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 ‖ 听小孩子话


倾倾笑靥如花,那是她和舅舅用来约定的证明

1 . 寄居

去远房表姐家短住之前,母亲唠叨了一上午,说的虽多,无非还是“路上要小心,把钱包放在能看到的地方”、“见面了要礼貌,做事要客气”等常规话术。

何翎不愿细听,于是一边收拾衣物,一边敷衍的点头应承。

“你表姐有个女儿,叫倾倾,才三岁,听说很淘气,你表姐事业心重,现在是她奶奶一个人照看,你住在那里,就要多帮忙。”

母亲的话让向来讨厌小孩子的何翎愁上心头,母亲大人的“懿旨”当然不能拂逆,纠结再三,只得勉强答应下来。

何翎是下午1点的火车,虽说仅有3个小时车程,并不算远行,但父亲还是亲自送她来到车站,并把母亲的唠叨重复了一遍,惹得她倍感心累。

何翎给阿辰打去电话,铃声震动几声后,旋即响起的依旧是“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的提示音。

阿辰是何翎大学时的男友,几天前的毕业典礼上,两人还海誓山盟、情比金坚,说即便暂时生活在不同城市,两颗心也始终在一起,如今分别才几天,阿辰的微信就总是失联,电话也打不通,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第268次联系失败。何翎不禁在心里嘀咕:“男人果真没一个好东西!”

车上乘客很少,找到位置后,何翎本想躲在那里装逼式的看看书、听听音乐,以巩固自己的淑女形象,然而母亲却发来消息,强调下周末一定要回来,家人给她准备了大大的生日惊喜。

何翎皱起眉头,这些话母亲已说了二十多年,惊喜没有,小蟾蜍,大环蛇倒是收到很多,今年会是什么呢?何翎不敢多想。

消息末尾母亲又嘱咐她记得照看小外甥女。小孩子们又哭又闹的样子,光是想想就让何翎心里发毛。

阿辰曾说何翎“没有丝毫的母性”,现在来看,并非没有根据。一想到失联良久的阿辰,何翎不由得又在心里咒骂了几句。

火车到站比预定时间晚了15分钟,被出租司机连绕两个远路后,终于踏进表姐家的大门。表姐还是老样子,利落干练,典型的女强人形象。

一阵客套的嘘寒问暖后,何翎发现了表姐身旁的倾倾,她安静的坐在那里,与母亲口中的淘气小孩相去甚远。

认真看她时,倾倾也会用她的大眼睛直勾勾瞧过来,叫素来自诩淑女的何翎有些害羞。

时间已近晚上7点,表姐到外面打电话,倾倾奶奶去厨房做饭,客厅里只剩下何翎和倾倾。为缓解尴尬,何翎学着母亲和邻家孩子说话的样子,明知故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今年几岁啊?”

倾倾也不怕生:“我叫倾倾,三岁了。”见沟通良好,何翎信心大增,于是又问:“你最喜欢爸爸还是妈妈?”这是经典问题,但倾倾却摇摇头。

“那你最喜欢的是谁呢?”

倾倾跳到何翎旁边,很小声地说道:“舅舅。”

倾倾的话勾起了何翎的好奇心,从她来到表姐家中,从未见过这位表哥,想来应该和她一样,也只是在这里住过。

何翎问倾倾:“舅舅去哪里了,回舅舅家去了吗?”这下倾倾忽然严肃起来,贴在何翎的耳边,用同样很小的声音告诉何翎:“舅舅死了。”

倾倾的话让何翎颇为震惊,她还想详问,倾倾奶奶已然端着喷香的饭菜出来了。表姐说表姐夫很晚才回来,所以不必等他。

围坐在饭桌前,大家又客套的举起酒杯,再次欢迎何翎的到来。何翎满脑子都是倾倾的话,便趁着醉意,旁敲侧击地问起倾倾舅舅的事来。

倾倾奶奶问:“是倾倾跟你说的吧?”

