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室友走到阳台望了望外面,然后兴高采烈地感叹道:“好幸福啊!”
“可是第二天要是雨还是这么大,你还高兴的起来不?”
“就因为我们在屋里,所以下雨就让我觉得很幸福呀。”室友一脸神往,眯起眼睛的样子就像一朵大大的向日葵,“至于明天吗,我们出门上课的时候,它肯定会停的。”
自然,第二天雨并没有停,而且有下大的趋势。
我一直自诩为我们寝室的预言家和智多星,说过的每一句乌鸦嘴无一例外都实现了。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问自己:我是不是太理智了呢?在还能做梦的年纪里怎么就像一个阅尽千帆不悲不喜的小老头呢?于是我想到了记忆里的那些雨,还有那些房子。
曾几何时,我也很喜欢下雨,而且特别享受外面大雨滂沱,房间里干燥洁净的感觉。雨点敲击在窗面上,发出铮铮琮琮的声音,像号角,又像鼓点,一声又一声,重重叠叠,极有节奏。那时候,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在窗前放一张床,床身正对窗子。在天色还早的时候就看看雨,或者打开窗子近距离感受雨的肆虐,聆听呼啸的雨声。夜深了,就关上窗户,在一声声沉闷的敲打中入眠。第二天若是雨停,窗外必是“日照香炉生紫烟”般的情境。香炉在庙里,日头被白云盖住,但是由于房子独特的地理位置,远处鸦青色的群山在缥缈的雾气中若隐若现的景象在眼底一览无余。润而不湿的清晨往往令人感到格外安心。
不过经验让我知道,能够听见雨声而不至于不耐烦的时刻往往是内心平静,诸事无所烦忧的时候。越长大,就会越急躁,越来越讨厌下雨,讨厌雨一下起来就没个完,讨厌雨声拖沓,像老年人由于年老体弱一年到头趿拉个鞋,讨厌雨的脆弱,就像人的脆弱。
上初一的时候非常讨厌下雨。初一教室真的是一个非常神奇的存在。整座初中校舍已经上了年头,外观看来摇摇欲坠斑斑驳驳,不过还不足以构成危房的程度。但这已经足够打击一个认为一切都本该很美好的女孩子了。那时候,大家吃饭是用跑的,初一教室高踞在所有年级的最上方,可以说让初一的学生失尽先机。由于学校靠山,且地势较低,一到雨天每一个台阶都极其湿滑,稍不留神会摔一个跟斗。基于对生命的礼敬,下楼的速度又不自觉地慢了一拍。而且那时候的雨常常不下则已,一下就收不回来,操场上大大小小的水坑有的可以深及脚踝。
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年国庆节的雨,那场雨下得可真大。雨声就像雷声,轰隆轰隆,学校不得已提前放假,并且要求每一个学生都电话通知家长,没有家长来接的学生一律不准离开教室。可是也就是那一次,我突然意识到我们的学校是一个多么富有诗意的存在!
那天雨下的极大。推开窗就是一面山,近得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摸到树叶。那一面翠绿的山墙上,坐落着大大小小的迷你瀑布。每一座都是倚着高低的山势,都是白中透黑的水,就像从水墨画里蹦出来似的。而且声势造的极大,不经意间滚落的水珠都可以溅到人的脸上,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瀑布里的水珠。水声震耳欲聋,就像各种水在打架。我想,把这一座座小瀑布放大,放大,再放大,也许就能初具举世闻名的黄果树瀑布的规模了吧。
后来我想去黄山,想去西藏,想去云南的关门山,却从来没想过回初中的教室看看。斯人不在,学校也已搬迁合并,不知道旧时的教室是否蛛网密布,抑或早已不复存在。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全球气候变化的影响,家乡的雨也没有以前那么大了。
时间再往前推推,其实我见过更大的雨,也更雷厉风行,也就《西游记》车迟国斗法比求雨时的场面堪堪可以和它媲美。孙大圣摆弄金箍棒,雨来雨来,雨就来了;雨止雨止,雨就止了。拿捏得当,毫秒不差。往往当天晚上大雨倾盆,第二天就是蓝天白云,晴空万里的景象了。
但那时我担心的是砖窑厂里的那些简易住房。那些房子真的极省材料。用竹子搭建毛坯,之后就以麻袋和各种材质略硬的白塑料围成墙面,顶上覆盖茅草,关上门,昼夜不分。我就在想,那些人是不是把自己看的太轻了,那么粗糙的房子,看上去经不起一点风雨,万一出点什么事该怎么办才好呢。可是雨一如既往的倾盆而下,但那些看似弱不禁风的房子却挨过了一个又一个雨声肆虐的黑夜。
反倒是后来有一天,一个小女孩躺在自家的床上睡觉。简易房里昼夜不分,小女孩睡得酣畅,一只大狼狗偷偷摸摸地从虚掩着的房门里进来,然后咬了小女孩一口。但是之后小女孩在附近的卫生院打完针后,这件事就悄悄地过去了。那时我就在想,原来人真的是可以野蛮生长的。
常常感到自己的人生乏善可陈,却原来早在不经意间就与许多红红绿绿的花儿,大大小小的浪头擦肩而过。最后不得不承认:那些曾经经历过的再平凡不过的事情,只有在回忆里才能惊心动魄。西蒙·范·布伊说:“美,始于怀念。”趁着当下,多经历,多体验一点事情,以后回忆起来才不至于索然无味,一片苍白。想想还是挺有意思的,仔细而慎重地生活,是为了给以后制造一段有趣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