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祁肆坐在这个白色的教堂里的时候,他其实是有非常多的感触的。
特别是当他看见那个男人的时候。
他穿着白色的西装手臂被一个女人挽着。
两个人对视,尤柏看着他有些惊讶,惊讶里还掺着些沉重的惨淡。祁肆只是看着他,然后尤柏缓缓的扬起嘴角。
他曾经看着他走过了无数多的岁月,他打球的时候,他咬着笔写论文的时候,他泡图书馆的时候。
你现在好像笑得特别幸福,你幸福吗?尤柏
祁肆在心里问。
今天是尤柏结婚的日子,本来祁肆说是不来的,尤柏还有点难过。
闹洞房的时候,一群伴郎被堵在门外,祁肆也混在里面,尤柏用手臂捅捅他,说了句。
“我以为你不来了。”
祁肆本来是在一起推着门,回过头来小声又平静的说了句什么,尤柏没有听清,还想说什么,这个时候门却推开了祁肆慢慢退出来,尤柏慢慢被人推进去,他还没问清楚祁肆说了啥不甘心的扒着门看着祁肆,祁肆只是笑了笑抬起手臂揉了揉眼睛,转过身去就离开了。尤柏看着他穿着白色的西装,肩膀有些颤抖,哭了吗。他恍惚的想,然后伴郎们叫嚣着把他推进去,他松开手。
有一瞬间他是想推开那些伴郎穿过重重人障去拥抱他的。
后来恍惚的想,他已经不是他的祁肆了。
或许,从来都不是,一厢情愿而已。
祁肆说,给你敲开了幸福的门,就不要再来拥抱痛苦了。他说他何尝不是弄丢了尤柏。
尤柏新婚第一天。
祁肆失恋也不是最后一天。
怎么说。他们认识是一个非常偶然的事儿。
高中的时候,祁肆沉默寡言,去图书馆借书可以说是他高中时期除了读书最认真的一件事儿了,是,祁肆喜欢看书,偏偏他的借书证在那一天看完一本大部头后不见了,然后偏偏叫他撞上那个最难缠的管理员,跟人说话说的少,祁肆有些不知所措的抱紧怀里的那本大部头,小声而飞快的说,“啊。抱歉我下次再来还”
转过身去绷着脸就想走,然后就有个声音说。
“呀,你就是祁肆。”
祁肆一愣,继而看着面前站着的这个人,穿着衬衫外面披着外套,头发柔软干净,眼睛亮亮的神采飞扬。
他想,这是谁啊。
尤柏倒是挠挠头,错开跟祁肆对着的眼睛,对面这小孩儿眼睛太好看,一拍脑袋从口袋里掏出个借书证就递过去,伸出的手腕细长细长的骨节是这个年龄男生独有的明显。祁肆眯起眼睛,尤柏没管得住自己的嘴说“我捡到的,上面照片挺好看的。”祁肆想起这上面的照片还是刚进高中的时候拍的,眯着眼睛笑的放肆有些忘形。他脸一红接过那张借书证然后红着脸从嘴里挤出句谢谢,转过身往图书馆更深处走去,尤柏看着好笑。
“喂,你走反啦。”不大不小刚好能传达到的声音。
祁肆听了有些恼,转过头来耳朵尖也红了,咧着嘴嘴里那颗有些尖的虎牙冒出来,“够了不要你叫我再去拿几本书!”声音有些大旁边人不满的看着他,他连忙闭上嘴然后狠狠的看了眼尤柏,尤柏觉得这个人儿,真好玩,也可爱。
“我尤柏,二班的!”
