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毛姆曾和剧作家萧伯纳一起吃饭。席间,萧伯纳告诉毛姆,他的剧本在英国的演出不如德国成功,因为英国民众的智慧不足。毛姆认为,萧伯纳没有意识到一件事:德国观众更喜欢萧伯纳的剧,是因为德国导演把剧本中和主题无关的赘言都删掉了,这让观众获得了更痛快的观影体验,而在英国,萧伯纳坚持剧本中的每个字都不能漏掉。
好的剧本是改出来的,同样的,好的文章、好的文学作品也是改出来的。这句话有一个隐含的前提就是,你得知道什么样的文章才是好文章。在这个基础上进行修改,才能把作品越改越好,否则,很可能达不到修改的效果。
在《写作之书》中,作者保拉·拉罗克提供了“一站式”写作指导,这本书既包括基本的写作原则,又包括如何写出一个好故事,从遣词造句到文章可读性,拉罗克都结合具体的例子,给出了详细的讲解。
保拉·拉罗克是西密歇根大学文学硕士、畅销书及专栏作家,她有三十多年的写作教学经验,《写作之书》是拉罗克从多年的经验中,总结出来的写作原则。
本书主要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写作的基本原则,主要是关于词、句的选择和应用指导;第二部分,写故事的策略,讲述了如何把故事写好、吸引读者;第三部分,指导手册,是关于英语语法、单词用法、标点符号等方面的写作应用。我个人认为,对于中文写作者,《写作之书》的主要价值在于前两部分,第三部分可以作为兴趣进行阅读。
写作的本质
有人喜欢用复杂的文字,表达晦涩难懂的意思,认为这代表一种强烈的个人风格,这其实是对写作的一种误解。好的文章是为了让读者理解你想传递的信息,而不是把他们搞糊涂。不管是商务报告、广告文案、新闻报道还是文学作品,写作的根本都是为了实现作者和读者之间的沟通。
汪曾祺曾说过:好的语言,都不是奇里古怪的语言,不是鲁迅所说的“谁也不懂的形容词之类”,都只是平常普通的语言,只是在平常语中注入新意,写出了“人人心中所有,而笔下所无”的“未经人道语”。
我们写作时,需要时时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写作的本质,不要试图用晦涩冗长的表达来掩盖空洞的内容和观点,同时,我们也需要抛弃一些关于写作的错误认识:高级、复杂的词汇,会使文章显得更专业、更正式、更睿智。写作者的责任在于把文章写对,而不是其他。
词汇
01 简洁地用词。
丘吉尔曾说过:“简短的词是最好的,又短又古老的词更好。”他本人的演讲也遵循着这个原则:“我们将在海滩上同他们作战。我们将在登陆点同他们作战。我们将在田野和城市的街道里同他们作战。我们将在山林同他们作战。”恐怕没有人会觉得丘吉尔的演讲过于简单,显得没有文化,相反,这段话因为简单、直接而充满力量。
优秀的作者能用日常语言去解释晦涩的专业用语、能用具体的词汇去描述抽象的概念、能用白描的手法去引人入胜、准确表达。拉罗克指出我们需要注意的一点,当复杂的词能更准确的表述时,我们也不应盲目地坚持使用简单的词,因为准确是用词的首要标准。
02 用词汇画画。
当我们写“日出非常漂亮”时,读者不知道“非常漂亮”指的是什么,因为“非常”、“很”、“相当”、“特别”等词语,都是模糊不清的限定词,对于读者理解我们要传达的信息没有帮助。写作者需要通过细节描写来告诉读者:“太阳在一片红色、紫色、金色的光线中冉冉上升。”通过具象的词汇,让读者“看到”画面。
我们来看汪曾祺在《端午的鸭蛋》中,使如何描写鸭蛋的:“高邮咸蛋的特点是质细而油多。蛋白柔嫩,不似别处的发干、发粉,入口如嚼石灰。油多尤为别处所不及。鸭蛋的吃法,如袁子才所说,带壳切开,是一种,那是席间待客的办法。平常食用,一般都是敲破“空头”用筷子挖着吃。筷子头一扎下去,吱——红油就冒出来了。”这段话看完,我们仿佛已经感受到鸭蛋的美味了。用白描的手法带给读者感官体验,汪曾祺绝对是大师。
句子
01 多用短句,句型多变
