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久成
一、人文
民国三十三年(1944年),我出生于陕西省鄠县—区渼泉乡丈八寺南堡子(现为陕西省西安市鄠邑区玉蝉镇丈南村)的一个大家庭。
鄠县地处关中腹地,南依秦岭,北临渭水,自然环境优美。远在新石器时代,先民们就在这里劳作繁衍生息。鄠县历史悠久,源远流长。夏时为有扈氏国;商为崇国;周为沣邑,武王伐纣时曾誓师于此;春秋时为扈国;及至秦,改扈为鄠,在咸阳设内史,兼治三辅,鄠县属内史管辖;汉初置县。距今已有4000多年的历史。1964年,改鄠为户,2018年改户县为鄠邑区。鄠县曾是周、秦、汉、唐等十三朝的皇家上林苑,历史人文景观独特。
丈八寺村是鄠县名村,位于县城西南方,离城十里,到终南山脚下约七八里路,地处涝河故道西岸边的二级平台上。
丈八寺村地形地貌独特。村东是一望无际涝河冲积平原,小河纵横交错,万顷水田碧波连天一望无垠,直抵涝河岸边。由村往南,地势渐高,不远便是终南山脚。村西是比村东地势高出一丈多的另一个平台,虽然也是一马平川,但无水源,均为旱地,基本靠天吃饭。独特的地形地貌,使丈八寺村在生产力落后基本靠天吃饭的农耕时代,成为既有旱地又有水田,旱涝保收盛产小麦水稻,闻名遐迩的富裕村庄。
小时候听老人们说,我们村原来叫"富阳村"。村南有一高阜,当年在高阜上修建寺庙挖地基时掘得一石佛,因石佛出土处离坎下平地正好一丈八尺,故寺庙取名“丈八寺”。富阳村遂以寺为名,更名为“丈八寺村”。
关于丈八寺的来由还另有说法:
- “传说元至元三十一年(1294年),因掘得石佛一丈八尺高而得名,在此建寺,取名丈八寺”。
- 《通志》有载:在鄠县西南十里,元时土人掘地得石佛高丈八,因得名。
但传说和《通志》大有存疑之处。若当年真的是掘得一丈八尺高石佛在此建寺,这尊石佛就应当供奉在丈八寺内,但寺内并未供有石佛。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寺庙被毁后,寺庙所在高阜被多次取土,直至被夷为平地,也未发现石佛踪影。如此巨大石佛能到哪里去呢?若是石佛已被移往别处,悄然移动如此巨大石佛谈何容易?即使没有史料记载,也应当有民间传说。可既没有留下传说,更未见有史料记载。故此说当存疑。
可见,当年掘得的很可能是一尊体型不大的石佛,出土处离坎下平地正好一丈八尺,故取名“丈八寺”。由于石佛体型不大,后被悄然移出寺外不为人知,故而不知所踪。
这两种说法,因石佛出土处离坎下平地一丈八尺而取名“丈八寺”更靠谱些。
丈八寺村分为南堡子、北堡子两个自然村,两村均有城墙,相距不足200米。我家住南堡子。
丈八寺村的独特地貌在户县是独一无二的,是古代先民居住过的地方。“丈八寺村遗址”——1957年由陕西省人民委员会公布为第二批省级文物保护单位,时代为周。小时候,常听说有人在地里取土时挖到石斧、陶罐之类的东西。我家就曾有几个从地里挖出的陶罐,用来放辣椒面、食盐之类的东西。因不识古董收藏价值,早已不知所踪。