祁肆没转过身去,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反正尤柏看见他点点头,可能听见了吧不然怎么点点头。
然后身影消失在转角。
尤柏抬起手放在脑后,有些悻悻的在管理员的注视下离开图书馆。
这大概就是第一次相遇了。尤柏觉得,那天他的笑特别好看。还有,他记住了他的虎牙。看起来咬的似乎挺疼的。
他轻轻的笑了声。
“祁肆啊——”
再后来在学校里碰见都只是点点头,尤柏身边围着女孩子有的时候会喊一声祁肆然后跟女孩子说着话去了,祁肆反正认认真真走路也不会去应他,所以尤柏那声呼唤基本上没有回音。
除了夏天里风刮过树木的有轻轻的声音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声响。
祁肆抱着的书和尤柏收到的女孩子粉红色的情书,都被藏在了时光里。
他们两个熟悉起来,好像是因为期末考试。
祁肆在试卷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前座的人可能是迟到了,开考了都没有来,他不知道前座是谁,学校心血来潮的打乱教室排号重新拼凑起来的考室,写完了数学的选择题,走廊传来风风火火的急促的脚步声,有个人影peng——的撞在门框边,祁肆没带眼镜看不太清他的模样,倒是嘴边轻轻泄出一声笑,傻子没来得及刹好撞上去了吧。监考老师无奈的招手让他进来,那个人影斜挎着一个包走进来,走到祁肆面前才低低的叫了声。“祁肆”祁肆听见熟悉的声音,眯起眼睛才看清楚,噢。
“尤柏。”
尤柏笑起来然后坐下,祁肆也认认真真的开始写问答题,尤柏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小声的。
“选择题告诉我?”疑问句,还不能肯定祁肆一定会帮他告诉他。
……。
祁肆无奈的挠挠脸,然后撑起胳膊挡住自己的脸,小声的却异常清晰,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念着字母,单音节,前面男生迅速的记在卷纸上,肯定的让人以为他在写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考试能让人熟悉起来的方式也大概就只有问答案了吧。
考完了也就放假了,祁肆出校门的时候又和尤柏撞上了,尤柏身边没有人,祁肆歪了歪头想真意外。
倒是尤柏看见他歪头的动作笑了起来,笑声张扬放纵,祁肆瘪嘴平静的问。“你有事吗”尤柏微微的抬起头看着天空眼睛转了一溜似乎是想了想后,才笑着咧嘴。“把你电话号码告诉我吧。”祁肆就想去书包里掏笔,面前男孩子伸过来的掌心上摊着一只笔,他挑眉就着那个手掌认认真真的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然后把笔放在他掌心就擦过他的肩离开,尤柏转过身去看着他。
“祁肆。”
祁肆没有转过身来只是说“干什么。”
“你笑起来好看一些。”
“不劳你费心。”
尤柏耸耸肩跟上去,也没凑在祁肆身边就一直跟在后面和牛皮糖一样。祁肆平静的侧过头问“你跟着我干什么。”“送你回家啊。”
……。
最后让尤柏跟着到了家楼下,他看着尤柏轻轻的皱起眉,“行了,赶紧回家,小心一点。”
“祁肆。”祁肆有些想发火却又不知怎么发下去,只得气鼓鼓的瞪着尤柏,尤柏看着祁肆的模样开口。
“那我回去了。”
“好。”
祁肆开始了漫长的暑假打工,尤柏那家伙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知道了他打工的地点。
当他把刨冰送去四号桌看见了笑的灿烂的尤柏就知道,这个假期他们俩是要绑在一块了。
然后在炎热的夏天快结束的时候祁肆的打工也接近了尾声,尤柏逮着空子就嚷着要和他一块儿出去玩儿,祁肆仔细的算了算钱包里除去三餐的钱,只够他和尤柏去趟动物园。他回过头去看喝着饮料的尤柏,带有征求意味的出乎意料软着嗓音说,“我钱只够去动物园”尤柏听了把饮料递过去无所谓的耸耸肩,“没关系,动物园就动物园”祁肆就着他的吸管有一口没一口的喝起来,喝到冰块细细地皱起眉头,好一会儿才笑着说好。
我最喜欢看你笑了,祁肆。
他们两个去了动物园,尤柏给羊驼喂胡萝卜不想给那羊驼喷了一脑袋的胡萝卜渣滓,祁肆把尤柏拉走想了想一本正经的告诉他羊驼会朝路人喷口水。
他们还看了兔子,祁肆疑惑于动物园为什么还会有兔子这种常见的动物,尤柏看着身边人垂着的柔软头发笑嘻嘻的胡乱揉了揉。
“我倒是觉得你像只兔子。”
祁肆沉默了一会儿后,背过身往百鸟园那边走,一边走一边嘀咕不知道有没有狐狸,尤柏大笑着跟上去。
这是他们两个进了大学后,祁肆能想起来为数不多的出去玩。
上了大学的尤柏像以前一样,只不过在校园里不太能碰见祁肆。他也问过祁肆,认真的拦住过祁肆,拦下来才发现祁肆比之前还要沉默,眼睛也黯淡着。
“发生什么了,祁肆”
祁肆回过神来看着他,平静的笑了笑,“啊,尤柏啊。好久不见”
你跟我那么久没有见面了,就一句好久不见吗。还是你认为一句好久不见就能解释你为什么这一段时间忙的都看不见影子?尤柏有很多想问的,祁肆只是摇了摇头就把他所有的问题堵了回去。
喂,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祁肆啊。
尤柏看着祁肆的远去,然后远去,似乎要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祁肆,我可不允许。
