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夏,随着一茬一茬的蘑菇被卖掉,家里的日子渐渐的好了起来,爸爸卖完蘑菇回来,不但带回来了兵兵想了几年的球鞋,还带回来了好吃的,妈妈告诉他那叫羊肉。 傍晚妈妈在厨房里炖着羊肉,那种飘散出来的香味,兵兵这一辈子都没闻见过,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闻的味道 此刻他心想,天堂也不过如此吧。晚饭是兵兵这辈子吃过的最香的一顿晚饭,那羊肉的香味让兵兵感觉在吃着只有玉皇大帝才能吃到的美味,尽管妈妈说只能吃一小碗,因为剩下的要留给明天回来的哥哥,因为哥哥不好吃的饭咽不下去。哦,兵兵怯怯的答应道。似乎这个世界,哥哥才是主角,自己就是那可笑的陪衬。第二天,看着哥哥吃着那白面馒头,兵兵手里的窝窝头变得比石头还坚硬。
时钟就这么滴答滴答的走着,仿佛这世界上发生的一切也没法让他停下来,可是兵兵多么希望它能停下来,停在他这个最幸福的夏天。伴随着那刺耳的蝉鸣和那烦人的癞蛤蟆叫声一起来的还有一场特大暴雨,夹杂着风的特大暴雨,仿佛是兵兵这段幸福的时光,老天给他的报复。大雨下啊下,大风刮啊刮,下的地上起的泡比邻居家的小伙伴吹的大大泡泡糖还大。就这么下了一夜,风走了,雨也停了,或许老天爷也哭干了眼泪,随着邻居的一生喊叫,打破了这个清晨的宁静,‘老许,你家的大棚刮了’话音未落,爸爸妈妈急匆匆的跑了出去。兵兵也跟着跑了出去。他知道爸爸妈妈每次这么急匆匆的奔跑都没有什么好事。
三人跑到了屋后的大棚,映入兵兵眼帘的是,被风婆婆撕的粉碎的塑料布,还有那已经被雨打的东倒西歪的蘑菇跺。爸爸蹲在一边使劲的抽着他那老旱烟,妈妈哭着在收拾着什么,尽管那一点用也没有,那被撕碎的塑料布就像这个家庭被撕碎的希望,就在爸爸妈妈忙忙碌碌的收拾完这个烂摊子的第二天,奶奶来了。
那个不曾在记忆里的奶奶来了,妈妈知道找爸爸准有事,识趣的进了里屋。奶奶跟爸爸说了半天,兵兵听明白了,小叔要结婚了,可是结婚需要的花费还有5000块钱的缺口,让爸爸帮忙想想办法, 兵兵记得奶奶走后,爸爸妈妈大吵了一架,吵得仿佛到了世界末日,爸爸执意要把家里仅有的3000块钱去帮他这个兄弟,那可是妈妈不知攒了多久的血汗钱,两个孩子上学,将来还要盖房子,娶媳妇。爸爸第一次动手打了妈妈,妈妈重重的吧那3000块钱摔在了桌子上,同时摔了的或许还有这15年的感情,妈妈连夜抱起兵兵去了姥姥家,妈妈领着兵兵走在去姥姥家的路上,那八公里长的仿佛能走到月球,娘俩就这么走着。妈妈一边走一边哭泣也不说话,兵兵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老是哭泣,兵兵在乞求老天能不能让妈妈不再哭泣。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娘俩终于来到了姥姥家门口,妈妈伸出去敲门的手缓缓的抽了回来,天下又有哪个儿女愿意给白发苍苍的父母增加负担呢? 迟疑了片刻,妈妈还是无奈的敲响了姥姥家的大门,屋里应了一声,出来开门的是姥姥,姥姥一看妈妈这么晚来了,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连忙追问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妈妈只是小声地说吵了几句,姥姥便没有再多追问,只是兵兵看到了姥姥红红的眼角。兵兵失眠了,他多么希望他快快长大,帮爸爸妈妈理清这个家庭的乱麻。在姥姥家住了三天,兵兵娘俩也没能等来接他们回去的爸爸,也许爸爸在忙着小叔的婚事,他一无所有,但是总是那么慷慨,慷慨到让人甚至觉得窝囊,从姥姥家走的那天,姥姥住着她那根不知拄了多少年的拐棍,把娘俩送到了村口,妈妈虽然什么都没说,姥姥好像什么都知道,当那双布满皱纹的手把钱塞给妈妈的时候,她好像经历过这世界上所有的不幸。妈妈把钱扔给姥姥,头也不回的拉着兵兵得手朝家走去,兵兵回头看姥姥的时候,姥姥好像没有哭,但又好像哭的眼泪早已填满了整个太平洋。在回家的路上,妈妈没有在哭泣,是啊,哭过了,生活还得继续不是吗!回到家,那扇破旧的大门紧紧锁着,兵兵多么希望爸爸能在门口抱着他回家,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一顿饭。爸爸傍晚才回来,只是冷冷的跟妈妈说了句,明天就结婚了,就再也没有说话。
婚礼那天,妈妈也去了,不管心里愿不愿意。兵兵只记得那个叫婶婶的人穿着姑姑出嫁那天一样的大红衣裳,跟着小叔一桌一桌的给长辈们敬着酒,那洋溢在每个人脸上的笑容,好像把这世界上的烦恼统统赶进了地狱。那天最让兵兵高兴的是兵兵又见到了那个最疼他的姑姑,屁颠屁颠的跟着姑姑忙里忙外,虽然他知道姑姑抱着表妹的手再也腾不出来去抱她,但是他觉得他现在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那滋味比上次吃的羊肉还香,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看着姑姑回家的背影,兵兵多么希望她能留下来,永远也不要走。但是现实总是把这离别的一幕一次次的上演。
生活总是那么无聊而又充满期待,兵兵还是像往常一样上学,放学,放牛,割草。但是没有了小林,兵兵的童年就像那扇破木门,破旧且残缺,兵兵虽然几年没踢过他心爱的足球了,但是在他心里他早一遍一遍的把球踢进了对方的球门。他不敢再奢望什么,因为他知道,老天爷夺去的永远要比给予你的多得多。尽管你什么也不曾拥有。 但是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就像那缓缓落下的落日。谁也不能阻挡她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