人富裕了盖房子,村富裕了修建庙宇。在封建农耕时代,庙宇建筑是一个村庄富裕程度的重要标志。我开始记事时,南堡子城墙内外共有九座庙宇,堡子里六座,堡子外三座。
南堡子北城门里路东有一面积较大的庙院。庙院山门朝西,东、北两面紧临城墙,一条不宽的石子路通往院内,路边花草茂盛古柏参天。庙院东部是胡公庙,在堡子里五座庙宇中规模最大。胡公庙坐南向北三间两进,后殿高大,殿内胡公塑像气宇轩昂栩栩如生。胡公庙与城墙外的胡公泉隔城相望。传说胡公就是掘得城墙外甘泉的神人,故名“胡公泉”。胡公庙是丈八寺村独有庙宇,别无分店。
庙院内除胡公庙外,还有一座三间坐南向北的圣母殿。圣母殿位于胡公庙后殿西侧,两座大殿山墙之间有五尺宽的夹道可通庙宇后院,儿时和发小们常在此戏耍。
圣母殿前原为院落,民国时期,在殿前院中建了两座东西坐向的教室,这就是丈南堡的村小。我的四年启蒙教育就是在这里度过的,留下了许多儿时的美好记忆。
庙院里还有一座坐西向东的太白庙,是村民们敬神祈雨的场所。每逢酷夏久旱,村里都要挑选十数八名青壮年上太白山“取雨”。在那靠天吃饭的年代,请神祈雨是全村人的一件大事。出发前,村民们都要聚集在庙院内敲锣打鼓,举行隆重的仪式——“烤马脚”。烤马脚不让女人参加,怕冲了神气,于是烤马脚便成了男人们的盛事,当然也少不了我们这些看热闹的“小男人”。
“烤马脚”很有讲究,每位去“取雨”的人都要头戴绿柳条编的圈圈帽。“马脚”则是一位请来的巫师,身穿法服,在“咣嘟咣,咣嘟哧,咣嘟,咣嘟,咣嘟哧”的鼓点声中手舞足蹈,头戴绿柳条圈圈帽的“取雨”人,一个接着一个紧随其后,在庙院里转圈圈。庙院里生有一盆木炭火,上面架着一只犁地用的铁铧。当马脚神明上身被“烤”下来时,双目微睁,浑身抖动,不停发出“唔嘟嘟嘟嘟,唔嘟嘟嘟嘟”之声,口中念念有词。接着便是“烤马脚”的高潮,最惊险的表演——“抓红铧”。马脚双手各拿几张黄表,从火盆中抓起烧红的铁铧在空中来回舞动,很是神奇。随着马脚“落马”,烤马脚仪式便算完成了。
“烤马脚”结束后,由村里一名年长者带领“取雨”的青壮年,拿着“宝瓶”、香火,背上棉衣和干粮向太白山进发。众人为“取雨”人送行到南门外西去太白山的大驿路上,目送着他们消失在视野里。
堡子里有两座关帝庙。一座是北顺城西巷子的关帝庙,坐西向东;另一座是十字街东巷子的关帝庙,坐东向西。都是三间两进,前殿周仓,后殿关公。为何一个村子要建两座关帝庙,没有听老人们说起过缘由。
南城门内,还有一座坐南向北两进深的无量庙,门额上悬挂着“玄帝庙”牌匾,也有人称无量庙为玄奘庙。
堡子外的三座庙宇分布在村子的北城门外、东城门外和南城门外。
北城门外马路东有一间坐北向南的菩萨庙,砖木结构,花岗岩石条筑建的庙台颇高。庙宇虽小,但却是丈八寺村所有庙宇建筑中最精致的一座。庙内,观音菩萨盘坐在莲花宝座上,端庄慈善,惟妙惟肖。
庙前有棵合抱粗的大槐树。夏日里,巨大树冠下的浓荫成了老人们的清凉世界,常聚集着一群人,听老人们谈古论今,我们有些孩子们也会常去凑热闹。他们都是些前清过来的老人,还留着剪了辫子后的齐耳短发,说的多是前朝旧事——同治年间闹回回,慈禧光绪落难西安城、宣统登基天鼓响;辛亥革命剪辫子,孙中山、于右任,关麟征、赵寿山,闹白狼、镇嵩军围西安,二虎守长安;富阳村、丈八寺、胡公泉、黑龙潭——都在他们的故事里。听得我辈云里雾里,但却津津有味,乐此不疲。
