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里有爵士乐

男:

        今天周末,下午下过一场雨,天气变得不这么热,很久不见的她刚好有空。

        晚上吃饭,我带她来到了我最喜欢的一家店。为什么喜欢?不是因为菜有多好吃,只是店里昏黄色的灯光,看哪都不觉得刺眼,这让我心安。

女:

        星期六,下午刚下过的雨,到了傍晚地上的水就干了,还好下雨的时候刮着北风,不然天会变得更热,他突然约我吃饭。

        他带我来到一家我从来没听说过的店,店不大,菜一般,灯有点暗,黄色的,让人一进来就觉得很懒。

男:

        或许是太久没见的缘故,我变得语塞,脸有些发烫。除了刚碰面时的几句寒暄,就没有说过什么话,有些尴尬,或许对面的她和我一样。

        服务员端上了最后一碟菜,此时对面的她说:“你怎么找的这种店,灯这么暗,菜都看不清了。”

        她有些夸张,虽然灯暗,但也没到看不清菜的地步。

        我知道她是故意的,想让这饭桌上的气氛活跃些,可就算知道是这样,我也还是没能给出什么很好的回复,好像受到惊吓,愣了几秒,挤出几个字:“就喜欢呀。”

        这话说出口的瞬间就后悔了,我想,她听到我的回答,应该会觉得我很无聊吧。

        但没想到,眼前的她居然笑了出来。

女:

        饭吃了一会儿了,话却没有说几句。他一直是个容易害羞的人,现在又这么久没见,或许变得更害羞了,毕竟我也有一点。如果不是灯太暗,他的脸应该有点红。

        最后一盘菜都被服务员端了上来,我想还是应该说点什么,不管说点什么。

        我决定对他开个玩笑。

        玩笑之后他的回答好无聊,但是我竟忍不住笑了,他应该比我想象的要害羞,这种感觉就像是占据优势的人看劣势的人,怎么样都觉得好笑。

        想到这里,我开始觉得我好坏,不过也提起了兴趣。

        我接着说:“你叫我出来干嘛的,话都不说,只是吃东西是吗?”

          他:“哪有,我明明说了。”

          我没有马上接着他的话,我感觉到他在隐藏自己的紧张,看起来是这么吃力,就像跑到四千九百米的时候。

男:

       

        最害怕的发问还是来了,我想都没想的回答,似乎是内心那种无聊的逞强在做怪,嘴硬得苍白又无力。

        我看过不少八九十年代的美国电影,里面那些台词在此时忘的一干二净。我羡慕里面的男主角是怎样表现得幽默且真诚,吹着口哨厮守着终身。

        在现实里,我怎么都不能把这两个词融在一起。

        她没有马上接我的话,好像在思考怎么才能不让气氛这么尴尬。我开始期待,期待这个使我落入困境的人把我救了,期待面前这个问题的根源帮我答疑解惑,我自私的想。

        还好她不知道我这么想。

        期待的过程很煎熬,就像跑五千米剩下的最后一百米。

女:

        我想,还是得想个办法把他救了,我感觉到他需要被救。

        我看了看四周,凑巧看到了个办法。

        我:“你看我右前方的那桌,那男的在摸那女的大腿,手都要伸到人家裙子里了。”说完抬头示意了一下。

        他晃动脑门看了一眼,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看完,我们两人一起笑,虽然是普通的笑,但是透出奸诈,也透出自然。

        不得不说,这救人的方法虽然粗俗了点,但是很有用。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了些,感谢那个摸女孩大腿的男的。

        男:

        听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诧异了一下,难道这就是我期待的方法,我配合的转头看了过去,好吧,不得不承认我也有点好奇心。

        女孩穿着黑色衬衫和黑色的短裙,男孩穿着白t和中裤,看起来像还在上学,还在热恋。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好像气氛真轻松了些,感谢那个被男孩摸大腿的女孩。

        她:“你们男的都这样,大庭广众的。”

        我:“你是不是羡慕人家能被人摸大腿?”

        她:“呸。你是不是很羡慕那个摸大腿的男的?”

        我:“我才不羡慕,羡慕也摸不着。你多吃点好吧。”

        终于,我们的对话开始发出声响。

女:

        慢慢的,他有了一点在微信里聊天的样子,表情逐渐变得自然。

        他:“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环境让人心安?”

