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的时候班级采风,一个班二十几口子呼啦啦的往南跑。从南京到昆明,稍微理智宽裕的人都会选择打个飞的。而我和张锦吕晋三个人当时却选择了剑走偏锋,在给摇号描述一个四个人打掼蛋吹牛逼看风景心连心的出行方式忽悠失败后,选择了三个人四十个小时的绿皮火车之旅。怎么说呢,那一趟确实没给我省很多钱,我一方面是当时确实不愿意花太多的钱在路程上,另一方面除了送我姐上学,我从没坐过绿皮火车,所以我对那个行程非常期待。
研究之后的购票选择非常完美,我们三个人坐在了靠窗的四人座。在翻山越岭的到达芜湖之前,我边上的座位一直是空置状态。芜湖以后,上来一个年纪相仿的男生。他叫春涛,其实这个名字加上千家姓都很好听,不过很他很真实的姓司。其实他并不是买的这个座,不过他原来的座位上睡了一个喇嘛,他在那位睡大仙脚跟子边坐了五分钟就立马投奔我们来了。我和他很投缘,虽然那个时候可以聊的话题不多,又相处于陌生状态,不过一路聊到株洲之前还是非常愉快。凑齐了四个人就开始打掼蛋,现学现卖比但是张锦打的好多了。路途很漫长,我和张锦第二次被他和吕晋赢了一圈之后缴械投降。
安徽多山路,火车穿梭在一个又一个的隧道里。窗外的山林夹杂着一阵黑一阵亮的一帧帧后移,输得没脾气的我和他们无交流的看着小窗,看着每个人脸上的光影变幻。我那个时候很少听后摇,有这么一个阶段喜欢舒缓的歌。后来想想如果当时耳机里放着极具画面感的后摇,那么可能会觉得我们这一趟列车,似乎是被遗忘被抛弃的小陨石,山林做天,薄雾做云。驶出隧道的那一刻,就像划破天际的小流星,亮的晃眼。
到株洲前有个小夜,我睡了一个小时,醒来的时候他刚好也醒了。他说他去株洲找他的女朋友,他说他们是高中同学,我说真好,问我,我说我女朋友和我也是高中同学。不过我们还好都在南京,不然异地好辛苦。他看着我微微的笑了一下,我现在差不多才理解了他的笑容。一夜无眠,我们交换了QQ号,云南之旅刚返程的那一阵,偶尔还会聊一聊,接着就跟着QQ这个通讯工具一起沉默在我的手机里。
那三个喇嘛坐在我们边上的六人座,从上车到结束。老喇嘛盘腿坐在最靠窗的位置闭目养神。睡大仙四仰八叉的睡在他的对面。我很羡慕睡大仙可以肆无忌惮的在座位上来回翻身,因为这个硬座快把我腰都坐折了。
司春走了之后我边上的座位还是空着,这也是让我预估失误最重要的一点。我们返程的时候,遇到了一群抠脚大汉,在百般努力诉求之下,仍然不答应我们心连心三人组坐一起。这个时候小殷也加入了四十个小时硬座计划,坐在我们一起。每当夜晚来临,那群抠脚大汉里总有个把个露出狼人本色,用眉语提醒同伴我们对面坐了一个漂亮小妹妹快来看快看我们要不要做点啥。我要是女巫我肯定立马毒死他,再不济是个猎人也行。结果我他妈牌翻开一看原来我也是个平民。
还好守卫也在抠脚大汉里,虽然他们可能被同是抠脚大汉的丘比特连在一起,不过他还是用严厉的眉语提示狼人大汉我他妈在直勾勾的看着他俩。
一路向南的过程中,也不全是这些龌龊的事。我在大理三塔前看着等风来女团拍照的时候,认识了位来自当地白族的杨阿婆。杨阿婆当时搭着旧上海烟童卖烟的大盒子,里面码着各式各样的手串银器手玩。在第三次向我推销失败后我拿出前几天在路上买的手串给她看,之后她终于不盯着我一个人推销了,然后坐在我边上想和我聊天。我内心其实很不踏实,因为人生地不熟我还是担心一些常规性的安全问题。我问阿婆多大了,她说五十多。我很吃惊,等风来女团的名字并不是乱来的,那天三塔前的大平台风狂的不行,我本来是个斜四十五度刘海的文艺小青年,结果半小时就把我头发吹成杀马特梅超风和发哥的大背头结合体。所以我问阿婆这边风这么大是不是要下雨了,她说这是这里常态,然后我才知道她相貌显老是怎么来的了。一天24小时,除去睡觉和给儿子媳妇做饭洗衣服,剩余时间都在这里卖手串。虽然戴着遮阳帽和头巾,但是收效甚微。