东城门外往南靠城墙,有一座转角楼式庙宇,人称湘子庙。因地处偏僻,比较冷清。
南门外高阜上的“丈八寺”规模宏大,是远近闻名的寺院,村人称为“南寺”。南寺有三座大殿,依地势而建,从北往南逐次渐高,气势宏伟。
南寺前殿为一独立庙院,在参天古木绿荫掩映下显得格外幽静、神秘,是南寺的主要活动场所,常年香火不断。南寺前殿庙院山门朝北,山门内有东西厢房。再往里走是殿前庭院,院中除了古柏、合欢、海棠和一些珍稀树种,还有梅、兰、竹、菊和多种花卉,春、夏、秋、冬皆有花可赏,环境优美,风光无限,是孩子们向往的花园。前殿虽不如后两座殿高大,但雕梁画栋,殿内陈设庄重,幡幔高悬,佛灯长明,香烟缭绕,颇有神灵之气。寺庙乃神圣之地,小时候只有跟随母亲进庙烧香时,才有机会进入前殿院内玩耍,观赏奇花异草。
南寺里没有和尚,但有居士常年居住,主持姓杨,与居士们居住南寺前殿院内。南寺祈福求子灵验香火旺盛,常有还愿者在寺里做道场。每逢大年初一,村里人会争抢着去进第一炉香,祈求新岁好运。每逢二月二庙会,南寺更是香客络绎不绝。
南寺后两座大殿离前殿较远,位于高阜最高处的平台上,地势高出前殿许多。后两殿相距较近,没有院墙,无人看管。记忆中,后两座大殿高大气派,虽年久失修显得有些沧桑,但还是完好的。前面殿内四大金刚高大威猛,后殿内,端坐神龛上的如来佛,慈眉善目,两耳垂肩,形态逼真。
南寺后两座大殿神像毁于1958年大跃进年代,前殿庙院和后两座大殿文革期间被拆除,南寺被改建成丈八寺学校。一座远近闻名的寺院——“丈八寺”——就这样消失了。
二、风物
丈八寺村风景秀丽是远近闻名的,最著名的当数南堡子北城门外东北隅“胡公泉”那片“江南园林”了。葱郁的竹林、清澈的甘泉、宁静的溪流、拂堤的杨柳、碧绿的稻田融为一体,美丽的景色令人陶醉,堪称人间仙境。
胡公泉离城墙不足五十米远,与城墙内的胡公庙隔城相望。胡公泉是户县最有名的甘泉,清澈的泉水涌流而出,随之成河。胡公泉实乃渼水之源。
胡公泉为一直径两丈左右的圆形深潭,泉水清澈甘冽,碧波粼粼,宛若明镜。胡公泉周边用青石条切成,深不可测。泉中鱼儿怡然游动,大的有近尺长,偶有所见,小鱼成群不计其数。胡公泉的周边是夏日里骄阳下男孩子们的乐园,在丈八寺南堡子,很难找到没有在胡公泉边戏水玩耍过的男孩子。丈八寺的男孩子不怯水,大都会狗刨式游泳,本领都是在胡公泉边炼成的。
胡公泉西岸边,竖立有明朝万历三十五年重修胡公泉石碑一通。碑通高两米多,碑座为乌龟,碑顶有两条龙蟠盘绕其上。石碑正面临泉,碑上方镌刻着《胡公泉石栏记》六个大字。碑文右起四行清晰可见:
胡公泉创建石栏记
文林郎知鄠县事四川几江白进辉
文林郎知鄠县事山东莒州刘璞
主簿王明鹤
最左边一行清晰可见:
万历四十五年岁次丁巳季夏款旦邑学薛?儒撰文咸邑乡官薛承教施资
其余碑文斑驳,已难以辨认。
碑背面上方镌刻着《重修泉碑》四个篆刻大字,清晰可见。碑文虽已难以辨认,但可看出都是些按序排列的人名。小时候常听大人们盛赞胡公泉石栏之美,可惜未能亲眼目睹。胡公泉石栏于民初毁于战乱,令人扼腕叹息!
