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脱湿地的晨雾还未散尽，老雌龟阿绿正用前爪刨开腐叶。二十枚青白色的卵在潮湿的沙土里泛着微光，这是她今年第三次筑巢。作为这片湿地最年长的中华草龟，她知道人类的挖沙船随时可能碾碎这些希望。
"哗啦 ——" 芦苇丛传来水鸟惊飞的响动。阿绿立即缩进壳中，暗褐色的背甲与枯叶完美融为一体。三枚锋利的鳄鱼齿痕还留在她的右缘盾上，那是去年旱季与湾鳄争夺领地的印记。
正午的阳光穿透云层时，阿绿听见幼龟破壳的动静。六只绿豆大的眼睛怯生生探出壳缝，湿漉漉的背甲像刚出土的翡翠。她用喙轻推幼龟们朝溪流方向移动，腐殖土的气息里突然混入陌生的汽油味。
三辆黄色挖掘机正碾过对岸的芦苇荡，钢铁履带所到之处，水蛇和青蛙四散奔逃。阿绿催促幼龟加快速度，最小的那只却被草根绊倒。她转身用身体护住幼龟，粗糙的腹甲在碎石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挖掘机的铁爪轰然落下，阿绿本能地将幼龟们压在腹下。泥土溅入她的鼻孔，腥甜的血从喙角渗出。当轰鸣声终于停止时，她发现自己被掀翻在新挖出的沙坑边缘，三只幼龟已经不见了踪影。
暴雨在黄昏时分降临。阿绿拖着伤腿在泥泞中爬行，甲壳上的苔藓被雨水冲刷殆尽。当她在下游浅滩发现幼龟们时，五只湿漉漉的小家伙正围成一圈，用稚嫩的龟甲对抗一只企图偷蛋的赤链蛇。
阿绿发出低沉的嘶吼，颈侧的黄色条纹因愤怒而涨红。她猛然冲向蛇头，背甲重重砸在石头上。赤链蛇被激怒了，分叉的信子几乎触到幼龟的眼睛。阿绿突然翻身仰卧，用坚硬的腹甲卡住蛇身，这是她年轻时对付天敌的绝技。
黎明来临时，阿绿带着伤痕累累的孩子们回到芦苇深处。她用唾液混合泥土为幼龟们修补甲壳上的裂痕，浑浊的眼睛倒映着东方渐亮的天际。远处传来挖土机重启的轰鸣，她知道属于龟族的迁徙即将开始。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阿绿率领幼龟们向湿地更深处游去。绿藻在她的背甲上重新安家，新生的浮萍在水面划出涟漪。在这个被人类步步紧逼的世界里，她依然记得祖先传下的歌谣 —— 每一道年轮都是勋章，每一次挣扎都是对生命的礼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