这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苦笑连连:“你不要往心里去。可能因为倾倾和他舅舅关系太好了,所以上个月他舅舅离开后,她总是这样跟别人说,有好几次差点招来警察呢!”何翎心中的疑虑并未被打消,深谙悬疑推理之道的她打算刨根问底:“那他为什么要离开?回家或工作?”

表姐说:“我这个弟弟呀,大学毕业之后,不肯做正经工作,在老家给他安排职位也不去,去年夏天开始他住在我这里,整天闷在卧室,非写什么小说,还说要当推理作家。他虽说是本科大学生,认识几个字,但作家是需要天赋的,他是什么材料我能不知道?他姐夫看不过就说了他两句,不想他一气之下竟离家出走了。打电话也联系不上,家里人本想报警,他却发来微信说自己一切都好,等干出一番事业就回来。不过到现在又有好长时间没有消息了。”说话时,外表坚强的表姐慢慢湿润了眼眶。

何翎想安慰表姐几句,却看见对面双眼空洞的倾倾。“你这小孩子,说谎可是要尿床的。”何翎给倾倾做了一个鬼脸。

一天的奔波让何翎尤为疲惫,表姐将她安排在东边的卧室,室内很干净,床单和被子都是新换的,空气中甚至还有香水的味道,看来是精心准备过的。

何翎注意到,书桌上空空如也,只有挂件处悬着一张照片,一个年轻男子怀抱一个婴儿,从年龄判断,应是倾倾和他舅舅无疑。如此说来,这里竟是倾倾舅舅住过的房间。

送走表姐,意识已然模糊的何翎一头撞在松软的床上,熄掉晕黄的照明灯后,瞬间睡过去了。可能是陌生环境的压抑,也可能是高度酒精的刺激,那天晚上,何翎做了一场梦。梦境幽深,虽说不上恐怖,但奇怪的色调还是将何翎的心力透支到极限。

在梦中,她拼命追逐着一个陌生人,从蚁蛀坍圮的矮墙到陷入荒草的乡野,从透明精巧的栈道到锋利陡峭的山岭,何翎就那样毫不气馁地追着,而等到她终于拽住那人的外套要察看那人的样貌时,一阵尖利的声音却将她从梦中惊醒。

何翎睁开双眼,两行莫名的泪水从眼角决堤而下。随着意识的苏醒,何翎渐渐弄清了那声让自己惊醒的异响来自客厅,何翎明白,那是晚归的表姐夫与表姐正在争吵。

隔着一道墙壁,客厅中的声音不绝于耳。表姐夫嗔怪表姐只想着工作,表姐则反驳“不工作花什么,难道靠你养活全家吗?”高声吼叫中有动手的声音,伴随表姐的轻声抽泣,几个茶杯材质的东西又被摔在地上。倾倾在哭,倾倾的奶奶劝他们不要吵。

何翎也打算出门去规劝,然而,她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僵住了,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

鬼压床?

何翎拼命挣扎,但她越用力,耳旁的声响就越遥远。被黑暗包围之中,她的听力仿佛在退化,思维也在相互冲突,一股强大的困意卷土重来,迷迷糊糊之际,悬在墙上的那张照片又鬼使神差地落入她的眼帘,倾倾舅舅在那里无声的笑着,幽深而诡异。

何翎有史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

2 . 约定

回想昨晚鬼魅般的经历,何翎的头还隐隐胀痛,缓了良久,才勉强站起身来。低头看看手机,已是上午9点,于是匆忙穿好衣服,简单整理完头发便冲出卧室。这是在表姐家的第二天,她可不想给别人留下“好吃懒做”的坏印象。

表姐和表姐夫已经上班去了,只剩倾倾奶奶在喂倾倾吃早饭。老人家一次次费心盛满汤匙,吹温后送到孙女嘴边,但倾倾总是毫不留情地别过头去。何翎心中一笑:这孩子不仅爱说谎,还挺挑食,怪不得母亲说她淘气呢!