祁肆可不管他允不允许,最后他向学校交了出国的允许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托人给了尤柏一封信,尤柏当时在打篮球,打的正开心,女孩子的加油声和汗水混在一起,他也想过叫那个像兔子一样的人来看自己打球,每次都找不到人索性放弃了。
多想让你看看我认真的一面。
那封信带到的时候,他还在场上,有个男生喊他说那个读书很厉害的祁肆给你捎了信,他球也不打了,把球随随便便一抛就风风火火跑下场,抢过信就开始读,读完心就凉了。
祁肆啊,你告诉我啊,你这一封不清不白的信和你不咸不淡的态度,又在告诉我什么。
你好像在告诉我,你喜欢我但是你要走啦所以你不喜欢我啦。
放你妈的狗屁吧祁肆。
尤柏读着读着就把这封字迹清秀的信塞进了口袋里,从其他地方摸索出手机给祁肆打了个电话过去。
“祁肆”
“尤柏……。”他鲜少的沉默了,沉默的让尤柏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最终还是开口了。
“你怎么啦,明明我更委屈的啊。”尤柏有些无奈的叹口气,那边小声的说。
“尤柏,我猜你也看见那信了,我们俩什么时候认识的。”
“高中,图书馆。”尤柏老老实实的回答。
“……你可真厉害啊。”祁肆说。
尤柏还想说什么,可球场上太吵,他听不太清祁肆那微弱的声音,他又说了什么,尤柏只听见了那声再见,他慌张的去喊等一下祁肆,那边只传过来嘟嘟的忙音,他放下手机,咬着牙看着地面,然后转过身去离开。
祁肆所不知道的,尤柏的抽屉里有个本子,上面写的都是祁肆的名字。
你可以想象,大片大片的空白上面只有祁肆两个字。
他没有去联系过祁肆,祁肆也忙着出国的手续,两个人僵持到最后。
直到祁肆出国。
出国之前尤柏打了个电话来。
祁肆坐在飞机上,耳边嘈杂却能清楚的听见那边的呼吸声,尤柏的呼吸声。
“祁肆”
似乎祁肆听的最多的就是这声自己的名字 没有过多情感的包含,尤柏说因为名字咀嚼多了,似乎就有不一样的味道,所以祁肆也会经常的小声的叫声尤柏,不过尤柏老笑话他声音太小,他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又没必要让你听见。
“祁肆”尤柏的声音平静而认真,他又叫了一声,祁肆这才从回忆里挣脱出来,浅浅的笑了笑。
“诶,尤柏。”
飞机上的乘客还没有到齐,祁肆有些庆幸却又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何庆幸。
祁肆,你果然舍不得。
啊啊。没错啊,我舍不得他。
尤柏。
熟悉的名字,在唇齿间打了个转,满嘴都是苦涩的味道。
“祁肆,回来吧,我查过了。你要去的地方那里乡下地段有很多小别墅,如果你不愿意住在国内,我们可以去那里,你回来好不好,我跟我爸打了一架,我才不要娶个女的,我想跟你……”
尤柏说的委屈至极,祁肆想他又怎么不委屈。
只是我可以告诉你吗?
尤柏,我喜欢你,很喜欢你,好喜欢你。
最喜欢你了。
尤柏看着突然挂掉的电话,他想说的话还没有说完,呆呆的看着屏幕,他又打了个电话过去,他并不知道祁肆正在飞机上,他只想告诉祁肆他后面的话。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电子音重复着,尤柏吸吸鼻子,他的腰还疼着,被父亲踹到了腰上,那一脚用的死力气,他偏偏跑出来了为了跟祁肆说上一句话。
他忽的颤抖起来,手紧紧的握住,咬着牙呜咽。
那天,祁肆握紧了瞬间挂断的电话默然的关了机,他想,有些时候真的不能太相信甜言蜜语。
转过头去看着窗外,身边一个小女孩好奇的问着她妈妈,“妈妈,大哥哥怎么哭了”那个孩子的母亲说。
“大概是有什么伤心事,舍不得谁吧。”
我好舍不得你啊,尤柏。
祁肆低声的说。
“尤柏,你要知道,有些事不是错过,而是过了。”
“你的话整整迟了我整个生命里最好的日子。”
不过他不后悔认识尤柏,也不后悔喜欢他。
祁肆离开婚礼现场后,抹了把自己脸上的眼泪,对自己说可能这就是一场没有结果的恋爱,或许也不算是恋爱,毕竟有始无终,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答应因为自己首先封闭视听不想去接受结果。
祁肆是特地回来参加婚礼的,婚礼过后,他还是要回去工作的,他的朋友不多,喜欢的人也的确只有尤柏一个。看着喜欢的人娶妻生子,可能他这辈子都要捧着那把回忆细细的数。
“尤柏,生了孩子一定要给我发短信”
让我知道你过得幸福。
他的短信最后还是成了草稿保存在那个手机里,后来连手机都没了。
尤柏有个习惯。
清明除了给父亲上香还要去后面那座墓前站一会儿。
他牵着自家孩子,孩子说。
“爸爸你别哭啊”
尤柏看着天想。
祁肆。
祁肆。
祁肆。
祁肆乘坐的飞机在向下的时候失事,全机人都没什么事,只有挨机翼尾的那里被磨碎了。
祁肆坐在那儿。
尤柏本来不知道这件事,他以为祁肆还在哪活蹦乱跳的。
警察拎着祁肆行李找上门的时候,他才知道。
“尤先生您好,您是祁先生的朋友吗?请跟我们来一趟,您的朋友昨天下午已确认死亡。”
后面的话他听不清了。
尤柏抱着祁肆的行李哭得像个小孩。
天阴沉的可怕。
尤柏说,“祁肆”
世界那么大,为何失去的独独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