        我:“这里的环境和其它地方有什么很不一样吗?除了灯暗一点。”

        他:“灯暗一点就够了,很难找到有这样灯光的饭店,我喜欢这种能照亮路又不刺眼的灯光。”

        我转过头看向旁边的过道,确实看得清楚,还能看清那只摸女孩大腿的手。他就是这样,言语中处处透露着丧,却又参杂着点希望。

        我说:“人都喜欢在遇上难处时骂骂咧咧,不过也只是骂骂咧咧。”

        没缘由的一句话,完全接不上前一句,但我就是相信他能听懂,因为微信里他总能听懂。

        他说:“其实骂骂咧咧才是人度过难处的常态,往往骂着骂着就发现,突然不难了。”

        此时,我确信他变回了那个微信里的样子。

男:

        晚上8点,天已经完全黑了,其实我挺期待看到全黑的夜,但这很难。我开始不清楚,星星和月亮是搅乱了夜还是点缀了夜。

        我说:“你要喝酒吗?”

        因为以前的她有时喝,有时不喝,不喝的时候多。

        她说:“喝点。”

        她盯着窗外看,看得有些着迷,不过总比玩手机好,至少我们看到的是一样的东西。

        点酒的时候顺带给她点了一份芒果冰淇淋,她似乎没注意,我记得她和我说过喜欢吃这玩意。

女:

        我看着窗外,天已经黑了,透过路灯,外面似乎又下起雨,不过雨很小,也有可能只是从屋檐处滴下的。

      世界总是不清不楚,比如雨落到地上就不叫雨了,不知道把积水变干的是地上的温度还是吹来的风。

        我不常喝酒,酒也不好喝,但今天就是想喝。我听到他在点酒的时候还给我点了芒果冰淇淋,我很开心,他还记得我说过。

        他说:“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我说:“没什么,天好像又开始下雨了。”

        他看向窗外说:“好像是,也好像是屋檐落下的水。”

男:

        我看着窗外想,屋檐上滴落的水珠能不能也叫雨,在那空中的一瞬间。

        服务员把酒拿了过来,我给她倒了一杯。她拿起酒,小口小口的抿着。

        她:“我好久没喝酒了。”

        我:“我也是。”

        想想真的很久不喝了,我喜欢喝酒,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但说不出为什么喜欢。我含了一口在嘴里,味道有点苦,不是咖啡的苦,还有点甜,不是糖的甜。世间有很多种味道,酒的味道最不好形容。

        总之味道一点都不好,在那刻我怀疑自己是怎么喜欢上这玩意的,但我知道,喝多几杯就不会怀疑了。

女:

        刚刚他给我倒的那杯酒很快就喝完了,虽然喝的每一口都很小。我又给自己倒满。

      他:“你怎么喝这么快,想买醉么?”

      我:“没,就是想喝。”

      灯光在晃动的酒里折射,会闪。原来很暗的光也会闪。

        我想把那闪光喝进肚里,杯里的酒没了,又倒一杯,又没,又倒,反复几次,脸有些热,我身体里闪着光。

男:

        她死死盯着杯里的酒,没有说话,喝了一杯又一杯。

        有些吓人,我刚想拦,她突然说:“你那次后来怎样了?摔的头破血流那次。”

        我:“没怎样,流了满头的血,我以为自己快死了,结果去了医院医生跟我说只是擦伤,缝针都不用。”

        她:“哈哈哈。”

        我:“白瞎了我去医院路上这么高的回头率。”

        是啊,死亡总是喜欢开玩笑,我相信每个人都被死亡开过玩笑。

        她:“你怕死吗?”

        我:“不怕。”

        她:“吹牛。”

        我没有回答。

        我有勇气为了许多人去死,却没有勇气为了谁一直活,虽然没人需要我死,有人需要我活,虽然我还活着,还没死过。

女:

        我不知道喝了几杯酒,头有些晕,我听到有人在放爵士乐,每次喝多都能听到有人放爵士乐。

        这旋律很好听,我尝试把这旋律哼出来,努力把它记在脑里,因为每次酒醒了都会忘记。

男:

        她喝到第五杯,杯里的酒还剩一半,没喝多少,但看得出来她已经有点醉了,点来的芒果冰淇淋都没吃,化成了芒果奶昔。

        她双手扶着额头,手臂挡住了脸,嘴里不知道在哼着什么。

        我看了看时间,夜里十点十三分,我起身到前台把单买了,接着回来坐着等她酒醒。

女:

        爵士乐放到了尽头,我睁开眼,意犹未尽,拿起桌上不懂哪来的芒果奶昔喝了一口,觉得少了些什么。

        我:“刚才有人在放爵士乐吗?”

        他:“没有。”

        我:“那你有听到爵士乐吗?”

        他:“听到了,很好听。”

        我:“放的是什么歌?”

        他:“你一睁眼我就忘了。”

男:

        过了半小时,她把撑着额头的手放了下来,睁开朦朦胧胧的眼睛,喝了一口化了的芒果冰淇淋。

        她:“刚才有人在放爵士乐吗?”

        我:“没有。”

        她:“那你有听到爵士乐吗?”

        我:“没听到。”

        她:“那首歌好好听。”

        我:“你是不是做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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