紧邻泉北是专为村里洗衣浣纱人而建的的方池。方池长约一丈,宽约五尺,四周用一色的石条切成。方池与胡公泉间有涵洞相通,水清见底,其深没不过脖子,池水冬暖夏凉。冬日里,池中洗衣浣纱了无刺骨寒凉之意;夏日里,池中洗衣浣纱可尽享清凉之褔。方池是丈八寺村的先人们留给后人的一宝!
胡公泉水通过方池向北流淌,变成一条五六尺宽的渼水河,村里人叫它“吃水河”。
为避免胡公泉水被污染,紧邻胡公泉东边是一大“涝池”,雨天,东边、南边流来的雨水流入涝池,经沉淀后再流入吃水河。胡公泉西北不远处有一眼小泉,泉水不深,与吃水河相连通,平日里泉水清澈见底,人们在此饮牛饮马,名曰“饮牛泉”。雨天,西边流来的雨水会注入小泉中,再流入吃水河。这样,可保东、南、西三方的雨水都不会流入胡公泉,无论何时胡公泉水都是清澈的。我们不能不赞叹古人保护水源“胡公泉”独具匠心的科学构思。
胡公泉东南方十几米开外的百亩大竹林紧邻东城墙,竹林茂密,竹竿高挺,枝叶茂盛,往南望不到尽头,极尽幽深,堪称“竹海”。
一条幽静的出村小道穿过竹林,小道终年不见天日,道边长满了青苔。小道把竹林分成南、北两园,两园竹子品种不同,北园是甜竹,竹竿粗壮墨绿色;南园是斑竹,竹竿上满是斑点,可谓“斑竹一枝千滴泪”。
竹林东畔,一条清澈的淙淙小溪从南向北流淌,小溪在竹林东北角处拐弯后,再由东向西从竹林北畔流过,浇灌着竹林东面和北面的大片稻田。
浩瀚的竹林让丈八寺村更显生机盎然。遥望竹林,郁郁苍苍,重重叠叠;及近,竹林美丽幽深,神秘诱人。小时候,因经不起竹林深处神秘的诱惑,我们常结伴到竹林里去玩,最怕的是有蛇出来,其次是被火麻刺着皮肤后那火辣辣的味道。竹林里竹子有粗有细,棵棵青翠、修直、挺拔直冲云霄。春天的竹笋有高有低,有的刚破土而出,有的已直指云天。竹林的枝叶犹如碧绿色的华盖,遮住了阳光、白云、蓝天,投下了一片阴凉。竹林下荒草芜棵,散发着特有的气息,是盛夏纳凉的好去处。
自古以来,竹都为文人雅士所賞爱,有人爱它清丽脱俗的风骨,有人爱它清新自在的悠闲。北宋大文豪苏轼的诗《於潜僧绿筠轩》有云: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
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
傍人笑此言,似高还似痴。
若对此君仍大嚼,世间那有扬州鹤?
