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天早上的太阳简直烈的不成样子。窗帘拉的严严实实的，脸却还是被透过窗帘的阳光照的滚烫的厉害。不对，我的脸也许是被昨天自己的眼泪给烫伤的。

　　没办法继续睡了。起床搬起床头的闹钟，十一点四十分，看来是不早了。出到客厅，满房子都是呛人的烟味。父亲横躺在沙发上，茶几上扔着几个空烟盒。我想，父亲昨天晚上一定是没有睡觉吧。昨天母亲一天都没回来，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害我尽吃些方便面。

　　哦，对了，她也许是去处理哥哥的事情了吧。

　　哥哥前天下午在单位擦窗子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下去，死了。他的办公室是在五楼的。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母亲瘫倒在地上，嚎啕大哭。我是流着眼泪将母亲抱到了床上的。是的，我流了眼泪，感觉很滚烫的那种。父亲很快赶了回来，乌青着脸，却没有掉眼泪。也许父亲是不大喜欢哥哥吧。当然，他可能更不喜欢我。

　　穿好衣服，洗脸刷牙，然后，再干什么？很迷茫。父亲听到声音也起来了。只看了我一眼，擦了一把脸就走了，没有和我说一句话。不说就不说吧。和父亲说话时感觉很不好，他总是很小心很警惕的和我说话，还老是说我单位不去可以，但是病是要治的，药也是要吃的。

　　很奇怪，他们老是说我有病，还老逼我吃药。幸亏我每次吃药都将药藏在了舌头底下，等他们不注意了我就悄悄的将药吐进马桶里去了。像我这么聪明这么健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病呢？简直是不可理喻。

　　没办法了，只好继续看书了。

　　唉，其实我是有单位的，本也可以去上班。我的单位是在离县城很远的一个乡镇，叫元子镇。我是机关干事，后来好像又叫作公务员。刚开始上班的时候我父亲是元子镇的党委书记。同事们都对我很热情。有人替我打水擦桌子扫地，还有人替我打饭，都不要我的饭票，甚至有个女同事还经常给我叠被子呢。没办法，同事们的热情让我很不适应，我渐渐的就很少去单位上班了。

　　后来父亲调了单位，元子镇又来了新的镇党委书记，我觉得，我可以开始上班了。但让我失望的是，同事们的热情一点都没有减少，甚至连新来的王书记都给我倒水喝呢。在王书记的办公室，他总会很开心的和我说话。最后，他说:如平啊，你以后就不要来上班了，反正单位也没有事情可做，你就待在家里吧。当然了，你的工资补助奖金什么的，一分都不会少给你的，你就在家里多陪陪你爸爸妈妈吧。

　　很无奈，王书记的话都说成这样了，我就又没办法去单位上班了。

　　哼，不上班就不上班，我还可以看书上网玩游戏。但是我真的很孤独。父亲工作太忙，我们见面的时间少，说话的时间更少。母亲倒是天天陪着我，但我不喜欢和母亲说话，她老是一脸的愁容，说话又老是像在和三岁的小孩子说话。

　　于是我依旧孤独。我甚至常想着像哥哥那样飞出窗外，彻底的自由一次。尽管那一瞬间的自由换来的会是生命的终结，但我真的还老是会有那样的渴望。

　　我想，哥哥如果知道我会有这样的想法，他一定会说，你的病况已经越来越明显了。

　　但是哥哥真的已经死了。我母亲不让我说死字，说哥哥只是走了。可我又不傻，死了就是死了，又怎么会是走了呢？不管天堂还是地狱，只用两只脚走可以走得到吗？

　　哥哥对我倒是很好。每天下班总要抽些时间和我说说话。哥哥不和我们一块儿住，他和大嫂还有我可爱的侄儿小京一起住在政法家属楼。但他还是每天都会来我们这里，和我说话，和父亲说话。

　　哥哥是学哲学的。大学的时候我也学过哲学，但我懂的没有他多。他给我讲做人的道理。他说，人从本质上来说只是进化了的动物，是用脑子来统治世界的高级动物。人的优点是会编织关系网，包括亲情友情爱情；人的缺点却也是关系网，因为它会衍生出许多法制之外的东西。中国是世界上最讲人情的国家之一。中国的人情是有历史渊源的。最典型的就是三国鼎立时期，纠结的人情阻止了一个时代的统一和进步。

　　每当哥哥给我讲这些的时候，我总会很认真的听，有时候还会拿出本子记一些东西。但我却没有办法从哥哥的话里和眼神里感觉出哪怕是一点点的亲情。能感觉到的，只是老师对学生的一种责任。我想，哥哥是在逃避，逃避和我之间的血肉关系吧。

　　所以，哥哥和我之间的感情总好像是隔了什么东西，但我却无法清楚地了解。可我依旧很爱我的哥哥，所以他死了，我流了很多眼泪，滚烫的眼泪。

　　哥哥死后我一直没有看见爸爸的眼泪。但我现在真的很想我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