见何翎出来,倾倾奶奶说厨房有饭,要吃的话自己去盛,何翎本想表示自己在减肥,谁知老人家又补充说:“现在好多年轻人不吃早饭,把身子都弄坏了,老了之后肯定吃亏。听你妈妈说,你在家里就很听话,每天都吃早饭?这就对了嘛,女孩子一定要爱惜自己。”

何翎不禁在心里狠狠抱怨了母亲几句。

然而话既至此,何翎只得勉强去盛了半碗米粥。表姐家的米粥味道特别,入口滑嫩,与母亲所煮的迥然不同。倾倾奶奶提起昨晚表姐他们争吵的事,眼神全被难过填满,但在那样伤感的表情中,她却始终控制住不让眼泪流下。

何翎曾听母亲说过表姐和表姐夫的爱情佳话,他们是高中同学,是全校公认为“完美爱情”,虽然表姐夫高中毕业便投身社会,表姐则考上知名大学远赴他乡,但情心暗许,最终他们还是走入了婚姻。

据说结婚前,表姐的母亲曾反对过他们在一起,理由无他:不同的学历见识,三观绝难相仿,这样的婚姻想要正常的运转下去,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而一个母亲有义务保护自己的女儿不受任何伤害。

然而爱情这东西一旦萌生,又岂会因人为原因而轻易阻断?于是他们走入了梦寐以求的婚姻,结成家庭,养育孩子,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风华雪月和柴米油盐,不过是爱情的两个侧面,漫长的时间足以剥蚀掉一切小布尔乔亚式的浪漫。

何翎忽然悲从中来,她不知道如何安慰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安慰眼前的女人,她只能把头埋在碗中,以掩盖自己难以严明的窘境。

一直不肯吃饭的倾倾突然嚷着要买泡泡机,她奶奶说把餐厅打扫干净再去,倾倾不依,闹得愈加凶了。何翎对倾倾说:“我带你去好不好?”话尚未讲完,小外甥女已经跑过来,害怕何翎突然反悔似的紧紧抱住她的大腿。

“你对这里不熟悉,再说这孩子可不好带呀!”倾倾奶奶满是担忧。

这话倒一点儿不假,想想昨天倾倾的恶作剧,害得何翎整晚噩梦连连。然而何翎不肯放弃,虽说小孩子难带,但若能以此为契机学会和孩子相处,届时看离开自己的阿辰还有什么话说?想到这里,何翎的精神立刻昂扬起来,她向倾倾奶奶保证:“放心吧,我们一定能相处的很好。”

听完何翎的诚恳许诺,老人脸上微微一笑,她蹲下身,用极为温柔的语气嘱咐倾倾:“要听小姨的话,不要淘气,不要乱讲一些奇怪的话。”看样子是同意何翎和倾倾一起出门了。

离开家门,兴致颇高的倾倾很快跑到何翎的前面。何翎很好奇:“你没有吃早饭,饿不饿呀?”这话刚出口,她就后悔问了,毕竟七八年不吃早饭的自己还不是活得人模狗样?所幸倾倾未及细听,已经往更远的地方跑去了。何翎不由得心生慨叹,小小年纪就这样好动,长大了指不定要弄出什么动静呢!

天气并不算热,昨天还硕大的骄阳也收敛起来,伴着微风躲进厚重的云团中去了。看着那样的天空,何翎突然一阵虚脱,她拼命甩甩头,清晰的思维才重新占领她的意识。

小区中的很多小孩子都在室外,他们有的玩水,有的玩滑板,都在做着各自的游戏。走至小区门口,一个身着黑色短袖的男孩叫住了倾倾,他的年纪和倾倾相仿。

“倾倾,你的泡泡机呢?”男孩举着手中的塑料玩具,只见他一按按钮,成百上千的肥皂泡便喷涌而出。想来那就是倾倾梦寐以求的泡泡机了。

倾倾不想缠斗:“昨天说是中午,现在还早呢!我小姨马上就给我买!”说着拉上何翎就跑进小区门口的那间小商店。甫一进门,倾倾就指着货架上的超大号金色泡泡机喊道:“我要那个!”

