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

        我想，用“凄惨”来形容小叔的一生是最恰当不过了的。

        小叔几乎可以说还没会走路父母便过世，我爸带着三个弟弟从石山区里移民来到了以前我们的老屯——板么屯。

        据我哥说，小叔并不比我哥哥大几岁，小时候他们都一样穿开裆裤玩，形同兄弟。小叔小时候及其年轻时候的许多事情我大多都是听说而已，一是太小没印象，而是读书后很少在家。

        在我的记忆里，第一次听说小叔的陋习，应该是开始上学时，那时候还叫生产队，队里开会，小叔也是孩子一个，没有参加会议，他从我们家鸡窝里拿了两个鸡蛋，再从碗柜里拿走一个碟子，到后山坡上的石堆旁煮吃，我老爸知道后大骂一场，但也不知道怎样教育好。你想想，父母不在了，小弟这样，你能怎样？肯定只能可怜加恨而已。

        在当时来说这样的事情就是大事，人就是坏人，但放到今天来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也许是时代原因，家庭原因，教育原因，小叔长大以后的确养成了暴脾气，小个小个的人，却是大大的脾气。我亲自看到的，有一次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小叔和我爸爸吵了起来，小叔真的点火想烧我们的房子，那时候我们的房子是茅草盖的木架房，和爷爷（就是外公，我爸上门，我们都叫外公为爷爷）的房子相连，一共七间房，如果烧着了那我们所有的一切将化为灰烬。好在我们的房子起在两米多高的的平台上，他是在前面放火，火点不到，避免了一场灾难，如果在后面放，那后果不堪设想。

        算起来，小叔真的很怀，发起脾气来，不计后果。

        后来我二叔自己游走天下，到田阳县上门，我爸很伤心，自己上门了，老弟又上门，而且去很远，于心不忍，但也无可奈何，三叔也很快在本屯上门，之后有老四、卜发、卜标几个等五、六个孩子。

        尽管小叔劣迹斑斑，但我老爸怎样也不舍得小叔再上门了。去几个地方说了几门亲事，但都没成功，几乎成功的这门因为人为干预又黄了。关于这门亲事背后的故事我是听我哥哥说的。

        退婚那天晚上，我记得是女方拿东西回来，双方说了很多话，内容是什么我没记得，应该是我那时没多大，没在意这些，但印象中说话最多的就是现在我们的这个婶婶，当时是女方的嫂子。

        一直到我结婚有孩子后，我还是对小叔那门亲事好奇，也觉得很蹊跷。闲聊的时候，哥哥告诉我，其实当时小叔的那门亲事女方是不反对的，就是她的嫂子（我们现在这个婶婶）从中作梗。至于这个嫂子为什么从中作梗姑姑的亲事，故事又是太不可理喻，太离奇。小叔去提亲的时候，这个嫂子已经有两个孩子了，她为什么要从中作梗呢？具体原因大概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哥哥说有一次哥哥和小叔一起赶街玩，回到那塘桥的时候，遇到了我们现在这个婶婶，一见面她就说不得给我们小叔去娶她的姑姑，小叔只能是她的。我的妈呀，你都结婚生两个孩子了，还不许人家结婚！岂有此理！两人就在路上打架，不久，小叔的亲事就黄了。

        据哥哥说其实小叔另外几门亲事黄也是这个婶婶搞的鬼，她不给我小叔结婚，我小叔比她小十多岁呢。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小叔的一生就毁在这个婶婶手上的。

        到我出来参加工作，有一天晚上我回家，半夜里被一阵嘈杂声惊醒，是从小叔那边传来的。

        当时水已淹没，我们从老屯搬到现在这个地方，但当时还没建移民新村，我们家一共五间房，加上一个独立的伙房共六间，伙房虽然起得较矮，但面积也是一间，我哥和几个弟都结婚了，父母跟四弟住，这样，孑然一身的小叔不好摆放了，我老爸只能痛心地对小叔说，要不然你住伙房吧，你也是个成年人了，自己住一个家，小叔也只好同意。

