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花,我是极为挚爱的。这独特的情愫不同于一般的爱惜,我自认为与其他人群是不相一致的。但究竟怎么个不一致法,自己也一时半会儿道不清。
打小就开始接触花草了,草长莺飞滋养得整个童年甚是丰满。小学破落的土坯墙里围了一园的花花草草,我识得它们,但叫出的大多是当地人口中的俗名。说给很多人听,费其全力终是不能让他们晓知这般美妙的东西在何处再能赏得。似乎它们只是生长在七年前的小院落里,生长在我的记忆里,蒂落花开的,除此,便无迹可觅了。如果不是翻看相册时瞥到奶奶盛开在菊花里笑靥如花的脸,我会错以为这一切都是旧梦一场,从来都没有过。
奶奶是四乡里最喜花草的老人,她常从邻里移栽过来不少幼苗。用不了多久时日,这些重土安迁的植物便在自家院里彻底落地生根了。花开的季节,我常将艳艳的小花偷别在奶奶浓密的灰白发丝里。待她弯腰或抬头的顷刻,花儿便调皮地落在她眼里了。她只是嗔怪,却从不责备。
乡里的秋来得快,她细心呵护的花草耐不得霜打的寒冷,早早地便褪却了生机。有次母亲见枯萎了的鸢尾跟一般杂草无异,便错除了扔掉。奶奶为此念叨了好久,母亲自是不知它们在奶奶心中的份量,两人嫌隙慢生。后来母亲也就对她的花草是惟恐避之不及了。
记得上次回家错过了最美的时节,百草早已谢了花苞,只有月季和海棠做着垂死的挣扎,花瓣是欲落无法。倒是浓绸的叶子晃眼,大片大片生机无限。园子里新增了一颗葡萄架,是奶奶在十里开外的娘家移来的。看着她已全部花白的发,满满的心疼。 离家的时候奶奶还算发福,两颊圆润看上去健朗无比。时隔一年,却已是这般光景,果真是岁月催人老啊。
老朋友来家里玩,奶奶甚是殷情,唠叨着沏茶倒水。她说,很不错的孩子,看着就让人欢喜。你若嫁了他,奶若还能等得,便将这满园花草给你置了嫁装,以后也少得无聊。奶奶自是说的玩笑话,但她手中常捣弄的泥土,却是为了我常有得玩有得看罢了。我喜花,却常不染指,这细微的活便央求给了奶奶。
我于奶奶的感情来得远比母亲浓烈的多,二十年里,有记忆的日子全是与奶奶同睡一榻的,至今依是。奶奶无疑是开明的人,她给予我的潜移默化的影响是母爱所给不了的。我对母亲说,一年中只回得家那么一两次,你将对我的关怀都尽数给奶奶吧。她好,我便好。
我不敢想,有那么一天奶奶永远离去后,我会多么痛心欲绝。看着她越来越瘐驼的背,暗白的发丝,心就会生生揪痛。那满院的花草没了主人的呵护会遭受怎样的境遇呢…记得高一时同桌跟我讲他跟其爷爷的感情是怎样的笃之又深,其实那时候既是感触颇繁的,至少我知道了什么叫失无所失。
电话中跟奶奶讲,腊梅花开了,有着馥郁的飘香,家里要是有那么一棵,不知会羡了多少乡人…奶奶只是一个劲叫着娃娃吆…很腻的称呼,比情人口里的宝贝啊心肝啊什么的更能甜到人的心里去!我沉醉在这种被奶奶宠着的梦里不愿醒来。
朋友说,以后要是有心,便种了满屋子的花,拿着自己喜欢的书,娱在其中。我向往这样老有所依的日子,在孤枯抑或年盛的光阴里,看着那花草,想我的年少,想我心念的人。可我更想有朝一日,自己亲手栽得满园花草,然后伴着奶奶,一起细数花事,一个季节挨着一个季节地数…
冬季降临,四季的花事算是彻底退了去,奶奶说她在花圃里新调了棵白牡丹,也不知开春是否会抽出新丫…我期待着,再一次,偎她怀里,共看花事,诉我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