接过泡泡机,标签上“215元”的价格让何翎心头一惊,她还想说些什么,可捧着“超大号玩具”的倾倾已经跑出了门。等何翎结完账追上去的时候,倾倾正站在男孩面前,用她磕磕绊绊的稚声耀武扬威道:“你看,我大还是你大?”

小男孩满脸通红,过了很久,才憋出一句话:“好,这次算你赢了,不过你也别得意,下次我一定会赢。”

“那你说,下次比什么?”

男孩沉吟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下次我们比舅舅。我舅舅对我可好了,他带我去游乐场,看电影,还带我吃过好多好吃的。”“我舅舅才好呢,只要我想要的,想吃的,他都会买给我!”倾倾显然很激动。

与倾倾的情绪激动不同,男孩倒是十分镇定:“我妈妈说,你舅舅已经走了,再也不会回来找你了,不会给你买吃的,也不会带你去玩。”

“你骗人,我舅舅一直都在,他不会离开我的!”倾倾的声嘶力竭让整块草坪都为之一振。男孩同样吼叫起来:“那好,明天我把我舅舅带来,你把你舅舅带来,谁带不来谁就输。”

“好!”倾倾不甘示弱。

男孩的话让何翎不禁敬畏,这样年纪的孩子竟如此思虑深沉,这次倾倾怕是必输无疑了。然而在回去的路上,倾倾却没有即将落败的愁容,而是蹦蹦跳跳仿佛在庆祝着什么。

何翎疑惑地问倾倾:“舅舅不在,你这样比不是就输了?”听何翎这样问,倾倾一脸神秘地叫何翎蹲下身。何翎照做后,倾倾再次伏在她的耳旁:“别人都不知道,舅舅就在家里。”

“家里?哪里?”有了上次恶作剧的教训,何翎对倾倾的话始终抱持半信半疑的态度,“可不能说谎啊,就算是小孩子,也要有证据才行。”面对何翎的质疑,年仅三岁的倾倾沉默下来,想来是无话可说了,何翎本想趁机揶揄几句,不料倾倾却开了口:“可以,但你不能告诉任何人 。”

倾倾突如其来的认真让何翎背后一凉,她本能的答应了小外甥女的要求。

跟倾倾悄悄跑回家中的时候,时间刚过11点,倾倾奶奶在厨房准备午饭。趁着油烟机轰鸣式的噪音,两个人小心翼翼潜伏到室内,并快速躲进倾倾和她奶奶的房间。

不等何翎松口气,倾倾已将堆积在榻榻米床柜底板上的牛仔长裤、老式电视机纸箱,几个苯妥英钠药盒和一扎破风筝推到旁边,将夹缝处摸索出的玻璃瓶交给了何翎。

这种玻璃瓶何翎认识,常被小孩子用来储存童年记忆,但瓶中放着的东西却让何翎几乎叫出声来,那是筋脉未曾断绝的小拇指和大拇指。

“你看我没有骗你吧。”倾倾伸出自己的小拇指和大拇指比在瓶中的指头上,笑靥如花,那是她和舅舅用来约定的证明。

3 . 线索

从已知情况来看,表姐家中大概率发生过命案,而死者很有可能就是倾倾的舅舅。上小学三年级时,何翎曾见过这位表哥一面,按年份推算,现在应该是二十六、七的年纪,这样年轻力壮的男子,想要杀死绝非易事。

“但如果是熟人作案的话……”何翎制止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她害怕事实真像自己恐惧的那样。年幼的倾倾无知无畏,她刚把玻璃瓶重新藏好,就扯着何翎来到客厅说要玩积木。

何翎心不在焉的拼了几下,却被倾倾一把推倒:“不是这样摆的,小姨真是太笨了。”倾倾的话惹得何翎不禁苦笑:要是自己也能像小孩子这样天真无邪,肯定会少很多恐惧和烦恼吧?