聊完一些哪的人干啥来的那些有的没得,阿婆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我说有。她说可惜了,白族姑娘出嫁的时候男方都不用掏钱的,我说男方不给钱难道女方给吗?阿婆说是的啊,男方不用彩礼,都是女方出。我心想这个和我有没有对象也扯不上关系啊?阿婆说她年轻的时候嫁过来,没有什么一技之长,家里那时候不宽裕,现在云南旅游发展起来了,儿子媳妇都在跑旅游线路,所以她一个人没事做闲不住,就出来卖卖东西。运气好一天也有百十来块收入,运气不好一天都没开张。她很健谈,喜欢和旅客聊天,也是想通过旅客了解儿子媳妇跑的线路怎么样。时间久了,会有背包客跟阿婆回家吃饭,烧的一手地地道道的云南白族口味,阿婆都不收他们的钱,然后副业还有搭红线。我说阿婆你这思想觉悟挺高啊,主业做农家乐副业卖手玩,还有来旅游的人没几个差钱的,但是也都是外地的,基本外省也挺多的,这样多不方便。阿婆说没办法,白族姑娘嫁人成本太高了,而且距离不是问题啊,两个人如果能够情投意合那她也算是功德一件。
原来可惜了是这个意思,我也觉得蛮可惜的,不过我不是一个人来的,不然我那天可能会应邀去阿婆家里尝尝特色菜。那天聊了很久,等风来女团拍尽兴后我们也差不多要乘车返回驻地了。临末了杨阿婆还要送我一个手串,说好久没有聊这么久的天了,也是今天玩的人不多,所以得闲也是缘分,不要钱。我确实不需要,白拿我也伸不出手,而且不想让我以后想起这一段回味起来发现都是阿婆的套路,所以婉拒了阿婆的盛意,选择和她合影一张,如果以后经历丰富了,丰富到我忘了这些事情的细枝末节,那么这张照片就让我记得大理白族这位阿婆的热情,就记住这些就够了。
十多天之后已经是返航向北了,回南京的火车里,遇到了一位话唠老知青,我在两节车厢结合处刚抽完一根烟,他过来散了一根给我。我这一路警觉性空前的高,我在接烟的一瞬间脑子里充满了各种通过香烟处理麻痹神经让吸烟者乖乖听话的控制幻术。他给我的名片我已经弄丢了,他问我是不是苏北人,我说是的。他说他是淮安的,当年被发到云南做知青。这让我想起了我以前养的一只小猫,它特别喜欢和隔壁的董奶奶养的狮子狗翩翩起舞,两个禽兽打完架精疲力尽的各回各家,然后我还得去给他们收拾一地狗毛。董奶奶也是淮安人,她年轻时到沭阳插队,后来就一直留在了沭阳。所以我估计他也是这样的情况。他说他已经很久没有回过苏北了,现在虽然自己经营一个灯厂,效益不错但是常年要出差。我说你出差为什么不选择坐大巴或者飞机?他说大巴车不让抽烟,飞机也不让。
老知青是个话唠,这个应该和他职业有关,从一个小业务员到灯厂老板,是一个艰苦的过程。他说他搭绿皮车去过东北,去过四川甘肃青海,去过内蒙古,不过就是没有去过淮安。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点了手里他散的烟,我在听他唠嗑的时候突然就慌了神,我脑子里又在回放一些因为接了陌生人给的东西就被拐了的人,我好像看到了警察在拥挤的车厢里来回盘查,我抬头看了下老知青,低头看了下烟,我努力保持清醒,还朝着吕晋张锦看了两眼,这俩人显然不知道我正处在危险边缘,真是一点警觉性都没有。
