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真的死了。死透了。

张腾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沉默着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烟头明明灭灭，忽闪忽闪的。

原本他只被允许一天只抽一根烟，现在，制定这条规定的人，死了。

在这个私家庄园的后院里，夜色愈发浓重，四下无人，唯有不知名的小昆虫在草堆里发出自以为美妙动听的叫声。

15分钟前，张腾在跟女友余露闹矛盾的时候，失手把她推倒，她的脑袋正撞在大理石的桌角上，一命呜呼。

张腾当时的恐惧大过懊悔。

女友是他们K市最大的一家集团老总的掌上明珠，聪明漂亮，深得她爹的疼爱。因为就这么一个女儿，其实余总看哪个男的都不顺眼，觉得配不上自己的女儿。但无奈余露就是认准了张腾，她爹拗不过，也算认了。

前提是，张腾需要入赘到他们余家，这样以后才能继承他们的大家族企业。

迎娶白富美，出任CEO，走向人生巅峰，这句网络段子，本来在下个月18号的时候，就可以在张腾的身上完美演绎的，如果他不是一时冲动用事的话。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在擦拭楼梯上的血迹的时候这么想。

这里离市区有12个小时的车程，我还有时间逃跑。他把女友的尸体擦洗干净之后，想道。

曾经唾手可得的一切荣华富贵，在离自己只有48天的时候灰飞烟灭，换做是谁都不甘心这样的设定。

“我一定要想个办法。”张腾急促地将烟头在台阶上摁了几下，就掉头回了屋里。

他把女友安放在卧室的床上，将空调温度调到最低。很难想象，这个一小时之前还跟自己吵架吵得天翻地覆的女人，一下子就失去了所有的生命体征。张腾看着余露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心里开始有了一丝难受。

在地板上坐了一会，他就出了房间，里面冷的有点瘆人。

轻轻地带上门，他就去取了笔记本，然后靠在这间冷气十足的房间外墙上，开始在一个小众的论坛上写帖子。

他曾经听研究生时候的舍友提过这个网站，说这个网站里面经常有出人意料的大神潜伏。当时他不以为然，但还是保存了那个网址。

那真是一篇声情并茂的好帖子，文中详述了他和女友相遇相识相知相恋的经历，今晚女友突然出了车祸，他们原本定于下个月就结婚的，现在一切都戛然而止，他到现在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说，他从公司回家的路上听到这个消息的，当时就直奔医院，却还是没有赶上她的最后一面。

他说，他是在太平间的门口，在离她最近的地方，敲下这篇帖子的。

他说，如果可以让女友重新复活回到他的身边，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写完后，张腾检查了好几遍，堪称无懈可击，就点了发送。

二

刷新了好几遍，浏览量寥寥无几。

他合上电脑，开始思考自己这28年的人生。

跟中国绝大多数的同龄人一样，他都是在父母的安排下生活。从孩提时报名兴趣班开始，他就是去了自主性，为了让父母开心，他们让他学小提琴就学小提琴，让他报理科班就报理科班，连高考志愿都是由着张腾父亲的喜好来的。

当他以为大学毕业就可以挣脱这个牢笼，自己养活自己，顺便真正做自己的时候，父母让他继续考研。他又听话地念了三年研究生，毕业后他父母想让他接着考公务员，他终于鼓起勇气拒绝了。

尽管当时吵架闹得很僵，但结局总归是好的，那是他第一次在跟父母的对抗中胜利，让他体会到了久违的狂喜。

他选了一个离家很远的城市，开始了和千千万万个同龄人一样的生活，上班，下班，加班，加班，加班。

如果不是认识了余露，张腾一眼就能看到自己未来的模样。

人一旦有过希望，是断不肯轻易放弃的。余露曾是那么耀眼的一个希望。

现在科技那么发达，他把希望寄托在起死回生之术上。

他重新打开电脑，帖子的阅读量已经有1289万了。这个数字还在不停增加，每刷新一遍都要上一个台阶。

还有大量的评论和点赞，他慢慢滑动，看看人们都说了些什么。

大部分都是劝他节哀顺变，鼓励他走出来的。他留意到私信邮箱里还有几条未读信息，于是就点开来看看，反正这夜里，有的是大把的时间。

里面有人匿名给他发了消息，说有办法让他重新跟死去的女友在一起。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那个不知名的网友说他们团队正在开发一款应用，可以抓取死者生前在社交网络上发布的各种动态，包括心情、语音、视频等，利用人工智能和大数据分析，合成一个虚拟机器人，可以高度还原死者。有了这个，他就可以通过他们网站跟女友进行对话。