“你们在家?”从厨房出来的倾倾奶奶一脸慌乱,不过这位长辈毕竟道行高深,很快便收拾好表情,温柔的说道:“那吃饭吧。”墙上挂钟的指针落在中午12点05分处,的确是标准的午饭时间。

表姐和表姐夫中午吃单位食堂,所以中午时段在家吃饭的仍是何翎他们三人。可能是想起玻璃瓶中已然腐败的断肢,也可能是表姐家中细思恐极的案件导致食欲大为衰减,何翎强撑着咽下小半碗米饭后,便以胃部不适为由,躲进了房间。

坐在书桌前,何翎仔细打量起这间屋子。俗话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这方属于倾倾舅舅的小小空间不管打扫的多么干净,也肯定会留下不被常人发觉的蛛丝马迹。然而,在地板,天花板,墙面,桌椅全部清洗换新的情况下,何翎一时间也无从着手。

眼神逡巡良久,那张几度匿身于自己噩梦的照片引起了何翎的注意。不去管画面上始终保持笑意的青年,何翎的目光径直来到照片背面,取下金色相框,一行用纤维水笔写成的小字落入她的眼中:5月2日,李晗和李倾倾。

这行短短的文字,笔锋处多有润墨,想来倾倾舅舅也是一个完美主义者,但这一小小信息对整个案件是否存有助益,她却不敢断言。

何翎的脑袋忽然酸痛起来,她跌跌撞撞躺到床上,随着沉重的眼皮狠狠眼睑,一阵眩晕彻底把她困在了睡意之中。那天何翎睡得极沉,若非倾倾又在门外一遍遍叫着“小姨玩积木”,她只怕要睡到第二天。

何翎刚把房门拉开缝隙,倾倾稚嫩的小手已经抢攻进来,抓住她的上衣就带她来到散落的积木跟前。此时,表姐和表姐夫都已回来,何翎和表姐夫互相打了招呼,本想再寒暄几句,倾倾不耐烦地催促:“小姨快点,小姨快点。”

“倾倾别闹!小姨在跟爸爸说话!”表姐大声地呵斥。倾倾不再说话,坐到墙角暗自生气去了。表姐夫眉头一皱,嗔怪自己的妻子后,又对倾倾喊:“倾倾,爸爸和小姨都和你玩积木好不好?”

“只要小姨,不要爸爸。”倾倾没有抬头。

见表姐和表姐夫表情颇不自然,何翎急忙出来打圆场:“倾倾快来,小姨给你盖一座很大很大的城堡,里面有花园,有喷泉,还有各种小动物,你想不想要啊?”

何翎的话勾起了倾倾的好奇心,“我要”两个字还没说完整,她就笑着跑至何翎身边。看着倾倾和何翎玩闹甚欢,表姐和表姐夫满脸尴尬地各自刷起了手机,不多时又双双进到卧室去了。

“为什么不想跟爸爸玩?”何翎偷偷问倾倾。

倾倾欲言又止,仿佛她还有了不得的秘密藏在心里。何翎试探着问:“是爸爸对你不好吗?”倾倾仍不说话。

何翎还想再问,表姐和表姐夫的争吵声又从卧室中传递出来。倾倾吓坏了,连手中的积木也散落在地。

厨房中的倾倾奶奶闻声而去,但喧嚣不止,从声音判断,茶杯应该又碎了几盏。何翎抱紧倾倾,她能感受到倾倾的全身都在颤抖。

表姐和表姐夫的争吵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直到晚饭时才稍稍好转,但还是一个坐在餐桌东边,一个坐在餐桌西边,互相并不说话。倾倾奶奶说要跟隔壁张奶奶去跳广场舞,问倾倾要不要一起去,倾倾抱紧何翎表示拒绝,倾倾奶奶于是匆匆吃完饭便离开了。

抛开年幼的倾倾,这下餐桌上只剩何翎和尚在冷战阶段的一对夫妻。何翎有些尴尬,本想说几则笑话以缓解紧张的气氛,但又怕如果笑话不好笑,岂不是让餐桌更加尴尬?正在纠结矛盾之际,表姐忽然兴奋地叫出声。

