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
邓大
去川西色达的路上,我们遇到了一支散漫的牦牛队在公路上走。
牦牛是慢条斯理的哲人,你看它们反刍、行走,就一个字“慢”,好像天垮下来也跟它没有一丝关系。
高山上的牛,又把那“慢”字写得更变本加厉一些。
我们的车在公路上走,它们也在公路上走。我们着急,它们不着急。跟它们按喇叭,它们不高兴,大眼珠子一翻,仿佛在说:“你急什么?鬼把你撵倒了嗦!”
这时,一头牛慢悠悠的从公路穿过,走到左侧的公路边,公路与草地之间有一条小溪沟,这牛就停下来,跟小溪沟对面的牛打招呼。两头牦牛隔着小溪沟比试了一番头角,比试也是一个慢,功夫拆解为一个个慢动作,人家就这么玩儿。我和小伙伴都下车来观看牦牛玩耍。
突然又一头牦牛,不声不响从我身边过去,差不多20米之后,它叫了一声:“哞—-”。
我知道它这是低重音,非得气沉丹田不可,于是我吸了一口气,张开嘴,喉咙一沉:“哞——”声音发出来时,我觉得是牛神附体了,因为声音里有和那条牦牛一样的沉郁顿挫之气。
牛正往前走,听到我的声音,它就站住,然后转过身,拿眼神寻找发出声音的所在,最后望着我。
我的伙伴们很惊奇,因为牛人之间通过语言互相搭讪并成功的情形,他们从没遇过。他们哈哈大笑,其中一个朋友怂恿我把牛引过来。
我却有些犹豫,我要是把牛招呼到眼前,又没有“下文”,势必会冲撞了它——如果反过来被他撞一下,那可就不好玩了。
它等了一会儿,见我不敢回应,便慢慢转身往前走了。
“哞———”我又叫,我想,它即使确定是我在叫,只要我不承认,它大概也没辙。
伙伴们这回笑的更开心了,因为那牦牛又把刚才的动作重复了一遍:站住——转身——拿眼神望我,还叫了一声作为回应。
我闭嘴了,心想:牛神,大凡抄袭者遇到真神都是不自信的,我之所以模仿你,只是向你们问个好,你一旦有所“亲近”,我就如那好龙的叶公乱了方寸,只好逃避。
那牦牛会读心术,走了。我姗姗得出结论:思维活动被它识破,“对牛弹琴”的逻辑恐怕不会成立,只是它对拆穿人类狂妄的把戏没有兴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