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有一段不愿诉说的过去,他们把记忆埋藏在深处,潜意识里告诉自己那段往事并不存在,想把那些痛苦的、不堪的回忆彻底地埋葬在过去。
很多年前的一个晚上,小林坐在昏黄的灯光下,他手里拿着一根从医院垃圾桶里捡来的针管,针筒里面装着的是不知名疫苗。他颤颤巍巍地撸起袖管,瘦若枯柴的胳膊上青筋可见,小林右手高高举起针管,昏黄的灯光聚焦在针头上,随着针头的下潜,灯光也随之流进了小林的身体里。
小林半躺在有点破旧的躺椅上,他眼神迷离,看着漆黑的窗外,又想起了那段过去。
那个时候每天都是漆黑的,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星星总是藏起来,天空上连朵云也没有,白天和夜晚都很冷,每天都是如此。
那段日子小林活得很压抑,活得很病态。他像只被拔了獠牙的恶狼,无法在月圆之时尽情咆哮,因为夜空没有月亮他也没有獠牙。
他品学兼优,学习成绩优秀,品行端正,但是他经常被同学嘲笑欺负,别人都叫他“没爹养没娘要的好学生”,因为他是个孤儿,小的时候父母因疾病双双去世,留他一人在人世间遭受着折磨。他很生气,称赞他学习好就行了,为什么偏偏非要给他加上个“没爹娘”的称号。
很多人都嘲弄他,这所中学的孩子都对他冷眼相看,有的甚至对小林进行殴打出气,因为他没爹没娘,不会给自己造成麻烦。
小林每天都像行尸走肉一样,他卑微的活着,不敢抬头走路,不敢大声讲话,不敢直视他人,不敢像个人一样去大胆的活着。
有时候他就会想,这世界上英雄那么多,为什么没有一个肯来救救自己。
他痛恨这个社会,这个社会对自己对他人是如此的不公。小林有个长得很丑的女同学,班上的人都对她另眼相看,只要她一进教室门,全班男生都会惊叫然后躲避,毫不掩饰地嘲弄着女生的长相。班上的漂亮女生们也都很嫌弃她,只要她摸过的东西都要隔离,生怕会滋生出绝症细菌一样。
后来女生上了两年就退学了。她得了抑郁症,生活对她而言就是团没有色彩的怪异图案,空洞洞地刻画在墙上。她很多次都想一头撞上去,想把这个难看的东西撞成粉碎。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经历这些,别的孩子该有的关怀与温暖,她都没有,她就像个怪物,在人类世界里格格不入。
小林没有朋友,因为这里的人都拉帮结派,人人都有小团体,唯独他没有。有野孩子给小林起了个霸气的外号,叫孤儿帮帮主。
小林也觉得很霸气,他不止一次地想象着自己挥着刀,在人群中穿梭,倒下的一个个都是曾经对他拳打脚踢出言辱骂的狗崽子。
初中三年,小林就像一个恶狼一样活着。他心里充满着恶,对社会的恶,对人类的恶。他活得又像只老王八,憋屈,任人宰割。
与其卑微的活着,倒不如像个勇者勇敢地死去。这句话像种子一样埋藏进了小林的潜意识。可是他总是提不起勇气,因为在活着面前,一切都显得渺小。
初中毕业后,小林考进了城里最好的高中,在这里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再没有人对他恶言相加,人人都友善待他,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人世间的温暖。
可是那些积累在他心里的怨恨又怎会凭空消失?那些被他深深埋藏的痛苦回忆仍旧会想起,那些曾经作过的恶就像食人花一样吃空了小林的心,所有的可恶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小林的灵魂里。
小林有点头晕,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他就像一个不倒翁,来回摇晃可怎么都不会倒下。
小林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摇头想驱散这种眩晕感,他突然爆发出了强大的求生欲,然而一切都晚了,药效已经上来了,病毒已经在他的身体里四处蔓延,已经慢慢逼近心脏。
他有点后悔,他突然发现原来活着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即使狼狈不堪即使充满了肮脏和泥泞。
小林慢慢地合上了眼,紧皱的眉头舒缓了,整个人从一种紧绷的状态放松了下来。十七岁的少年,在这一刻宣布了离去。
没有人会发现小林的死亡,因为他死的很无声,他把自己锁在城外郊区废弃的破房子里,这里乌烟瘴气,除了拾荒者和流浪汉,不会再有人踏足这里。就像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样,没有人会去在乎他们的死活。
甚至连死,也要这样卑微的死去。明明可以选择跳教学楼,留下一份吐露自己心声的遗言,来向这个不公的社会呐喊,但是他没有这样做。
他所做的就是让自己从这个黑暗的世界里解脱,仅此而已。
对他而言,只要死了,就能看到光明了。他有多久没有在阳光下行走了?
许多年后,郊区开发改造,乌烟瘴气的地方被改造成了春暖花开的公园。这里长年阳光充足,微风和煦,有朵野花屹立在山头,不惧风吹雨打日晒,常年高昂着头。
有人叫它“英雄花”也有人叫它“不死花”。
城里的中学又新引进了一批专业老师,他们主管着学生们的心理健康,负责照顾特殊学生们的生活起居。每周学校都要组织一次心理辅导,越来越多的特殊孩子从阴影中走向阳光,他们不再畏惧不再胆怯,就像野花一样,在阳光下茁壮的成长。
人生而平等,但总有人不平等地待人。我们有时所做的一些嘲弄,在我们看来可能无所谓,但可能会对他人造成一辈子的伤害。我们应该心存良知,主动伸手去善待他人,而不是像只恶狼一样张牙舞爪,那样除了伤害了别人,也玷污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