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米亚京《我们》书摘

如果他们不能理解我们带给他们的是算术般准确无误的幸福,那么我们将有责任强制他们幸福。当然,在诉诸武力之前,我们会尽力说服教育他们。

凡能者皆须作专题论文、颂歌、宣言、诗或其他形式的作品以歌颂一统王国的富丽、雄伟。

自远古以来,不自由的本能便是人类的固有有机构成,而在我们的时代,我们只不过是意识到了而已……

20世纪的一条街道上,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人、车、动物、海报、树、色彩和鸟儿,斑驳得晃眼……而且他们说这真的存在过,很可能是这样。这在我看来是那么难以置信、那么荒谬,以至于我情不自禁地放声大笑。

每天清晨,我们数百万人,像六轮机器一样精准,在同一个小时、同一分钟,像同一个人一般醒来。

杀害单个的人,也就是减少了人类整体 50 年寿命,是犯罪。但是减少人类整体500万年的寿命却不被认为是犯罪。这不是很可笑吗?

只要转一下这个把手,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能在一个小时内创作三首奏鸣曲。然而想想吧,这得耗费你们祖先多少精力!他们只有将自己折磨到‘灵感’出现的状态才能进行创作,而所谓灵感不过是一种未知形式的羊癫疯罢了。

她的笑容仿佛长了牙齿,在我们的心上轻咬了一口。

回到家,我便赶紧跑到办事处递交我的玫瑰券,来领取拉下窗帘的许可证。这一权利只有在性生活日才会被许可。其他时间我们生活在仿佛空气垒成的玻璃墙后。我们的生活总是清楚明了,彼此可见,互不隐瞒。

一统王国建国前 35 年,一种石油产品被研发成功了,成了我们现在的食物。的确,只有 20% 的人口在这场战争中幸存下来。但是清除了 1 000 年的污秽,地球容光焕发!活下来的 20% ,在一统王国光辉灿烂的殿堂里尝到了快乐的滋味。

仍然有多人追求一人,另一些人不被人爱。

一统王国颁布了我们的历史性的《性法典》:“每一个号码对任何其他号码有要求性交换的权利。” 自那以后,爱的问题就只是技术问题了。

“墙是一切人性的基础……”我开始辩驳起来。

这是我们为一统王国而举行的庄严祭典,是对那辉煌的充满试炼的时代的纪念,是对 200 年战争的沉思,也是对整体战胜了个体的盛大的庆祝。

今天早上我下楼时,便觉得自己被过滤得焕然一新、洁净透明。

真理就是二乘二,正确的办法就是四。如果这些快乐的、理想化相乘的二,开始想着某种无意义的自由,这不会是很荒诞的吗?而且,显然要犯错。

这是昨天的事。我匆匆去找她,从 16 点到 17 点,在她住的房子旁徘徊了一个小时。一排又一排的号码们从我身边经过,几千双脚踏出整齐划一的拍子,像一只长着千万只足的巨兽摇晃着庞大的身躯移动过去。只有我自己被沙漠里的一场风暴卷了出来,还不停地在灰蓝色的波浪里苦苦找寻。

我四周是阳光普照的玻璃荒漠。在光滑的玻璃人行道上,我就像站在水上一样,看到熠熠生辉的玻璃墙上下颠倒地挂在水里,我也像倒栽葱一样滑稽地挂在水面上。

我记得,我最恨的就是:我在人生中最后一次看见的这一切,都处于这么一种滑稽的上下颠倒的状态。可是我却怎么也抬不起眼睛来。

庆幸的是,玻璃大墙挡在我和狂野的绿色海洋之间。啊,墙和边界,这伟大神圣的智慧!它们或许会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人类只有在建立起第一堵墙时才不再是野蛮的动物。人类只有建立起绿色大墙,把我们完美的机械世界同荒诞的树木、鸟儿和动物的世界分开时,才真正不再是野蛮人。

平面世界的每一个等式和方程式都有其相应的曲线和物体。但是对于无理根公式,我们却不知道任何对应的物体,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可怕的就是,这些无形的物体确实存在,也必须存在。在数学上,我们看到了屏幕上它们奇怪的、带钩刺的身影 —— 无理根公式。因此,如果我们在我们的世界里看不见它们的实体存在,它们必然会有一整个巨大的世界属于它们自己——在平面之外的那儿……

你们作为孩子,不会乖乖地吞下任何苦的东西,除非我精心地用厚厚的、奇幻的糖衣来包裹住它。

太阳落下去了,凄凉的黑夜即将来临了。

在一统王国里我享有接受惩罚的权利,我不会放弃这一权利。我们,一统王国的号码们,不应该,也不能放弃这一权利。这个我们唯一的,因此也弥足珍贵的权利。

一切伟大都是简单的,只有算术四则是永恒不变的。只有基于算术四则的伦理才是永恒不变的。

顺从是美德,高傲是罪过;“我们”来自上帝,而“我”来自撒旦。

我能感觉到我自己。只有进了灰尘的眼睛,化了脓的手指,发了炎的牙齿,才能感觉到自己,才能意识到自己的个体性;一只健康的眼睛、手和牙齿是不会感觉到的,它们就像不存在一样。因此,个体意识只是一种病态,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昨天,我们庆祝了我们一直焦急期盼的全体一致节。大恩主曾在过去很多场合,展示出他非凡的智慧。昨天,他第48次被全票选为大恩主。因为反对幸福的敌人引起的一点小骚动,庆祝仪式受到了一定的影响。这些敌人自然丧失了充当一统王国基石的权利。这个基石昨天得到了更新。每个人都清楚,把这些敌人的选票算数就像把观众席中几个病人的咳嗽声当作宏大的交响乐的一部分一样可笑。”

啊,大墙依然屹立。它们就在这儿,我能感觉到它们。我不再迷失方向了,不再不知道身在何处,也不再迷路了。我看见蓝天和圆盘似的太阳也不再惊讶了。每个人一如往常地去上班。

什么样的公式能够解释她的一吻引起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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