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真热,热到让人脱层皮;那年夏天又那么冷,冷的我内心都快要结冰。
2003年夏天,还跟爷爷奶奶在田里奋战割稻子的我,收到了县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书。从来没有想过我真的可以考上,一切像梦一样飘渺虚幻。短暂的大脑空白后,我回过神来,像打了鸡血一般,疯狂的收割稻子。现在回想,那时候大概是我人生中干农活最开心最高效的时候吧!当天收完稻子从田里回家,我就按奈不住,问奶奶要了钱,带着弟弟妹妹兴冲冲地到村里大伯家(当时我们村唯一的电话,还是座机)打电话告诉爸妈这个好消息。
电话那头的老爸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高兴,听完我的成绩汇报后他沉默良久。电话里只有轻轻的滋滋声,空气安静的让人心里发慌。我呼唤了老爸好几声,那头才传来老爸有点颤抖的声音“书就不要读了吧,你妹妹和弟弟也要读书,家里没钱……”
只听到这一句,我耳朵嗡的一声,脑袋一片空白,鼻子发酸喉咙发紧,眼泪默默流下……我没有再多说一句,啪挂了电话!转身把钱塞到一脸诧异的妹妹手里,告诉她付电话费,侧身躲开弟弟妹妹就跑了出去。弟弟还在原地哭喊“人家还没有跟妈妈说话,人家还没说…...呜呜呜…...”
那个夏天,烈日炎炎的农忙收割让我晒脱了一层皮,爸妈不让我继续读书的话更是冷了我的心。在家哭过、闹过、绝食过,甚至威胁过我爸(后来我爸拿我开玩笑时提起过,说那时候的我曾经扬言要告他。但,我不记得了~)后都无效,最后心死了,绝望了,无可奈何、无力改变父母想法的我向现实妥协了。于是收拾行囊,在一个月光如水的深夜,带着爷爷奶奶给我准备的口粮,踏上了南下的大巴车。
大城市真好,连树都自带光芒。
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心情五味陈杂,带着对父母的怨气同时又带着对未知世界的忐忑和好奇。一路上我沉默不语,不是盯着窗外快速飘过的景物发呆就是闭目养神。别人下车去吃饭,我就躲在角落里默默的吃奶奶给我准备的包子和鸡蛋(嗯,因为我没钱)。吃完还假装我也是从小饭馆里吃完饭出来的人(听车里其他人说如果不去饭馆里吃饭司机会骂人),随着人群一起上车。大巴车在路上走了一天一夜,终于在第二天晚上来到了跟爸妈约定好的下车地点。
我一下车,就有一群骑着摩托车的叔叔热情洋溢地过来问我去哪里,说可以送我去。那时候的我,单纯天真的以为他们真的是要“送”我!连连道谢,表示我爸妈会来接我,不用麻烦了。我看着周围叔叔们热情的脸庞,旁边闪闪发光的一排排树(树上挂着彩灯,但是我不知道,以为城市的树比我们农村的树高级),一切都那么新奇心想:大城市真好,对一个陌生人都这么热情,连路边的树都自带光芒。顿时觉得自己出来打工好像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那时候我没有手机,无法及时联系爸妈,只能原地等待。我把天上的月亮看了一遍又一遍,路边的小树数了一轮又一轮,甚至挨个给它们取了名字......终于,爸爸妈妈骑着自行车找到了我。
我坐在爸爸的车后座,伴着叮铃铃的车铃声,驶向了生命的另一个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