南宋理学家朱熹的诗《新竹》亦云:
春雷殷岩际,幽草齐发生。
我种南窗竹,戢戢已抽萌。
坐获幽林赏,端居无俗情。
足见先贤们对竹的赏爱。竹林给丈八寺村凭添了几分雅气。
源于胡公泉的“吃水河” 总长不足千米,恬静而又美丽,静静地日夜流淌着。
吃水河两岸夹柳,中无杂树,芳草鲜美,河水清澈,碧波荡漾。水面下,细长柔软的水草,像少女一缕缕柔顺的长发在水流中飘逸。水面上,四足细长的“游葫芦”怡然自得的浮游着,在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闪灼着点点星光,小河像一条漂亮的翡翠色稠带,飘绕在平旷的大地上。
吃水河恬静优雅,秀色可餐,四季景象大不相同。每读贺知章《咏柳》,就会想起源于胡公泉的那条美丽的吃水河。
春天,明媚的春色把吃水河打扮得更加美丽。小河两岸碧玉妆成,春风吹拂着下垂的万条绿丝,裁出了片片细叶。岸边的红花绿柳映印在平静河面上,小河变成了一匹铺开的绚丽多彩的绸缎。
初夏,吃水河两岸柳絮如雪,纷纷扬扬在空中飘舞,柳絮结成的颗颗银球撒落在岸边、田间地头,遍地银花,好一幅难得的“雪景”。
盛夏,骄阳似火。河边舒展开的柳叶更绿了,柳枝更长了。倒垂的柳枝随风飘摆,婀娜多姿,河面、河岸树影婆娑,吃水河成了孩子们游水嬉戏的乐园。
秋天,河边柳树上“知了!知了!”声声不绝于耳。深秋柳叶渐黄,一夜秋风吹落的柳叶让小河两岸遍地铺金,吃水河川流其间,变得更加惹人喜爱。
冬天,是吃水河景色最为奇特季节。每当隆冬天寒地冻时,胡公泉和吃水河上总会雾霭缭绕,害羞的遮起脸庞,让人不识庐山真面目。唯有屹立河岸的柳树在寒风中柳枝轻姿曼舞依旧。吃水河是北方一条永不结冰的“江南小溪”。
在丈八寺北堡子东南方涝河古道拐弯处,吃水河汇入了那条发源于终南山,流经丈八寺村东的溪流——水磨河。水磨河因河上多处建有水磨房而得其名。
吃水河的汇入使溪流水量显增,河面宽阔了许多,变成了一条大河——渼水。渼水在平旷无垠的水田间悠悠流过,注入七八里外的渼陂湖。胡公泉是渼陂湖的活水源头之一。
渼陂即渼水汇成之陂,是秦汉两朝上林苑,时称西陂。及至唐代,渼陂又成为京城的著名游览胜地,素有“关中山水最佳处”之美誉。渼陂湖人文历史遗迹众多,司马相如,杜甫、韦庄、岑参,苏轼、程颢等文人墨客,都曾在此吟诗作赋,留下了当年渼陂的绚丽风光。
三、回忆
儿时的记忆里,南堡子有完整的城墙,城墙高两丈许,东城墙建在涝河古道西岸上,从城外看去更显得格外高大。南、北、西面城墙外,都有一丈多深的城壕。南、北、东三方有城门通往村外,不知何故,唯独没有西城门。三个城门都有人看守,每到天黑或有特别情况,就把城门关闭,以防强人出没,确保堡子平安。
南、北城门上都有高大雄伟的城门楼。城门宽阔,马车可以通行,南北大驿路穿村而过。
东城门有门无楼,城门窄矮,城门外是陡坡,马车不能通行。坡下即是那片茂密的竹林,那条穿越竹林的幽静小道正对着东城门,穿过竹林东边的稻田直抵水磨河岸边。小道北四五十米处的河道上,有一座水磨房。
杨柳掩映下的水磨房,是一座建在落差较大河段上的木屋,坐北向南,共两间,东边一间建在河岸上,西边一间悬空在河道上,铺有木楼板。木楼板下的河道中,安装着直径2米多的木制水轮,水轮在水力的冲击下旋转着。磨房内,水轮立轴上的石磨下扇随着水轮转动,粮食被磨成粉。水磨房起建于哪朝哪代,村子里没有留下传说。小时候常结伴去水磨河玩儿,看那水打水轮转,水花四处溅的壮观景象。
