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眼睛飘着浅海的碧蓝,发色深过漆夜。
在年元之前以及更遥远的古代,你的父亲,相当有名望的王亲,能征善战,是年轻时用牙齿咬断过匈奴王子咽喉的英雄。他的体毛比君主的剑更韧,身躯高过七倍国王,还有着比你更深色的蓝眼睛,御统古神话崇拜的性力,一如尘世之神。
你的哥哥们也继承了如同父亲一般的性力,极具男子气概,是绝对雄性的象征,他们压倒眼睛能涵盖之物,与野畜雌狮交合,闪电般的黑暗,致盲的雷霆之光,你的父亲无音嘲笑,声音盖过闪电,母亲说: 这才是男人。
家里只有和你同母的哥哥,那个漂亮忧愁又有些缺乏男子气概的人,只有那个人有女性一般的柔情,能与女性沟通,而不是把她们当成工具。
这才是男人……你一直这么想,他是你最喜欢的兄长,与你同母,只有保护你的时候才露出獠牙,不无谓杀人,尽量照顾这神话家庭中的你。
而你最讨厌的哥哥则是那个暴雨之夜父亲带回家里的人,他高过家里的大门,胸毛厚实得能挡住箭矢,强壮到仿佛不应该存在于现世,他对你出手。
你同母的兄长持剑挡在你的身前,但那个人只是挥手就把剑和你兄长的骨头一起撞碎,他扯下你的衣服,想在你身上摩擦。你拼命地哭喊,而后伴随着一声闪电,等来了你的父亲。他抓着自己私生子的头,捏碎了半边脸骨,但那个外来人,他只是哈哈大笑,毫不在意,黑暗高空中的雷霆为他致意,好似在宣告他才是你父亲真正的继承人。
略过这些让人不安的回忆,你喜欢提琴和绘画,但是除了同母的兄长以外没人能理解你。其他的那些哥哥,他们要么就是杀人,要么就是在杀人的路上,在对抗匈奴的战场上杀人,在路经村庄的时候进行屠杀。
你的兄弟们太强大了,你的父亲更是如此,别说正面与他们对抗,就算只是听到他们的名字,一部分老人也会立刻抽搐而死。
“我们的血统高贵,我们是人中之人,你的蓝色眼睛源于我们父亲,是这现世的宙斯。是雷霆也是闪电。”
你讨厌这闪电,无法理解这宙斯一般的父亲,力量便是任性,你无法质疑你的父亲,雷霆制住了你的双唇。
被囚禁于这家庭牢笼,你的解脱来得也很快。
那个国王,那个新上任不久的王者,旧王的独子,他命令你们带兵去抵抗匈奴的单于。
单于。
单于。匈奴人的王。但是你的父亲知道那是谎言,你们没有响应王者的号召,于是被王者清算,新王的剑远胜旧王的剑,甚至强于你的父亲。
你的父亲被枭首。宙斯的子嗣们是战士中的天神,敌人流的血淹没了村庄,被溺死的人比死于剑下的多,诸位兄长死得如此光荣,以至于神话传说都不能相提并论。
而你胆怯,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只得和你的同母哥哥一起逃跑。一个仆人带着你和同母的哥哥逃出了领地。
“我们会回来的。”
兄长抱住了你的头,他没有丝毫恐惧,他的黑瞳比黑夜更深,语气比亚历山大还坚决,气势折断宙斯雷霆,你的哥哥,那个长发又多愁善感的人,他抱着你的头,绝不是懦夫。
你不想回来了,你一点也不想回来。
而那个仆人,她驾着马车躲过搜寻,在一家旅店迷晕了你们,带你们去了东方。
去往东方。
去往比匈奴更远的东方,躲过王者的搜寻后,把你们卖给了一位黑魔法师。
有些猝不及防,你们被仆人出卖。
你们的买主,一个有数十个名字的魔法大师,在基督耶稣出生之前就活了几百年,他掌控几乎所有人类认知到的魔法和咒术,他数十个名字中任意一个名字都让你胆寒,他恐吓过法老,宰杀过汉朝的将军,一个人类历史上最邪恶又臭名昭著的魔法师。
