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年,在常州简易房工程行业里,年长的龙元和我的同学耿直、克武关系特别好,无论白天多忙,晚上都会聚到一起喝酒,一喝就喝到半夜。无数次在不同的酒桌上,他们打着酒嗝自豪的声称,他们是常州关系最好的金三角。
后来,随着大西南的市场兴起,尤其是汶川大地震以后,那种简易房工程项目需求量激增,很多在其他城市发展的同乡,闻风而动,先后去了四川和重庆,在各个地区都发展得风生水起。
常州金三角就是在那个时候分解的,常州市场竞争太激烈,去一些新兴地区机会更多一些。那一阵,龙元去了重庆,耿直去了成都,克武继续留在常州,金三角由以前每晚都要聚在一起,变成了过年过节在老家难得相聚一次。
时间在忙碌中很快过去,不记得有多少年了,那天耿直突然打我电话,说龙元前列腺有问题在上海动过手术,已经转回盐城医院继续治疗。我们约好一起回去看看他,这是应该的,我回头又跟克武商量,定好日子由他开车带着我一起回去。
克武个子不大,八十年代初中毕业后在老家种地,空闲时间学过木匠,在村上做过生产队小队长。后来,市场逐步放开,开始出门做生意,在镇上贩卖水产品,结识了一些江湖人士,混得颇负盛名。
丰富的人生经历,把他塑造成一个社会人精,在村上、家族当中具有很高的威望。那天他开车带着我,听我说不谙社会上的人情世故,一路上都在教我各种经验和规矩,我唯唯诺诺的听着,受教良多。
从小到大,我只知道读书,从不参与家族当中的事务,后来中考去了城里,毕业留在那里工作,老家的那些人情往来都是父母代为处理,我一窍不通、一无所知。工作几年之后,赶上企业体制改革,我下岗待业在家,头顶曾经的光环就像厨房里昏暗的灯光,闪烁一阵就熄灭了。为了生存,我跟着朋友来到常州。
精明瘦小的克武兴致很高,一路上都在教导我,说得兴起,双脚盘坐于座椅,一只手扶着方向盘,汽车以120多公里的时速赶往盐城。在他的教诲声中,我才知道,以前我可能无意之中得罪过很多人,现在想起来有点懊恼、自责,觉得自己枉过半生。
暮春的天黑得有点早,我们下了高速,就像从黑暗的小路上一下子窜进了霓虹闪烁的城市,视线顿时明亮起来。汽车行驶在街道上,夜晚的城市就像一名少妇涂上了胭脂,戴上了金银首饰,姹紫嫣红,光彩照人。
那天晚饭是由占怀安排的,位置早就发过来了。占怀也是我的初中同学,早年在盐城招商场做生意发家,后来去成都做钢材生意发财。那时,由于身体原因退居二线,修养身体,有时在成都,有时回盐城。那一阵正好在盐城,听说我们回来,就约了在盐城的一些同学和朋友,在酒店定了一个包间,为我们接风,按他的话说,正好一网打尽。
我们到达酒店,耿直也到了,他从成都飞机过来的。包间里二十多人的大圆桌旁,大家还没有落座,我们进来,跟大家客客气气打着招呼。占怀是东道主,安排大家落座,这里面有讲究,座位有大小,他深谙此道,一番推辞,各自就坐,几瓶酒同时打开。
盐城人请人吃饭,通常喜欢说请你喝酒,这是热情,也是好客。老家酒文化氛围非常浓郁,在酒桌上绝不厚此薄彼,无论酒量大小,都是一视同仁,一杯一杯满上,推杯换盏,相互敬酒,气氛热烈。一杯喝完大家都在等待,直到全部喝完,再倒第二杯。若是有人找借口不肯喝完,此时大家就会起哄,一起劝说,如果还在推诿,就会有人把他喝空的酒杯再斟上一点,称为赞助,陪你一起喝,一般人尽管为难,也会不好意思,勉为其难的把杯中酒一口喝完。
我以前多次被这种酒文化灌醉,心中高兴,醉得壮烈,甚至每年都会去医院抢救几次。记得有一年,在常州有朋友过来喝酒,一个月内,我两次夜里被送去医院抢救,竟然遇到同一个值班医生,我爱人被他大骂一通,说又来了,前几天刚刚抢救过,这样喝酒不要喝死了啊。
今晚占怀请客,大伙难得聚到一起,喝得热火朝天,很快他带过来的一箱天之蓝就喝完了,大家还是那样兴致盎然、意犹未尽,我看到同学群章不声不响,又去酒店前台拿过来两瓶。喝酒少不了打酒官司,粗口大声的就像吵架,都是同学朋友,也不真的计较,就这样喝到九点多钟,直到服务员一次次有意无意的在包厢门口晃荡,我们才尽兴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