这个网友也是这个项目的开发者之一，因为他曾经深爱的女友也是出了车祸去世，他用这个技术，实现了跟她的交流。刚开始的时候可以用邮件，后面注册了个应用，经常一起聊天。他们技术突破之后，还能实现语音聊天。

现在他们在跟一家新材料公司合作，制作人体仿真皮肤的，已经有样品出来了。

“如果你想有个过渡，我可以理解，我这里有邀请码，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发给你。”在私信的最后，那个网友如是说。

张腾有点难以置信，但他还是用颤抖的手，回复了私信。

“我需要这个，请发给我，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点击发送。

时间突然放慢了脚步，空气似乎都粘稠起来。

一个溺水的人忽然抓住了一个救生圈，这个救生圈连着一根绳索，虽然不知道会被拉向何方，但是溺水的人绝不撒手。

感觉过了有一万年那么久，对方才发来消息，一个奇怪的网址，一个8位数的邀请码。他让张腾自行在网站上注册。

张腾心跳得非常快。

复制打开了那个网址，填好注册信息，登陆进去之后，有一些简单的操作说明。

在想要联系的人那里，他输入了余露的信息，她的各种社交账号，确认之后，就看到电脑画面上开始出现一个“读取信息中”的提示，里面有一个爬行缓慢的进度条。大数据在爬取和分析余露的信息，以便更高度地还原。他在操作说明里看到有这一步。

以前他还烦余露天天在各种社交平台上发布动态，现在，他很感激她生前留下了这么多的痕迹。

等到进度条走到100%，画面打出了一个淡蓝色的对勾之后，就表示成功了。

这个应用里，现在藏了一个“余露”。

“腾子，你在干嘛？”这个应用的对话框里，突然弹出这么一条信息，把张腾结结实实地给吓了一大跳。

腾子是余露给他起的昵称，只有她一个人会这么称呼他。

他下意识地看看身后，门没有开。

他把电脑放在地上，起身拧开门，余露还是躺在床上，一动也没动过，房间比之前更冷气逼人。

“你真的是余露吗？”他回复道。

“你是皮痒了是吗？”

尽管知道自己是在跟一个机器人对话，但是这种说话的语气，简直跟余露一模一样。

他又接着聊了几句，愈发觉得背后一阵瘆人。仿佛房间里的余露爬起来给他发消息一样。

他又找到那个神秘的网友，给他发私信，如果想买仿真人，要怎么买，要花多少钱。

等了一会，对方才回复，这个也是需要邀请码的。问他确定要买吗，还劝张腾考虑清楚，因为这样不利于他走出当前的困境，会造成一种，死者还活着的错觉。

他们发邀请码的时候都会比较谨慎，只有少数几个失独家庭通过他们这项技术，让孤独的父母得以继续跟自己的孩子一起生活。因为仿真人严格意义上来讲，是没有社会身份的，他们的存在会让其他正常人类感到困惑，甚至恐慌。

因此，那几个接受了这项技术的家庭都跟他们团队签订了严格的保密协议，他们搬去了新的地方，跟过去一刀两断，重新开始生活，这样，他们可以不用在乎邻居的议论。

张腾回复他，他已经想好了，他这辈子只想跟女友在一起，他离不开了。就像他帖子里所写的那样，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只要能和女友继续在一起，他都愿意。