你和你的哥哥落在了他手里,宙斯一般高贵男人的子嗣不过一百枚货币就能交换,你们反抗,并不服从,你哥哥眼里露出野性,像匈奴人,他拿刀割进了垂垂老矣魔法师的喉咙,绿色的脓液流出来,原来只不过是一个分身,一个幻影。剑对他无效,他灌下硫磺当成饮水,他的床上铺满尖钉和碎玻璃用作挠痒,他的口水能毒死钢铁、气息能煮沸岩浆,肮脏,丑陋,年迈,却战胜了雷霆,比你年轻的哥哥更有力。
你也尝试反抗,想赢他,而他甚至不愿意正眼去看你,好像你是细菌或者是什么更小的东西。
你太小了,不值得让他注意。
那个魔法师抚养你们长大,他给你们吃,又给你们穿,但他还是把你们当奴隶。
即便生命的历程就是如此。神话中的英雄要通过试炼,也一定要复仇。
你不是英雄,也不想复仇,你只是觉得需要这样做,不然就会打击到自己的兄长。
但你从来没和你的兄长说过这些,一句也没有,你能看到他的专注,他的认真,他漆黑瞳孔一闪而过的雷霆,他越来越像父亲了,你从始至终不过是为了配合他的节奏而活。
“报仇竟如此重要吗?”你想问,但你没有这胆量。
那一晚,那个雷霆之夜,你从小就怕打雷,而那天晚上每秒都在落雷,那绝不是常理该有的频率,绝不是常理该有的音量。
你的兄长来到你旁边,但他没有抱住你,没有护住你的耳朵。他看着你,他盯着你,惊雷劈过,在闪光中你看见他化身你的父亲,闪光过后的深沉黑暗你只能听到雨声,视力几乎被剥夺,你呼唤他的名字,又一次闪电,你又看见了哥哥,他已经与记忆的父亲完全合一。
他凝视着你,雷霆在他眼中略过,暴雨的声音像是幽灵一样磨人,而雷声让你窒息。一次又一次,巨大的响声还没上去就又来了一次平雷,闪光几乎将你致盲,巨响撕裂你的耳蜗。
你父亲的幻影在窗外浮现,哈哈大笑,肆意妄为,语言压过大雨,吐字令惊雷恐惧,眼睛溢出火焰,头颅粗过城堡的占地半径、宝剑长于国王修建的大道,这不是比喻,巨大无比的父亲正在天上凝视你。
兄长迈步靠前,他驱散了你看到的幻影,他看着你,眼神沉于铁球,又一次闪电劈过,盲光之中,他比你的父亲还要可怕。
你的心被撕碎,终于愿意承认你的哥哥变了,你也因此变了,不再思考复仇的意义,不再胡思乱想,只有投身于复仇才能驱散你对雷霆与闪电的恐惧。
很快,你有机会了,或许是同情或者实验,那个魔法师,那个垂垂老矣的人,他亲自开始教你习武,决意好好打磨你。
你不问缘由,不去想复仇以外的事情,以为这样就能让兄长满意。
你想变得更好,你想报仇,等到有一天强大到足以摆脱大魔法师的控制,你要回到西方世界,协助你的兄长以铁敲碎王者的头盖……你的兄长,他亮眼得可怕,永远不屈又永远斗争。
你以他为目标,但时过境迁。可兄长已经成了法师的学徒,被卷入了深深的黑暗中,他貌似痴迷于这些魔法,但是你选择忽视这些,认为没人能动摇自己兄长的心。
你更长大一些了,你更漂亮了,高挑优雅又经历过种种严苛的训练,泡在药浴中,你的身体比公主娇嫩,肌肉比钢铁坚韧,每一种武器你都能得心应手,每一种语言你都能熟用,演技比利剑更伤人。
你就像雅典娜一样漂亮,你就像雅典娜一样强大。
但遗憾的是,你的兄长却不再是宙斯的儿子,他在黑暗的魔法中领悟到了某些不一样的东西,一些让他觉得一切都不再重要的东西,在你练习武术的时候,你兄长的心,那强劲的闪电,不知为何被蛀食了。
“复仇与否并不重要。”你的兄长在某天终于说出了这句话:“你不能总活在过去。”
眼前的兄长看上去已经被黑暗腐蚀,皮肤发脓,身上长出犄角,就像行走的粘液呕吐物,变得比熊还要肥胖,四肢的肌肉被溶解,只能和蛆一样爬行。
你以为他是被魔法师夺去了心智,可他却摇头否定,只是警告你,沉溺在过去并不会有好结果。
你不明白,复仇这件事情,不是一直都是兄长的无声逼迫吗?事到如此,为何还要说这样的话?
