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的狗笼

我四五岁的时候,家里做生意,落脚在一个县城。

父母找了一间房子租下,房东一大家子都住在大院里,小院一间房租给我们,我们就住在同一个院子。

男人叫张老六,一头长发,爱穿拖鞋,夏日里,上身从来没着过衣服,天凉了穿上衣服,衣服就从来没系过扣子。他好像没什么主业,院子挺大的,有一个大鸽笼,只是见他每天养养鸽子。后来妈告诉我,他卖出去的鸽子会往家里飞,然后这飞回来的鸽子,就接着卖。

女人在县城的广场摆摊,卖那种勾兑的果汁饮料,还会摆那种套圈游戏的摊子,几块钱一次,用圈套中了玩具就送给你。

房东家的院子很大,家里的亲戚就在后院办了一家幼儿园。幼儿园孩子不少,附近几百米家家户户都会把孩子送到这儿,我们在幼儿园玩,放学了也会一起玩。幼儿园里有一个大铁笼,那是装老六家黑狗的,黑狗很乖,印象中很少见他叫,我们也会用树枝逗逗它,它早就习惯了,才懒得理我们。

后来,一个收废品的大叔把他的孩子送到了这里。孩子精瘦不说,又黑又脏,淘气得像猴子,即便是你安静地坐在那里,他也会打你一下就跑掉,或者是抢了你手里正在吃的食物。还有就是,因为有个收废品的父亲,他好像理所当然就该是被瞧不起的对象,每天放学,小朋友都会喊“收破烂的来接XXX回家咯!”然后一窝蜂地涌过去看。只见他父亲拖着载满废品的板车,脏脏的头发,每次都满脸憨笑,看他的孩子跑出来。

那孩子真的是非常野,为了惩罚他,一次他被老师关进了关大狗的笼子……他在狗笼里嘶号、哭泣,其他小朋友就在旁边看着,有说有笑,那时我想的是,在经历过这么狠的惩罚之后,想必他就能改过恶习。

事实上并没有,他仍然淘气,我也不是没想过和他作朋友,但他的秉性实在是顽劣至极,没过几天好像就忘了被关到笼子里这件事。

我总是想起他父亲的憨笑,父子两人似乎已经真正习惯了被人看,被人喊“收破烂的”,明知道被围观被侮辱,也会像没听见一样。

他们早就习惯了,才懒得理我们。


(二)

老六的孩子叫张小会,比我还小一两岁。

一次他哥哥的手掌游戏机丢了,张小会就一口咬定是我偷的。说是亲眼看见我拿了游戏机,不肯交出来。

幼儿园的那些老师,可能因为小会是他们自家人,对这孩子的话深信不疑。就用各种手段管我要那游戏机,吓唬我说,警察就要来了,你再不交出来就把你带走,还说要把我关狗笼。我哇哇地哭……一遍一遍地喊着我没拿我没拿,我都没见过我怎么拿?我还能变出来个游戏机嘛?一时想着那狗笼,我忘记了自己是被诬陷的这个事实,只希望能赶快变出来一个游戏机把这事平息掉。

后来游戏机在幼儿园的电视机上面找到了,再问张小会为什么那样说,张小会抱着上下铺的床柱,悠荡着身子说,反正我就是看见他拿了……

爸妈晚上回来也没有很追究这事儿,他们现在也一定忘了当年有这么一回事了。

后来我到了学前班的年龄,不用上幼儿园了,还回去看过一次。大黑狗没有了,只剩下了那个铁都锈成黑色了的狗笼,空荡荡的,在幼儿园里。

这不大的幼儿园就是我那会儿的全世界,那不大的狗笼就成了我世界里最阴冷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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