老知青呱呱呱说了一堆我一句话都没听进去,然后忙着点头说是的是的。他抽了一口烟说这趟去南京,就可以回淮安看看了。我说是的是的,他笑着看着我,我也笑着看着他,他的眼神似乎在质问我烟点了怎么不抽,我尴尬的边笑边看着窗外,内心苦逼的抽了一口。烟雾穿过口腔,随着鼻息悠扬的飘散在空气之中。老知青掐了手里的烟,递给我一张名片,让我在南京有时间联系他,可以顺路带我回苏北。他有一股强大的气场压迫着我,我充满诚意的双手接过名片,看着他回到座位。空气似乎都安静下来了,火车和铁轨发出呼哧呼哧的摩擦声,风敲着我身后的玻璃,车厢有节奏的摇摇晃摇。这根烟我只抽了一口,不过差不多快烧到手指了。我掐了烟回到座位上,老知青看到我礼貌的笑了笑。
坐下之后,火车里摇摇晃晃的声音似乎在嘲讽我是个被迫害妄想症患者。在到南京之前,这位老知青又找我抽了几根烟,期间吕晋也过来抽了一根。确实需要提提神,旅程马上就要结束了。
时间推到现在,半年前老朱毕业和我们住了两个月,把房间里该办的东西办完了之后说要回家了。我和张锦送他到地铁站,看着这个傻狗在南京八月最热的天气里带着贝雷帽去搭火车去了。半年以后,我现在也要离开这里了。老朱南下,我北上。这次换张锦站在楼底看着我拉上车门离开。我估计下次还有谁要离开,肯定是在楼上的家里告别,估计连门都不会出了。
我找了一位大学学校的张师傅帮忙搬了家,他开着六月份新买的商务车。上一次用这个车拉东西还是在我们六月份毕业的时候,把我们大包小包的从学校拉出来。
张师傅是安徽人,他今天刚到南京,就要和我一起北上去栖霞,去的路途很愉快,聊一些生活啊变化啊。后来聊到了他的儿子,显然他儿子让他很生气,那段时间车子熄了两次火,闯了一个红灯。张师傅是我们学校老师傅,他送走的毕业生可能比一些老师都多。操场上的水都归他,说到这里又熄火。说现在的学生素质真的没有你们那时候好,你们那个时候打球的人多,喝水从来都是一块钱就拿一瓶,两块钱就拿两瓶。现在的学生,拿水不给钱就算了,还他妈的从罐子里掏钱出去。我本来打算在新住地将就睡一晚,但是想想还没打扫,就等白天再回来。我搭老张车子回去的时候,发现他很开心。他说太晚了天都黑了,他又不识字,导航都弄不好,你不坐车里搞不好会找不到回去的路。
结果我们开着导航,他还是迷了路。北上容易,南下难啊。
老张在回去的路上聊起自己的儿子,油门明显给的多。他说自己不识字,但是儿子今年高三高考还是希望可以考的好一点,上个好大学。我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我说你放心,他都高三了,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一心数。
回去的路程比去多了一倍,我们就不断的在快到红绿灯的时候等着导航说话,结果后面车子急得按喇叭。张师傅老实人,就慢慢的往直行道走,结果导航这个时候他妈的说前方五十米左转。就这样绕了一圈又一圈,在几个直行道上左右转之后,我们顺利的到了家。
我的房间租给一位高个子美女,临走之前为这两人找了个美女室友,我觉得我已经是两肋插刀仁至义尽了。今晚再睡一晚,明天北上,开始新的生活了。毕业这半年算是大学宿舍环境到毕业生活环境的过度,现在过度结束了,我要开始一个人生活了,这样是不是可以算真正的毕业了,也许算吧。
下一次南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如果回家的话又得北上,可是就像今晚搬家,北上容易,南下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