那时是黑天又下起了雨,开始了不停的闪电,又是父亲的可怕幻想,你难以思考又痛苦不堪,你逃离了你的哥哥,只想逃得越远越好。
你的心受到了伤害。带给你这伤害的是兄长,是父亲,但是你仔细想来,归根结底还是那王者。一切归根结底都是那个头顶王冠之人的错。
复仇并不意味着活在过去,如果不复仇,你无法和这些年的痛苦做一个了结。箭在弦上,早已不得不发。
下定决心之后,你跟随一支商队回到了自己的国家,跨越一个又一个城市,一点又一点,逼近那王都,你不管不顾,费尽心思终于抵达了那王者之城。在那里,你把自己掩盖成难民,等待着一个刺杀王者的良机。
一切都因他而起,只要王者被杀,一切事情好像就能结束。
你那时候认为自己能够凭借从大魔法师那里学到的东西斩杀那王者,差的只是一个见到他的时机。所以在等到他外出巡礼的那一天,在他与街头露面的那一天,在那个街道上,你果断出手,想要与其一决胜负。
可那个王者。他比冰块还要冷静,士兵比匈奴平原上的草还要多。
他护卫的剑由精钢打造,他的盔甲虽然是一层薄层但却比墙壁更坚硬。你的计划被他的力量和军队证明不堪一击,很明显那双绿色的王者瞳孔比你从父亲那里继承的蓝色眼睛还要强大。
你不管不顾地出手,也理所应当地败了。
之后你被押送入牢房,他没有审问也没有为难你,他看出了你是你那领主父亲的余孽,他也欣赏你的强大。
那是宫殿一般的牢房,柔和舒适却又密不透风,
有五班守卫看守你,每个小时轮换一次,期间国王的亲信军会抽调三人来监督调换,五人入房确保你不会有任何其他念头,就连为你洗澡更衣的女仆也是只对王者负责的暗卫。
而一个莫名其妙的侍卫和你解释,他偷偷和你说:
“王者喜爱你的力量,将在几天之后用魔法改变你的心智。”
一个狡猾的骑士,他故意将这些信息透露给了你,王者将在几天之后用魔法改变你的心智,将你收入麾下。不过那骑士也告诉你有人在渗透这王城,不久之后将会有一群勇士救你出去。
果然在第二天的深夜,牢房被入侵,无色的气体弥漫城堡,几乎所有人都被毒死,而那名透露信息给你的骑士戴上了面罩,一对四的情况下解决了其他同伴。
门被打开,一群黑衣武士闯了进来,他们每一个都是黑色眼睛。
为首的武士拿出一把弯刀,他带着刺客们跪在你的面前,捧着刀向你屈膝。
而那把刀,那种形状……那种材质……你想起来了,是什么样的人会用这种刀,那群人的首领缓缓开口,那是风的絮语,自草原吹来:
“Агуу шаньюй тантай мэндчилж байна。”
伟大的单于向你问好。
夜晚的落雨,闪电再次劈过深黑,但单于吹散你的父亲,风声自平原而来,盖过了雷霆。
草原上的单于对西方世界的王者露出了獠牙,今夜上演杀王剧。
蓝眼的少女,变成罂粟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