“发生了什么事?”何翎问。

“是阿晗发来消息了。”表姐看起来很高兴,说着就在打字回复了。倾倾还在咽一匙漏两匙的吃着饭,她无心理会旁人,表姐夫也收回好奇心继续玩起手机,但何翎却心萌忧惧、疑窦丛生,她问表姐:“我能看看表哥发来的消息吗?“

表姐虽觉疑惑,但还是将手机递给了何翎。手机上的消息极为简单,除却表姐回复的,一共有六七条消息。

何翎一眼就看出那绝非李晗所发,因为最新的两条消息皆是长长一段,与之前一句一条的形式迥异,更何况在简单的几条消息中竟有五、六处语病,且同一错字连续出现在三条消息中。

若一次出错,尚能以粗心、着急等原因解释,但犯下这样频繁错误的人,一定不会是连笔锋都要细细润绘的完美主义者。

何翎的心真的开始恐惧了。若说之前发现断指还只能说明李晗深处险境,但在此时此刻,他必定是凶多吉少了,何翎偷偷扫视了一眼餐桌上的所有人,正在登陆李晗账号的凶手说不定就在其中。

4 . 杀意

何翎躺在床上,强烈的焦虑徘徊在心头,她很清楚,要想查清李晗一案,有两个问题亟待解决:其一,李晗因何被杀?其二,李晗尸体何在?

这是建构起整个案件的支架问题,虽说已有线索的确表明自己的想法没错,但不理清凶案的来龙去脉,找不到死者死掉的直观证据,一切都不过是她的想象而已。

窗外的雨滴开始坠落了,有的打在阳台发出猛烈的撞击声,有的则与微风狼狈为奸企图攻进室内,所幸紧紧闭合的玻璃窗又把它们抵御在外。

何翎努力闭上眼,逐渐清晰的意识却一点点向她表明,她失眠了。

至于原因,曾被阿辰敕封为“吃货女神”的何翎将一切归咎于饥饿。从晚饭到现在,先是表姐他们的恐怖冷战,后是对李晗微信的惊心追查,心事重重的她几乎什么都没吃。

回想餐桌上曾散发着诱人味道的众多菜肴,何翎连砍死自己的心都有。

何翎从背包中翻出一桶泡面,那是从家里出发前,母亲塞进去的,说是如果吃不惯表姐家的饭,就用泡面充饥。

那时候何翎还一脸抱怨:“别人家都亲手做便当或是给钱,你倒好,用泡面应付自己闺女!”而今想来母亲大人果真是“大慈大悲的救世观音”,于是不禁在心中默念了十多遍“感激”。

何翎去厨房找些热水,刚出门,却发现了站在黑暗之中的倾倾,她表情凝重地看着何翎,就像庙里的一尊泥塑。何翎定了定神,柔声问:“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爸爸要杀妈妈。”

倾倾说完就跑开了,只留下何翎几乎愣在当场。

这句谶语式的话虽不像玻璃瓶中的残肢那样有着直观的视觉冲击,但还是在一瞬间就戳进了何翎的内心,她看着向愈加黑暗处跑去的倾倾突然手足无措起来,冥冥之中,她感觉一张铺天盖地的罗网正稳扎稳打地向自己延展并收紧,一切都比她想象的更加复杂。

次日是周末,晚起的众人都未吃早饭,只有表姐夫吃了两碗饭。刚刚放下碗筷,表姐夫就说何翎难得来一次,今天家里人也正好没事,所以提议去市里的“明秀园”游玩,大家欣然赞同。

