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夏,也就是往日的夏天。
生于小镇长于小镇的我,从未觉得夏天有如此难过。被困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开着空调制冷,吹着风扇通风,见不到阳光,犹如只能在黑夜里行动的吸血鬼。整个人懒洋洋地躺着,或是在床上,或是在沙发上,似被人抽了筋骨一般,软绵绵的,浑身没有一丝生气。我已经如此这般过去了两天,浑身上下都满溢着不舒适感,甚至有些发抖。我以为是我饿了,低血糖导致的发抖,但是吃过饭才发现,并不是饿了的缘故。我想,我该出门走走了。
小时候的夏天,似乎是从暑假开始。期末考的时候,春风还和煦地吹着,树叶也还嫩绿深绿各自界限分明。但是一旦期末考考完,到了领通知书那天,太阳便开始火辣辣地烘烤着大地。站在柏油马路上,远处的空气总像是被人扭曲了一般,升腾着翻滚着。周围的树也顷刻间变得深沉了起来,树叶全都成了深绿色,严严实实地遮掩着树干,不让一丝阳光进入,怕被抽干了水分一般。蝉也开始出来凑热闹。不再背书包的我们,走路格外轻快,一路跑一路欢笑。蝉也跟着我们一路鸣叫,知了知了的叫个不停。这个时节的我们,即使跑的满头大汗,也浑然不觉热,只想着未来暑假会有多欢乐。
我会去姨妈家做客。姨妈老家的房子,正对着一座山,青幽幽的,山里只住着一户人家。我想这山上肯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不然为什么从没有人带我上去玩过。又山上树木葱郁,看来格外的高大、深幽。长大后,仔细回想环绕这座山的路,才发现不过是一座树木繁茂的小山包。
山脚下有一口古井,用青石砌成井台。大多数人家家里已经自己抽水来用,这口井便渐渐荒废。井里的水在夏天格外清凉,我们会拿一颗大西瓜沉入井内,过几个小时,吃完晚饭,再起出来,切开,清爽可口,是夜晚纳凉的最佳食品。由于长期无人使用,井壁四周长满了青苔。丝状的青苔,在水里漂浮着,就像是一根根触手,又像是一束束青丝。当你用手拂过它们,会觉得格外温柔。若是你用手从下到上的刮上来,还会捕获许多小虾小鱼,它们如此之小,身体都是透明的。我也在井边吓过一跳。那次不知是玩的太嗨,还是太过得意忘形,还是井边青苔太滑,总之我一脚踩空,滑入了井里。幸得身边小伙伴多,马上就将我捞了上来。但是从此之后,我不再敢一个人到井边玩耍。
从古井经过一两块农田,便是一条小溪,我们方言叫做岗(gang一声)。岗上有一座石板桥,石板桥下便是岗上游和下游的分界线。因为地势突然降低,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瀑布。我们会在瀑布的上游玩耍,有时候会在这里洗衣。有一次,我和表姐在这里洗衣,因水势较大,又略浑浊,因此不太看得清水底的东西。我只觉上游有东西被冲下来了,还挂在了我的脚踝上。直到表姐大叫一声,我才发现是一条青花大蛇缠住了我的脚踝。我吓得尖叫,立马重重地跺脚,又加上水势湍急,那条青花大蛇便被冲了下去。我和表姐再也没去过那里洗衣服了。
岗的下游水特别浅,也特别清,底部都是一些被冲的很细的沙子和圆滑的鹅卵石。我跟着表姐和其它孩子在这里翻过石头,抓过螃蟹。岗里的螃蟹特别小,还比不过成年后的我的指甲盖大。有些孩子比较胆大,敢直接伸手到石头下面去掏,还有些敢去岗底部的小洞里去掏。但是有人说那些小洞是蛇钻出来的,我便碰也不敢碰。我只会翻开一个个鹅卵石,看看下面有没有躲藏着小螃蟹,若是有,那便要眼疾手快,不然也抓不住。小螃蟹被抓住后,有些人直接便往嘴里送,但是表姐他们说要烤了才好吃,嘎嘣脆。但是我吃过烤熟之后的,只有焦脆的外壳,没有一丝肉,不知道到底好吃在哪里。
在姨妈家里的夏天,太阳似乎也不火辣辣了,反倒是照射在岗子的水面上,波光粼粼。一抬头,就是那座葱葱郁郁的小山包,微风拂过,山林的树叶哗哗作响。一望无际的农田,稻香四溢,低垂的麦穗中,时不时有大人站起身来,看看我们。偶尔还有一头老黄牛经过,轻轻摇着尾巴,驱赶背上的蚊虫。看牛的娃儿路过,看着我们,大喊一句:“太阳都要落岭了,你们还不回家吃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