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新生活的开始

      “命运事件”之后。哦，成辛称呼那晚前后的事为“命运事件”，就像存档命名。者也认为太俗，但反对无效，成辛的理由是俗是俗了点，贴切就够了，他们的命运在那一晚发生了重大转折，而日后证明确实如此。

　　如慧心和尚所言，自称朝歌的女鬼留在了书铺。那晚如同薄纱的黑雾中曼妙胴体如梦似幻，一举一动都充满神秘的诱惑力，让人血脉喷张的同时无可自拔，加上朝歌清冷的语气和无时无刻带着嘲讽的言辞无不显出强大的女王范。

　　总之朝歌一开口者也就跪了，只剩下唯唯诺诺的份，哪有所谓的谈谈。

　　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

　　朝歌坐在小屋唯一的一把椅子上，黑雾中翘起浑圆的右腿，左手拄着下巴，右手缓缓翻动搁在腿上的一本书，眼睑微垂。对面的者也端坐在床边，双腿并拢，双手扶着膝盖，缩着肩膀，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回应着朝歌清冷的声音：

　　“以后这间书铺要立三条规矩。第一，夜里书铺不能关灯，我要看书。第二，明天去找一把石材的椅子来，我能坐，你不能坐。”

　　说第三条之前，朝歌盯着手里的书看了许久，才将黑雾中那本书放在桌子上，赫然是那本黑皮书。

　　“第三，这本书你要随身携带，任何时候都不要离身。”

　　后来成辛听闻者也那晚的表现时说道：“你当时一定像个刚被悍妇蹂躏过的小白脸，软成毛毛虫！”

　　第二天，者也从家里翻出一个土里土气的背包，但胜在结实耐用，将黑皮书放在背包里随身背着。者也又去了趟家具市场选了一件大理石的座椅，比普通的椅子略宽，形状有些像西方的王座，样式古朴，触感冰凉，很符合朝歌的气质。

　　厂家送货上门的时候，朝歌正在一楼大厅的书架前看书，依旧是黑雾蒸腾着笼罩全身，只有一个轮廓若隐若现，任谁见了这么诡异的一幕都得吓个半死，没想到抬椅子上楼的四个师傅就像瞎子一样从朝歌身边经过却没有反应，甚至经过时朝歌还往边上挪了挪，给送货的人让开了路。

　　这让一早就开始担心朝歌吓到别人的者也松了口气，看来妖怪就是妖怪，怎么可能没点高深莫测的手段呢，自己真是白担心了。

　　送走家具公司的人之后，者也发现自己竟然无事可做，书铺还是无人光顾，冷清的诡异。者也又不愿与朝歌单独相处，虽然看身材就知道她绝对是个美女，声音冰冷却另有一番味道，但对者也来说他的心理承受能力还不足以让他在一夜之间接受一只女鬼伴随左右。

　　所以者也准备溜出去去找成辛和慧心和尚，那晚者也进去之后慧心和尚就带着成辛离开了。者也记得慧心和尚出来时脸色很不好，他有些担心，又不知道怎么和朝歌对话，只得大喊一声“我有事出去下”就撒丫子跑了。

　　书架前的朝歌看了者也的背影一眼，似乎对者也临走前的一句告别很满意，这表明者也是把她当做一个人来打招呼了，深邃的黑雾不由得都淡薄了几分。

　　菩提寺今日不接受香客上香，原因是该寺有高僧圆寂。

　　者也听到这个消息时脑袋嗡的一下，急忙要进去看看是不是自己心中所想，却被门口的两个小和尚拦住，好说歹说不让进，最后还是成辛出来才把者也接进去。

　　者也看见成辛通红的眼眶便知道自己恐怕猜对了。成辛引着者也到成辛自己的房间稍坐，说慧心方丈昨夜回来不久就圆寂了，此时正准备荼毗，也就是火化。

　　者也心中悲切，觉得是自己害了慧心和尚，想着想着便哭了出来。

　　成辛见此，眼眶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厉声喝道：“你哭什么哭，又不是你的错，我本来都忍了一夜没哭的。”

　　者也被成辛一吓，眼泪更加汹涌，嘴里强忍着不敢出声，只能哽咽着，模样可怜至极。

　　慧心是个真和尚，厚德律己，是个好和尚，有慈悲之心。可能会有很多人记住这位高僧，但不会像者也这般深刻，对于一个二十年来专心书本的人来说，慧心可以算是者也真正接触的第一个外人，就像年轻人踏入社会的第一步，一张白纸会被染成各种颜色，而者也幸运的被慧心和尚种下一颗善良的种子。

　　等到二人止住眼泪，成辛开始讲述昨晚离开之后的事。

　　成辛说：“那晚师傅答应要传我佛法，是佛法不是佛学哦，就是能降妖除魔那种，我当时高兴坏了，也没多想就跟师傅回了菩提寺。”

