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圈里有一篇文章被传得很久、很滥、很广泛——《孩子,如果你不好好读书,将换来一生在社会底层的卑微》
我们上学识字后学的第一句话,似乎就是“劳动没有贵贱之分”“人与人没有尊卑差别”,我们一直懵懂地被这句话教育着,多少年来触礁碰壁后也在心里悄然暗淡地自圆其说,以为从一块已经被压碎了的海绵里依然能挤出滋润心灵的水分子来。不管能不能真的起作用,不得不承认,“心理安慰“也的确是功效的一种。
尽管好像从没觉得自己”卑微”,但我肯定我自己就是不折不扣的”底层“人。
农民的孩子,出生地是全国赤贫之最的地方,刚上学时阶级成份的风潮还保留着它的余温,各类表格的成份栏目里填“贫农”还有一丝虚荣的意味,我仍然记得我爹说:“别填”贫雇农”了,咱家其实也没有人家给咱定的那么穷”。书读得不好,上了垃圾大学,混了没有含金量的文凭,被计划分配在苟延残喘的企业。一两年以后企业因经营不善全面停产,我和我同宿舍的几个姐妹彻底被断了一月一百多元的工资来源。那时候整个经济状态万象萧条百废待兴,我们挤在那间雨时屋顶漏水、刮风窗户进土、墙皮时不时地会“呱嗒“一下掉来一片到我们的蚊帐顶子上的摇摇欲坠的宿舍里......食不果腹走投无路,我们几个就众志成城地嗔愤:“地球怎么还不爆炸!”
但是,地球不听我们的祷告,它就是不爆炸。太阳每天都透过那扇半边落沿的破窗户照到无奈地狂躁或颓废的我们的脸上。我们还得想办法活下去。被饥饿与无奈这只老虎追着的时候,人就会潜能爆发,没有什么是学不会的。想想那时我们几个居然是集体地心灵手巧。给人家手工织一件出口日本的毛衣,拼色的底边和那几朵妖艳的牡丹图案如果手法和色彩与图纸相比都不出任何错误的话,可以赚到25元;钩织棉线的蕾丝桌布,麻利的人也能挣3块;研究好针法和技巧,再拿出十二分的耐心,把鞋盒子里那堆五颜六色的珠子,用绣花针仔仔细细地串成一根精致无比的领带,可以领8元钱。记得送货领钱的那天,我跟小赵骑着自行车穿过刚下过一场大雪的县城,回来的时候花两块五在商贸城买了一包洗衣粉,摸着兜里的五块五毛钱,我心里居然升腾起一股安全感。那时候食堂里的馒头两毛钱一个,咸菜是论分卖的,有了这五块五,我一星期之内不用担心挨饿了。
大概也是这样清明时节的雨吧,温度很宜人,宿舍门前的杂草也很鲜嫩。看着雨滴啪哒啪哒地落在草丛里激起泥晕, 小丽笑吟吟地:” 这要是一畦韭菜该有多好,咱俩割下来包顿饺子吃......"
如今二十几年过去了 ,我们那一群难姐难妹,像一株株田垄地头的狗尾草,在岁月的催化下,尽管百般艰难、踉踉跄跄,哪怕缺肥少雨,也都秀出了自己的穗子,都有了自己的房子、车子、孩子,当然也有白发和皱纹 ,因为工作变化,方位也相对分散了。相较之下,生活无疑整体温暖亮丽起来。但是,每到夜深人静,我仍然怀念那时候数人相处一室的岁月,破窗外劲风呼啸,寒室内轻酣均匀,艰难里相互搀扶的友谊,萧瑟中抱团取暖的温馨。
有一句不知名的诗句:“在光明到来之前 ,我已经爱上这黑暗了”。说谎是没意义的,久处黑暗的时候,我并不爱它,没人会享受无助与绝望,这不难理解。但是,当我们都走过了岁月,找到了自己的阳光;或者说,岁月踩过了我们,赠送了一缕明亮。之后,我真的怀念姐妹们一起相携相处的那段“黑暗”。温馨、温暖、不算计,重要的是,不管在过去的黑暗、今天的光明,还是未来有可能的风雨里,我们一直都在相互牵挂和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