美国作家鲁道夫·弗莱士提出过一个公式,用来衡量阅读难度等级:
0.39(总单词数/总句子数)+11.8(总音节数/总单词数)-15.59
如果一本书的级数是7,就是说7年级及以上的学生应该都能理解这本书,而绝大部分读者倾向于阅读10级以下的的读物。从公式中我们可以看出来,有两个因素影响着阅读难度:一个句子中的单词数,即句子的长度;一个单词中的音节数,即单词的复杂程度。
拉罗克认为,在英语写作中,当一句话中的单词超过了20个,写作者就需要考虑如何结束这句话了。这并不是说我们写的每句话都必须是短句子,一篇文章中可以有只有一个单词的简短句子,也可以有12-18个字的中等句子,也可以有18-25个字的长句子,重点是,句子的平均长度最好保持在20个字左右。此外,如果你写了一个长句,在长句子的前面和后面,最好用短句子来进行调节,这样会形成一种愉悦的阅读节奏,让读者更容易读下去。
02 列举清单
在句子长度的这个原则中,有一个例外情况是:列举清单。如果我们需要写一个长句子,通过写列举清单的办法,即使句子长度很长,读者读起来也不会困难,我们来看一下书中的例子:
所有报名参加峰会俱乐部的人员的在职时间至少不少于9个月,除此之外,符合下列要求的销售人员将获得参加峰会俱乐部的资格:
● 销售业绩达到要求的应收账款经理、客服经理和地区副总裁;
● 完成或超额完成销售配额的市场销售人员;
● 完成或超额完成配额的地区销售经理;
● 完成或超额完成指定配额的地区协调员。
在文学作品中,也有很多经过清单处理的句子,虽然句子长,但却令人百读不厌,比如狄更斯在《圣诞颂歌》中写的:“噢!他是一个刻薄、精明、吝啬的老头儿,斯克罗吉的确是这样的!他没有丝毫热情,也从来不敞开心扉。他过着神秘、孤独的生活,对别人丝毫不感兴趣。”
讲故事
斯蒂芬·金的《魔女嘉丽》是一本成功的畅销书,平装本的销售额就达到了40万美元,然而,这本书的手稿曾被斯蒂芬·金扔了,他的妻子想知道故事的结局,才把这些手稿从垃圾桶里捡回来。因为妻子提出“后来发生了什么事?”的问题,斯蒂芬·金才写完了这个故事。
01 一个好故事的秘诀就在于,它有一个核心的问题。
《绿野仙踪》的核心问题是:桃乐茜最后能回家吗?《白鲸》的核心问题是:亚哈最后成功杀了白鲸吗?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的核心问题是:到底什么样的惩罚才是真正的惩罚,是被捕还是担心被捕?
核心问题激发了作者继续创作的好奇心,随后,又激起读者的好奇心,吸引读者读下去。因此,在写故事时,写作者要牢牢记住故事起源于一个什么样的问题,故事的展开需要围绕着这个核心进行。
02 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马上说出来。
连续剧的结尾经常以一个高潮结束,留下一个未解决的问题,给观众造成悬念。这种“接下来该发生什么了?”的手段,在创作故事时同样适用。
在《圣殿春秋》中,肯·福莱特经常在每章的结尾留下一个悬念,让你迫切地想知道“建筑匠汤姆接下来发生了什么?”“阿莲娜后来怎么样了?”。因为作者不断地在给读者抛出问题,《圣殿春秋》的全球读者平均在三个通宵中看完了这套书。
读者放不下一本书的原因,通常是在追寻问题的答案,渴望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写作者需要做的,就是给读者创造兴趣点,但是又不马上说出答案,留下一些悬而未决的内容,吸引读者一路看下去。
尽管在《写作之书》中,保拉·拉罗克总结了很多写作原则,但是她并不把这些原则看做是金科玉律,相反,她认为,成熟的作者知道在什么时候、有意识、有选择性地忽略掉这些原则。我想这也是《写作之书》的最大意义,帮助我们学习写作的基本原则,在不断地写作中成长,然后在写作纯熟之后,再去有意识地打破这些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