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忘机回房以后,看到桌上有一碗金澄澄的枇杷露,他想来应是十婶差人送来的。枇杷露散发着幽幽的果香,而在果香中还掺杂着一丝丝隐隐的令人有些迷醉的香气,那香气有几分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闻到过。不过,蓝忘机也未有多想,今日看到思追的精神和身体状况都明显好转,他心中的那份焦灼顿时有了舒缓,因此连胃口也变得好了,看到这清新的枇杷露也难得生了些许的食欲。于是,端起碗来用极为优雅的姿势喝了干净。只不过,枇杷的果肉嚼在口中,除枇杷本身的口感外,在唇齿间还徘徊着某种米酿的流香,蓝忘机好像忆起了一些往事,却是愈加的陷于一种迷离的状态之中。
“蓝湛!…哇!…你这是什么表情?!”一个眉眼带笑,周身都洋溢着灿烂明媚气息的少年,正假装害怕却明显在忍住笑的看着他,纤长的手指中抓着啃了一口的金色枇杷,那声音中透着几分邪魅和不羁。蓝忘机此时觉得心里仿佛有一处被刺痛,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面前的这个少年令他有许多的不舍。“蓝二公子?你不是这么小气吧?就因为我吃枇杷没给你留,所以你就生气了吗?”,少年此时灵巧的一个旋转,迅速飞身斜倚在一棵大树杈上,他着了一身黑衣,黑衣镶有深红色的边缘,与他腰间一枚银铃的坠饰黑红色流苏极为相衬。蓝忘机在树下半仰望着他,他想开口问那个少年许多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嘴开开合合的试了几次,倏然发现连声音都发不出。正当他极力的去试图发出声音之际,头顶传来少年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我说蓝湛,啊哈哈哈哈,你吃不到枇杷,也犯不着这个样子吧?哈哈哈哈哈,干嘛搞得像我欺负你了一样?!嗯?!”,说完,少年便从怀里掏出另一个比他自己手里更大的枇杷冲着树下的蓝忘机晃了晃,继续以一种玩世不恭的口吻说道:“蓝二哥哥?想吃吗?那就来追我吧!”紧接着,那身影便消失在一片倏然升腾起的雾色中…。
景仪慌慌张张的跑到思追和含光君所住的雅客堂,思追是住在了东堂,而含光君是在西堂。晚间一名自家家仆将未做处理的枇杷露送入了西堂,因为正常的枇杷露里会掺有少许的姑苏天子笑,因万象镇蓝府不属云深不知处境内,因此并未严格遵循“不得饮酒”的家规,况且枇杷露中的姑苏天子笑也是十分少量的点缀之用,故一直没有特别注意。但景仪闻知此事后却是大惊,他十分清楚含光君是没有酒量的,整个云深不知处内的蓝氏子弟应该都是如此。所以,他要赶在含光君喝掉那碗枇杷露之前进行阻止。
此时,月凉如水。之前停了的雪又开始窸窸窣窣的飘落下来。雅客堂的院落里如批了一层银装,仿佛在一个水晶世界。景仪刚要敲西堂屋的门,忽然听到房屋顶上有声音。他谨慎的轻声喝到:“什么人?!”,却无人回答。景仪顾不得其它,提剑一个纵身跃上屋顶,只见月色下,含光君蓝忘机正一只手负手于身后,另一只手持剑斜挥向下在身侧,他面色沉峻,目光望向旁侧的空空如也,只是如若仔细看去,则会发现其眸中眼神呆滞,仿若魂灵出窍。景仪心觉讶异,他试探性的唤道:“含光君?”,边说边小心翼翼的向前走去,还未到走近蓝忘机的近处。只见蓝忘机的避尘却忽然斜刺里过来。
好在,明眼人都看得出蓝忘机此刻并未使全力。避尘虽明晃晃的斜刺里横挥而来,却毫无剑锋剑气,景仪一个侧身堪堪避过。他见情势有异,也不敢怠慢,只得无礼拔剑而挡。只不过,蓝忘机在屋脊上也如履平地,他的双脚几乎只轻点一下屋脊借力而已,在空中翻飞旋转的过程中就打得景仪只有勉强招架之功。此时,景仪手中所持的一壶备用醒酒茶似乎成了众矢之的,他只觉含光君总是要试图将此壶打碎,因为几次避尘的剑尖都直奔这只壶而来,却似乎无意景仪本身。
正当景仪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这只铜壶被两柄剑同时抬到剑刃处悬悬的左右摇摆,只见蓝忘机趁势一剑将它刺落,铜壶磕到屋瓦处蹭掉了瓦上的积雪,白雪扑梭梭的沿瓦缝掉落,同时还掺杂着醒酒茶。而铜壶滚落到一半时被一处屋瓦挡住了下滑的趋势。景仪被铜壶撞击屋瓦的“叮当”声吓了一跳,这一声在这寂静的夜中显得无比的突兀,他不禁脱口惊呼:“含光君!”而蓝忘机似乎甚是得意,竟显露出了几分稚子幼童赢得某种比赛后的欢喜,但那欢喜也只是转瞬即逝,紧接着被正义凛然的神情所替代,只不过这份正义凛然还是透着几许呆傻,他将避尘“哐当”一把扔在脚下的屋顶上,愣愣的看了一眼景仪,遂一字一顿道:“云深不知处内,禁酒。”然后又望了望滚落一旁的铜壶,有些不情愿的再次幽幽道:“不过,我打翻了你的姑苏天子笑,以后会给你买很多。”
说完,蓝忘机干脆直接坐在了屋脊之上。景仪见他眼神呆滞,说的话也莫名其妙。但毕竟含光君是兄长,他亦不敢造次。但还是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结果发现蓝忘机没有任何反应。景仪此时才发觉含光君恐是已经喝了那碗掺有姑苏天子笑的枇杷露,此刻怕是醉了。景仪有些想笑,他从未见过含光君醉酒,曾经连想都不敢想的事,今日得见,还真有些不知所措。但无论如何,今夜总也是不能就在此处歇息,景仪只得硬着头皮前去搀扶起蓝忘机,正待他准备开口劝蓝忘机回房时,只听蓝忘机忽然冲他明媚一笑道:“阿婴,我找到你了,可以给我枇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