机会近在眼前。张腾仿佛看见了功成名就的自己。

对方好一会没有回复。他是在跟团队成员商量吗？

半个小时过去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

张腾一个激灵醒过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睡过去了。

醒来时是凌晨2点23分。

私信界面有新的消息，对方告诉了他所要花费的价格，以及，一个新的地址和邀请码。那个地址是在原来网站的地址上添加了一个后缀。

那笔钱真的是个巨款。

他没有这么多钱，但是，余露有。他知道账号密码。

登录网站之后，是个很简洁的界面，有一个说明文档和介绍视频，告诉用户，仿真人是如何制作的。那是个奇怪的过程，并不是我们常见的成品仿真人，都是根据特定的大数据生成的，用户买过去的，是一堆原材料，需要选择在一个地方对材料进行激活，使其重组生成一个看起来有血有肉的活人。

视频的最后，还特别提醒，如果有死者的所有指纹采集数据，做出来的仿真人会更逼真，因为一般的指纹采集，只有食指和大拇指的，其他手指的没有。因此，他们能做的，就是把采集到的仅有的指纹信息嵌入到仿真人的手指上，其他没有指纹信息的，是光滑的空白皮肤。

视频指导了如何采集用户指纹。最好的方法是直接登陆他们的网站，用摄像头将指纹扫描上传到他们的网站上，就大功告成了。如果做不到，就用模具先把指纹拓印下来，再扫描上传。

张腾下了单，选择了货到付款。网站提示说材料正在制作中，预计后天能送达。

他放下电脑，起身站在房门前，顿了一顿。

快速抬手拧开门，冷气扑面而来。

按照视频的指导，张腾把余露手指和脚趾的所有指纹都用手机摄像头扫描上传。

等做完这一切，快凌晨4点钟了，先把尸体处理了吧。

他在后花园挖了个足够大的坑，将余露轻轻放了进去。机械地挥动铲子，填土，把地面处理得结结实实的。

他把铁锹靠在墙边上，就走到台阶处坐下，点了根烟，眼睛盯着刚刚填埋好的那个地方。

仿佛在进行再三的确认。

后天。后天材料就运过来了。

如果仿真人太假，一眼就会被看穿，那他也想好退路了，直接就从这里逃跑，跑到无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但如果成功了，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重返城市，继续朝着美好的生活行进。

张腾发现自己在进行一场危险的赌博。

但是管不了那么多了，溺水的人是没得选择的，有一个救生圈，就要紧紧抓住。

三

兴许是太累了，回到屋里，张腾就睡死过去了，倘若不是手机铃声响，不知道还要睡多久。

他接了电话，快递员打来的，说有一个快递需要签收。

挂掉电话，才发现是第二天下午5点钟了，手机上还有4个未接来电，都是刚刚那个快递员的电话。

打开门，四个快递员抬着一个大木箱，还显得很吃力，其中一位还对他说，这位老哥，你这是买了一箱子的黄金么？

他呵呵笑着，说他也不知道，是他朋友交代他买的。快递员把签收单和付款码给他，确认之后付了款，就赶紧把他们送走了。

关上门，他去工具箱里找来了锤子，拆开木箱，里面是一袋袋他不知道什么材料的凝胶状物质，全是英文，他也看不懂。还有零散的四肢躯干的材料，皱巴巴的，摸起来还有点硬，不像我们正常人的皮肤那般柔软有弹性。

他去找电脑，登录网站，打开使用说明，里面的“余露”又发来消息了。

“你已经把材料买好啦。”

她知道自己是网络合成的虚拟产物，分得清虚拟和现实，倒是让张腾挺诧异的。

“你要是想快点的话，我可以给你打电话的，我已经把语音系统更新完成了，跟余露一模一样的声音，你可以试试的。你要激活我，我们电话沟通我来指导你，会比你自己看说明书更高效。”

“你知道我手机号码？”

“当然知道。你不是注册网站了嘛。”

张腾同意了。没一会，手机果然响了，来电显示是余露。

而余露的手机，一直放在他的左侧裤袋里，那个手机还是安安静静躺在那里。

但是自己的手机确实响了，来电显示是余露。

他吞了一口口水，按了接听键。尽管做了一点心理准备，但是当听到电话里的一声“喂”的时候，张腾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太像了。