        有这个独立房子后，那个老是干预小叔亲事的老女人几乎一个月几次来和小叔睡觉，一个做了外婆的人做出这样的事情真的是令人匪夷所思，她几个妹崽的男朋友便说来捉奸，有两个踢开大哥房门，几个想破小叔的门，小叔爬上屋顶用瓦片袭击这些年轻人，我起来后喝住这些人，说半夜来砸人家的门，再不停手全屯人打死你们，这些人住手后我跟小叔说道理，再给年轻人说法律，讲道理，最后撤了。

        从此我更讨厌这个老女人。

        我认为我小叔一生真的被她毁了。

我一直都很同情我小叔，虽然它做很多不对的事情，但我以为他本性是很好的，我最感动的和最不能忘怀的是，读初中时，我们生活条件非常艰苦，我一个月的零用钱就是一块，是国家补助的，有一个星期天，我出街来玩，每次出来我都非常希望见到父母，那天我没见父母，但见了小叔，小叔摸了几个口袋才摸到五角钱，递给我，我非常高兴，那时候不知道什么叫感恩，但现在写到这里时自己都感动得流下眼泪，要知道，小叔只比我哥哥大几岁，而我哥哥只比我大两岁，就是说小叔其实不比我大多少，在那个年代里，他一个年轻的孤儿能掏出几毛钱给我，真的非常不容易。

        那次年轻人围小叔的房子，我告诉小叔，你的房子不容别人侵犯，如果这些人不听劝告，一意孤行，你就使劲砸，砸死一个算一个，我在下面看，谁砸房子我就砸谁。

        我真的不容许任何人欺负我小叔。

        自此以后，小叔觉得我对他很好，我说什么，小叔都听什么。

        现在，那个老女人死了老公，成了我的婶婶，我看在小叔面子上才叫她婶婶的。我心里非常厌恶她。

        那次我回去，见到小叔正在修他的房门，是整个拆下来修的，我奇怪，问他怎么啦，他说活页坏了，修一下。

        小叔的房子在新村建成后，正正在村口，三层半，门前那株枇杷树下立着一块牌，上面写着“修理高压锅电饭煲刮子”字样。

        到家和老妈聊天，提到小叔修门，老妈说昨晚两老又吵，你小叔用大锤把门砸了，今天自己修啊。我问为什么呢？老妈说你小叔来你四弟这里喝酒，你婶婶当时不在，就没得喊一起来，你小叔回去后她就骂你小叔，说你小叔没有孩子，来和你们兄弟商量，以后如果过世了这套房子要留给你们。真的发癫了。

        小叔真的被这个老女人坑死啦，我愤恨。

        小叔除了想点火烧房子那件事是坏事外，其实什么坏事都没做。

        他一生只有一门手艺，而且是一门不错的手艺，修高压锅和生修刮子。以前他在街上摆摊，每天拿锅头和刮子来修的可以说络绎不绝，当然，他修的都是电路之外的，比较绝活的是修刮子，一般人家修刮子都要生火打铁，但小叔硬生生的可以生修，价格便宜，农村人都喜欢，所以那几年他的生活还是不错的，但后来街上不给随意摆摊，他只能收售废旧品，或者有人拿东西来修，就修一下，但毕竟我们家离县城四、五公里，没有客源，没有什么生意。

        小年到，老家兄弟们计划搞一次家族聚会，打电话给我，我完全同意，那天早上饭菜熟了，我突然想起没见小叔，就问哥哥，哥哥说也忘记，叫人准备下去喊，但老妈老爸说，照理应该喊，但昨晚又刚吵架，你小叔想拔刀杀你婶，喊来吃饭，回去吵架，万一出事，我们好事变坏事，干脆不喊了。

        我们一再考虑，决定不叫小叔了。

        多么的伤心，家族聚会，小叔竟然被排除在外，他不能怪我们，只能怪他自己，怪他自己的命，更要怪那个老女人，没有她，我小叔不会这样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