表姐对何翎说:“那里是我和你姐夫第一次约会的地方,风景不错,年轻人都会去玩,没准你还会遇见自己的爱情呢!”说着和表姐夫手挽手去卧室拿外套去了。

目送他们恩爱依偎的背影,一种诡异的预感悄然爬上何翎的心头。昨天晚上倾倾的话言犹在耳,这让何翎很难想象今天到底还会发生怎样的事。

明秀园在城市的北边郊区,行走在四十分钟的车程之间,何翎对众人的关注一刻都没有松懈。倾倾枕在何翎的腿上睡着了,松软的打鼾声在车腔内飘摇不止,害得表姐整整笑了半个小时。坐在何翎身边的倾倾奶奶颇为严肃,也许在她看来,能这样笑话自己孩子的人,并非一个称职的母亲。

表姐夫在开车,后视镜不能看到他的全部表情,不过眼神犀利,和出门前的幸福欢笑大相径庭。最让何翎心生疑惑的是,他每隔几分钟都会摸摸脚下的背包,好像其中藏有怎样锋利的凶器一般。

到达明秀园之前,表姐将嗜睡的倾倾唤醒。看着车窗外不停掠过的绮丽山水,倾倾很高兴,但很快又垂下脑袋,闹起了情绪。

何翎问:“倾倾怎么不开心了?”表姐和倾倾奶奶都看过来。倾倾回答说:“小姨,我今天和阿绪约好了,要带舅舅去见他的,我现在在这里,肯定就输了。”表姐听完一笑,带着“原来如此“的表情转过头去。

何翎心中五味杂陈,但还是安慰倾倾说:“过几天小姨和舅舅一块陪你见阿绪,这样你既有舅舅,又有小姨,肯定你赢!”倾倾细细一想,终于露出久违的笑脸,在她高兴地喊着“小姨最厉害,小姨最厉害”之际,汽车已经泊入停车位,明秀园的大门就在眼前。

“倾倾!”双腿刚刚落地,一个熟悉的声音就从身侧传来,何翎循声去看,却是倾倾念念不忘的阿绪。一个戴着墨镜的精致女人站在他身后,应该是他的妈妈。

见到阿绪,倾倾本能的想跑,不过被表姐死死摁住了。表姐和女人并不熟识,相互点头致意之后,便不再有交流。倒是年愈五旬的倾倾奶奶,看着眼前的年轻女人满是惊诧。

“阿绪,你舅舅呢?”倾倾问阿绪,她注意到男孩身边只有妈妈。阿绪的表情很尴尬,“我舅舅昨天上午还在的,昨天中午回到家才知道舅舅出远门了,我怕你又赢了,所以想躲起来……”听阿绪这样说,年轻的妈妈眉头微皱,心里大概想着:“这就是你今天骗老娘到这里的原因?”

两个孩子不分输赢,很快就跑来跑去玩在了一起。孩子们天真无邪,不过被迫同行的两个家庭却显得极为局促。沉默良久,向来话多的表姐为舒缓气氛,主动跟阿绪妈妈有一搭没一搭的拉起家常。

原来阿绪爸爸两年前因病早亡,是阿绪妈妈一个人将阿绪抚养到现在。家里人劝她再婚,说两个人相伴要比一个人的支撑轻松许多。但阿绪妈妈始终忘不掉已故的丈夫,于是统统拒绝了。虽说孤儿寡母,但阿绪很懂事,省了她不少心。说到此处,年轻的女人看着还在玩闹的阿绪突然红了眼眶。

说着故事,众人的脚步已转进园区内的一座假山脚下,峰峦高耸,几乎遮蔽了整片天空,坐在那样的阴影之间,阴凉席卷周身。

倾倾执意要让何翎带她到山岭的高处,何翎看看表姐,得到同意的指示后就要上山,不想阿绪也说要去,两个孩子的轮番轰炸叫何翎头疼欲裂。

阿绪妈妈满是担心,表姐劝她说:“放心吧,孩子小姨很擅长与孩子打交道,何况这景区保护措施很好,不会有事的。”这下才让这位年轻妈妈稍稍放下心来。

孩子们步子轻快,何翎跑着才勉强追上。约莫五六分钟后终于到达目的地,而山下的大人们已被土石隔在了远处。倾倾和阿绪蹲坐在地,他们的眼前是用石头垒筑的小小十字。未及何翎反应过来,倾倾已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低声喃喃起来。