电话里，余露告诉他，箱子里的一包包的凝胶状物质是电解质液体，躯干都是高级硅胶制成，在电解液中能自动组合，变成“人造人”。他们管这个过程叫做“激活”。

“激活”需要一个大容器，把躯干和所有的电解质液都倒进去，整个过程大概需要两个小时。

大容器。那就只能是家里的浴缸了，余露这里有个超大的浴缸，两个人一起泡澡都绰绰有余。他把电话打开免提，放在桌上，跟余露说他要把材料搬到浴室去，余露在电话里还不忘提醒他，小心点，别把她的皮肤磕破了，没有泡过电解质的硅胶太脆弱，一旦磕破，就无法复原了。

张腾说知道了，分了好几趟搬运，先把四肢那些抱到浴缸里小心翼翼地放下，由于贴得太低，差点就一头栽进浴缸里了。等把两大摞的电解质液搬完，张腾的衣服已经湿漉漉地黏在后背上。

按照余露的指示，他把电解质一包包拆开来倒进去，其中有一包比较奇怪，是一袋暗红色的粉末状物质。

“那是模仿人体血液的，只不过制成固体便于运输。我虽然是仿真人，但是为了应对不时之需，我还是需要在体内储存一些血液的。对了，这里头还是AB型血。”电话那头的“余露”解释道。

AB型，那是余露的血型。

他把暗红色粉末也倒进去，就看到整个浴缸的所有物质开始咕噜噜地冒泡，像趵突泉的泉水咕噜噜地从地里冒出头来一样，那些原本皱巴巴的躯干肢体，开始一点点膨胀圆润，有了人体肌肤的模样。

他看到那颗原本闭着眼睛、光秃秃的头颅开始慢慢长出头发，脖子的下端伸出触手，犹如深海中徜徉的八爪鱼，触手吸住了躯干，钻进了那里面，头就嵌入了躯干上，无缝衔接。四肢也各就各位，在躯干的左右两侧嵌入。先前粘合在一块儿的手指，也逐渐舒展开来，纤细如葱白。他记得，这双修长的手，最擅长弹巴赫的曲子了。

“你还要接着看吗？”

忽然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的张腾这才反应过来，余露的电话一直还在接通状态。

“嗯，我还想再看看。”张腾的耳朵有点发热，红红的。

“那你看吧，我要挂电话了，快到最后的音像和网络记忆存储部分了，我要进去了，进到这副身体里面。”还没等张腾说话，通话就掐断了。

再望向浴缸的时候，原本黏稠的淡黄色液体已经变得透亮。张腾看到一副美丽的胴体在清水中泡着。眼睛还没有睁开，睡得很香甜。

右侧锁骨上纹的一对鹿角也显示出来，那是余露最爱的一个纹身，她曾说过，鹿角能给她指引方向，引领她到对的地方去。不知道，她现在被指引到了哪里了呢？

B杯的乳房稍有外扩，但比他印象中的要更饱满些，兴许这就是新生的好处。

张腾的心稍有着落，就想要抽烟了。烟盒放在卧室里，他转身出去拿，回头望了一眼浴缸，那边眼睛还是没有睁开。

坐在床沿边上准备点烟的时候，张腾还环顾四周确认了一下。

以前，他要是敢在卧室抽烟，余露能宰了他。现在，恍惚得有点不真实。

徐徐吐出一口烟，张腾还是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不真实。但就算在梦里，他也认真地把每一个有利于自己的细节坚决落实到位，这样，哪怕醒了要面对日复一日的平淡日子，他起码在梦里不输。

张腾把烟头摁在玻璃镜面的床头柜上，随手撇在了那里，仿佛是一种胜利的炫耀。

刚踏进浴室的门，张腾就被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一个活生生的“余露”一丝不挂地站在浴缸旁边，发梢还在滴水，地上湿了一片。她正对着他笑，天气很暖和，他的手却起了一层疙瘩。

“看什么看，还不快去给我找衣服！”

“好，好，好。”张腾赶忙跑去余露的房间，取了一件她最爱的黑色连衣裙，刚要出卧室门又折回去，在收纳盒里拿了一条内裤和内衣，才快步返回浴室。尽管满腹疑惑，但他还是条件反射般地听话照做。