　　成辛想起那晚慧心对者也说的话，不由得多看者也几眼才说道：“我师傅回来后说，他听完你前几天被整的遭遇就知道书铺的女鬼不简单。他说，刚见面时他就检查过你身上，没有被鬼物施法的症状，也就是说，那女鬼是在书屋对你施的法，那么远的距离，还是大白天的，她能做到就说明她法力深不可测，绝不是我师傅能对付的。所以，他去之前就知道这次凶多吉少。”

　　成辛拍拍者也，说道：“所以你也别多想，我师傅绝没有怪你。”

　　成辛又说道：“我师傅还说，那晚那女鬼确实手下留情了，只是毁了我师傅的护身法器《金刚经》，而且我师傅说，那女鬼说他走的是以功德铸金身，以香火破天门的路子，殊为不易，故而指点了我师傅几句，而她所说的那条路连我师傅自己都不知道，现在的修行方法丢失太多，我师傅也是自己摸索着来的。而也就是那女鬼指点的几句就让我师傅茅塞顿开，修为更上一层楼，也因此我师傅看到了自己的大限之日。”

　　者也“啊”的一声：“大限之日？”

　　成辛说道：“没错，大限之日就是昨天，所以出来后我师傅才会有那一句朝闻道，夕可死矣。”

　　者也问道：“那慧心师傅有没有说那女鬼要怎么办？不是说人鬼殊途什么的，时间长了折寿吗？”

　　成辛说道：“我师傅说，那女鬼已经不是纯粹意义上的鬼了，所以不能按一般情况论，他也看不出那女鬼的来历，只是从他们两个的谈话中得知她不会伤害你，反而会保护你，至于谈了什么他没说，说以后咱们就知道了。”

　　者也欲哭无泪，无奈道：“这慧心师傅怎么临死还卖关子。”

　　成辛白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我师傅让我嘱咐你，大道三千，顺其自然，跟随本心行事就不会错。”

　　者也似懂非懂。

　　成辛忽然神色一暗，说道：“我师傅昨晚传了我三道佛法，写下遗嘱后就圆寂了。”

　　者也对所谓降妖除魔的法术全然无感，只是觉得要是慧心和尚有什么心愿自己应该出把力，便问道：“什么遗嘱？”

　　成辛说道：“第一，菩提寺由慧智接任方丈，第二，他说让慧智把他烧一烧，要是侥幸烧出舍利子，不入舍利塔，留给我。”

　　成辛说到这已经有些哽咽：“我师傅给慧智的遗嘱里说，我以后可能会有些劫难，舍利子能帮我挡一挡。”

　　者也默然，有师如此，何其幸哉。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是一个小和尚传话说慧智叫成辛前去。

　　者也陪同成辛来到菩提寺的大雄宝殿，殿内两旁站满了和尚，各个垂头合十而立，佛像前立着一位老和尚，面容严肃，衣着一丝不苟，一看就是位严谨的人，正是慧智和尚。

　　成辛推开者也，在慧智身前的蒲团上跪下，目光死死盯着慧智手中的一个盒子。

　　慧智看了成辛一眼，脸色轻微的一缓，沉声道：“尊慧心方丈遗愿，准俗家弟子成辛自愿去留，然不问去留，菩提寺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而后又递上手中的盒子，轻声道：“这是师兄留给你的东西，你……好自珍重。”

　　成辛接过盒子，不用打开他也知道，这里是师傅烧出的舍利子，一念及此，成辛再也控制不住，身子一软，头枕在盒子上嚎啕大哭，那声音撕心裂肺，哭的者也揪心似的疼，周围的和尚头低的更深，慧智轻轻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成辛选择还俗，他明白师傅的心意，慧智是位严谨的和尚，不会容忍成辛浑身的毛病，两人相处久了必会产生矛盾，而这不是他希望的，而遗嘱的后半句则是慧智自己加上的。不知出于何种想法。

　　那个盒子里是21颗银白色的舍利，浑圆仿佛天成，而21这个数字在佛家则代表佛果，若真有极乐世界，想必慧心和尚已经到了吧。

　　这些舍利子被成辛编成一副手串，整日不离手。者也问他还了俗准备去哪，成辛狭长的眼睛滴溜溜乱转，最后让者也大吃一惊。

　　成辛选择留在之乎者也书铺，他给了者也一笔数目不小的钱，说是当做房租和伙食费，然后就这么施施然的住下了，不过只能在二楼打地铺，顶楼小屋他是不敢住的。

　　日子仿佛从此回到正轨，者也的书铺多了两位室友，一位日夜都在看书，白天在楼下大厅，晚上就坐在者也床铺对面新买的石椅上，真正如鬼魂一般悄无声息，最开始者也甚至会忘了她的存在。

　　自从约法三章之后，霉运似乎也离者也而去，钱也不愁了，顾客也日益增多。而另一位则成了租户与伙计的结合体，自从成辛发现书铺里有不少佛学的孤本之后，好是刻苦了一番，书铺的顾客历来不用导购之类的人员，成辛就跟他们一起看书，晚上则跟者也一起回家吃饭。

　　者父者母发现者也有了人生中第一个朋友，大为高兴，尤其是者母，不重样的给成辛做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