儿时常和玩伴们从北城门楼登城墙玩耍,记得城墙上还有低矮的护墙,行走在城墙上可环绕半个堡子。春天是孩子们登城墙玩耍的好时光,除了可登上城门楼远望,还能挖到‘城麻苔’吃。
北城门楼为两层,有木制楼梯可登楼顶。站在楼顶遥望,四周田野、河流、村落、终南山尽收眼底,宛如一幅美丽的画卷,美不胜收。
由于丈八寺村的独特地形地貌,蜿蜒的涝河古道河岸把村东和村西、村南、村北划分成同季不同景的几个区域。丈八寺村东、西、南、北同季不同景的奇特风光,在户县是独有的。
春天,是一年四季中最美的时光。登上城楼,眺望村东,一望无涯,景如江南水乡。一条条小河纵横交错,穿行在广袤的田畴间,拂堤杨柳夹岸,两岸青青,散发着春天的气息。嫩绿的秧苗,撒满了被无数条细直田埂分割如块块明镜的稻田,还有那镶嵌其间莲叶碧绿的块块藕田。远处,树木掩眏下的村落和村旁片片葱绿的竹林星罗棋布。
村西、村北、村南的麦田万顷碧波,平畴无垠。坐落其上的一个个村庄在葱郁的树木中若隐若现,宛若一片片蓊郁的森林。遥望终南山,淡而如笑,再没有比春雨洗浴后的青山更迷人了,满目青翠欲滴,好像一幅无比巨大的工笔画卷。
夏收时节,又是另一番景象。村北、村西、村南,原本碧绿的田野变成了金色,麦浪滚滚,满目金黄。村东,则是生机勃勃远接天边的碧绿海洋,齐腰的水稻铺满田间,已不见了春日里无数条细直田埂和分割的块块明镜。莲叶间伸出的映日荷花点缀在万绿丛中,格外抢眼迷人。
夏末,长势犹劲的玉米地像无边的森林,从北、西、南三方包围着村子,遮盖了通村的田间道路,从这一村望不到那一村,从这条路找不到另一条路,是名副其实的青纱帐。
秋高气爽的日子,天空一碧如洗。登上城楼眺望,终南山明净如妆,山坡羊肠小道依稀可见;东北方远处十里之外的鄠县钟楼清晰可辨;遥望南天,终南如黛,沟壑纵横,满目尽是苍翠的浓绿,好像面对着巨幅的泼墨山水画。这时候,连大人们也不会忘记登城楼观景饱享眼福的。
金秋时节,村西、村北、村南,包谷脱去了绿装,硕大的棒子远离干身等待收获。村东,一望无际的稻田翻动着滚滚金浪,十里稻香飘溢,令人陶醉。
冬日里,最美的当属漫天洁白的雪景。四野大地银装素裹,空气中弥漫着湿润清冽的气息,清新、寒凉、惬意。终南山素淡如睡,南天呈现的则是“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的画面。
在丈八寺南堡登城门楼观景,是多么令人神往的事啊!
往事如烟,半个世纪,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只是短暂的一瞬,丈八寺村的地形还是原来的样子,然而地貌却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巨大的变化,昔日美景不再。
城墙、城门楼、庙宇早已拆除,没了踪影。
明镜似的胡公泉干涸、湮灭了。
清澈恬静,秀色可餐,四季景色不相同的“吃水河”消失了。
郁郁苍苍、重重叠叠、茂密深幽的竹林无影无踪。
水磨河和水磨房已无踪可觅。
城墙外东北隅的那片令人陶醉,堪称人间仙境的“江南园林”只能从记忆中找回了。
村东那条条纵横交错的小河,拂堤的杨柳,堪比江南水乡的美丽景致,只能成为留在脑海中的美好记忆。
如今,只剩下胡公泉西岸边那通半截埋入土中的《胡公泉石栏记》石碑尚存原处,但已残破不堪。
五十多年,只有短短的五十多年啊,昔日美景竟成了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