那边的余露，已经将身体冲洗了一遍，正用浴巾擦身子。

“我可以摸一下试试吗？”张腾有点忐忑地问。

余露扔掉浴巾，伸出两道胳膊，“想摸哪里摸哪里。”

张腾顺着手摸过去，皮肤温暖而柔软，握了握乳房，柔软而有弹性，又用拇指和食指捻了捻头发，能听到细微的沙沙声。

“以前的记忆，你都有吗？”张腾抽回了手，把衣服递给她。

“有。所有家庭成员、同学朋友的关系图谱、性格习惯，我基本都一清二楚。”穿衣服显然没有在系统里事先存好程序，“余露”显得有点笨拙。

她连余露说话的语气都能模仿得这么逼真，应对其他人，应该不成问题吧。

为了稳妥，张腾决定还是跟她对一下口供，他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回房间里，两人坐在床上，张腾打开笔记本，用思维导图给她重新梳理了一遍她身边的人际关系。

“你都记住了吗？”

“都记住了。”

“那你现在给你妈妈打个电话吧。”张腾把手机递给她。

拨通电话后，看着她熟练地跟余露的妈妈谈笑，分享她在这边的度假生活，上网又看中了哪一款的包包，撒娇想让她妈妈在她下个月结婚的时候，作为礼物之一送给她，她妈妈当然答应了。

张腾很满意，这钱没有白花。通话结束后，他正准备说话，“余露”抢先说了。

“我还有一个点想提醒你，这个产品有点小bug，我的活动范围只能在我激活地点的方圆200米内，如果要超出这个范围，需要你在身边陪同我。”说完看着张腾，用一种“你应该懂吧”的眼神。

“那我就陪着你啊。”那不是正合我意吗？

“你还是没明白。如果不接触这个限制，我没法单独行动，我和闺蜜约会的时候，你不在，我根本动不了。”

“那我要怎么做？”

“去之前你购买产品的那个网站，把‘距离限制’那一栏取消勾选，这样我就能不受限制了。”

张腾从历史记录中找到那个网址，按照她的指示，把那个选项取消了。

“我们提前结束假期，明天就回市里面吧。”张腾看向她。“回去把结婚的那些事都准备一下。”

“好。”简洁地没有一丝犹豫。

“你都不会讨价还价了吗？”

“在你面前，不会，但是如果你要求的话，我可以做到。”

“记住，余露是什么样的，你就是什么样的。”张腾顿了一下，“但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可以只听我的。”

“嗯。”

四目相对。

张腾的眼里有什么在烧着。

他把电脑放在床头柜上，回头抱着余露的脸就吻了起来。褪去了衣服，双方纠缠在一起。

一阵云雨之后，张腾抱着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如雨下。

他已经忘了有多久没这样抱过余露了，哪怕这不是真的她。

“我们今晚就回去市里吧。”张腾在她耳边说。

“好。”

张腾躺了会，有点饿了，他就去厨房做点吃的去了。

等他招呼余露过去吃饭的时候，他发现余露坐在餐桌前一直不动。

“你怎么了，不喜欢吃是吗？”

“不是，我们可以不吃东西的，平时充电，还有晒太阳获得能量，可以维持我的机能。但是要像你们人类这样吃东西也可以的，如果你要求我一定要吃的话……”

“我要求你一定要吃。”

“好。”

四

余露费了很大劲才从车里钻出来。

四下无人的野外，不知名的小虫在唱着寂寥的歌。满天的繁星，闪闪烁烁，飘飘渺渺，给地面铺了一层银纱。

余露看得呆了，她从没见过。

撞在拱桥石柱上、已经严重变形的车里，浑身血迹的张腾已经没了呼吸。

一个小时前，张腾开车，在他们正准备开车上一座石拱桥的时候，突然前方蹿出了一只体型壮硕的野山猪，张腾吓得连忙打方向盘，慌乱中，把油门当成了刹车一脚踩到底，车子像头怪兽一样一下子就撞到了石柱上，车子装出个U型凹口，包住了柱子。

离市里还有好长一段路。

余露站在那里想了想，把车里余露的包裹取出带上，那里面有她的证件和物品。

今晚，才是余露的重生。

她挎着包慢慢走着，消失在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