但是对于死亡的恐惧却在年少的我的梦里出现了不止一次。在水里，有人死了，在岸上，有人装疯了，在家庭里，有人梦破了痛断了心肠。自那之后，我也就渐渐远离了河流。

从救生员开始的故事

从来没有想过旱鸭子也能做救生员。每次都是反复和主管确定后才忐忑上岗，对于自己不会的事，总是克服不了心虚。不会游泳的我当过两次救生员。而我的游泳之旅就此正式缓慢开启了。

第一次是高中毕业后，我已经忘了是谁介绍的，好像是高中的班长张清吧，他的一个亲戚给他找的兼职，他也喊上了我。

在安庆第三自然水厂的游泳馆，开启了救生员生涯。那依然是一个酷热的夏天，由于离家太远，也没有亲戚可以投靠，我一个人吃住都在游泳馆，每天就等着游泳馆开门营业，可以看到人。记得那时候酷热的下午，又热又困的我只好带上墨镜依在躺椅上偷睡。时间一长被主管发现了，就连躺着的福利都被取消了，只能在池边走来走去累得半死。到了晚上十点半，游人一走，还要洗池子，这才是一个累活，一个标准泳池，光是放水就要个把小时，等到水放完了已经是快凌晨了，然后几个轮值的小伙子跳进池子，先是在青苔处撒上石灰粉，过个半小时等石灰粉消毒得差不多了就跳进去用刷子刷，一通忙活，没个一两个小时是弄不完的。由于洗池子额外有钱，也由于只有我一个人住在泳池，所以我几乎是每次都参与，其他人则是轮流洗池子，毕竟每次都要忙活到凌晨之后，还是挺累的。

也由于是经常换水清洁，所以游泳的人都爱来这家，毕竟是自来水厂的游泳馆，换起水来一点不心疼。也由于每天都爆满，所以洗池子就会变得特别频繁，在这样的恶性循环中，我度过了一个夏天，但是依旧没有学会游泳，即便十几个救生员小伙中不乏会游泳的，但我仍旧是以喝一肚子水收场。

再一次当救生员是在大学的时候了。经老乡学长的介绍，去到少年宫当救生员。这个少年宫的主要业务是教小朋友游泳，所以在耳濡目染中，我跟着小朋友一起学会了游泳，并且是在没有完全掌握前就开始了教学，上班的时候用老教练给的口诀教学生，下班后用实践教自己。幸好，自己学的比学生快，不然真是羞愧死。

在我学会第一个泳姿——蛙泳后，我就开始了自己的正式游泳教练开挂之旅。所以在少年宫的培训班结束之后，我就开始在外面教，起始于随手在当地门户网上发的一个帖子，收到自己的第一个学员，是一个律师，全家老少除了他都会游泳，他一直在努力学，可是人到中年都没学会，自认为这辈子是学不会了。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找上了我。其实最后他学会完全得益于他自己的刻苦和努力，在我后来教过的所有大人小孩中，他是最拼命地一个。

在赢得了他的口碑和认可后，与他结成为忘年交，继而通过他的推荐以及不错的口碑源源不断的招到了更多的学员，收费也从最开始的三百包会，到最后的慢慢涨价到二百一节课，且学员依旧不断，因而自己也逐渐靠教游泳基本实现了一点财务自由，并且得到了认可和快乐，回头想想，那段日子还真是很神奇。

在大学的四年间，几乎是和游泳分不开的，哪怕是去泰国交换，也由于自己和同行的伙伴尿不到一块去，所以在长假期间没有和他们出去游玩，一个人窝在学校的泳池拼命游，从最开始的一口气十几分钟，到下水就不停游一个多小时，最后游到发了中耳炎，痛得呼吸都觉得痛不欲生，直至最后在里面学会了自由泳……其中发生的那些故事，三天三夜都写不完，当时的许多记忆，都储存在慢慢消失的记忆库中罢。

不仅是现在，就是在当时，也觉得无比的神奇，一个蹩脚的游泳教练，靠最初级的游泳教学，丰富了自己的四年大学生活，真的是唏嘘不已。

后来读研来到了大城市，即便泳姿早已成熟了许多，经验更是丰富，但反而由于不自信，怕露拙，再也没有出现在游泳的教学岗位上，难得有过两次，还是草草收场，最后，也是彻底的告别了这一舞台。且在转战的舞台上，却再也没有舞出当年的精彩，甚至是一地鸡毛收场。

一个命中犯水星，应该远离水的孩子，

却在泳池中勾画了一个精彩的少年时光。

当远离泳池后，人生似乎也失去了光泽，

但是往日的灿烂，却再也没有了勇气去重建，

就像干涸了的河流，那些往事和花儿，

都随风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