何翎问阿绪:“你们以前来过这里?” “倾倾舅舅带我们来的,还说在这里许愿肯定会实现。”阿绪回答。 何翎很惊讶:“你认识倾倾的舅舅?” 阿绪点点头:“倾倾舅舅就是一个坏蛋。”

“为什么呀?”孩子地话常常出乎何翎地预料。

“我说了,你要保密。”阿绪握紧拳头,仿佛何翎一旦泄露出去,就要将她暴打一顿。何翎很认真地点头。

阿绪这才一字一句地说:“倾倾舅舅经常带我们出来玩,妈妈很感谢他,有一回就让他到我家吃很好很好的饭。刚开始还挺好的,后来倾倾舅舅脸就红了,全身也不听话了。

妈妈扶他到卧室,给他烟抽他不要,妈妈还给他脱衣服散热,嘴对嘴给他吹气,他不高兴反而要打妈妈,我冲进去咬他的手,他就从我家跑走了……”男孩的眼睛里是即将溢出的怒火。

阿绪的话听得何翎心惊胆战,她感觉自己的心里渐渐渗出了凉意,回想先前阿绪妈妈悲情动人的“忠贞”人设,何翎有些恍惚了,她看着尚算晴朗明媚的天空不禁悲哀。然而话说回来,所谓“欲求不得,羞愤杀人?”难道这就是李晗被杀的真相?何翎不敢深信。

何翎带着两个孩子返回的时候,除阿绪妈妈和倾倾奶奶还留在原地之外,表姐和表姐夫已经不在。问及表姐去向,倾倾奶奶说:“他们去松林了。”何翎突然想起了倾倾昨晚得谶言,于是将倾倾交给她奶奶后,疾步奔至松林。

果然当何翎远远看到表姐他们时,他们正在激烈的争吵。表姐发现了何翎,示意双方尽快停下,以免有损在表妹面前的夫妻形象。然而表姐夫并不愿停手,那把从背包中掏出来的尖刀已经紧握在手,说着就往表姐的胸口狠狠刺去。

5 . 媾和

即便被何翎和园区保安拼尽全力按在身下,表姐夫也不服输,还在叫嚷着“杀人”。表姐的胸口只是划伤,但突如其来的惊吓已让她昏迷不醒。

聚拢过来的园区游客们惊叫连连,几个年长者因为恐惧四散溃逃而去,倒是围观的几对情侣帮忙报警,并叫来了救护车。

陪表姐去往医院的路上,倾倾奶奶打来电话打听情况,何翎据实相告。倾倾奶奶不由得叹气:“早知道会这样。”说着匆匆结束通话,她还要到派出所寻找自己的独子。

医院离明秀园并不远,医生说伤口轻微,只是受到了惊吓,挂两瓶水再休息一下就能回家了。

表姐苏醒过来的时候,倾倾和她奶奶也来到医院。倾倾坐在床头,不住地问:“妈妈你怎么了?”表姐不知该怎样回答,便以沉默应对。

倾倾奶奶边哭边说:“都怪我没管好儿子,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对不住你……”说着就要跪倒在病床前。何翎搀她起来,老人家却不依。临床几个患者都劝:“姑娘,你就原谅她吧,再怎么说也不能让长辈下跪呀。”表姐伸手去扶,老人家这才站起身。

晚上7点,表姐的吊瓶才流尽,而打车回到家已经是晚上8点了。倾倾奶奶说要做些好吃的给表姐压惊,表姐制止了她的提议:“你们饿的话就吃吧,我今天挺累的,就先睡了。”

何翎知道,她所谓的累不过是因难以相信丈夫竟要杀死自己而生长出的精神倦怠。何翎和倾倾也不想吃,只有倾倾奶奶吃了半碗米粥。

睡觉之前,倾倾说要和何翎一起睡,被倾倾奶奶强拉回去了。

何翎躺在床上,晕黄的吊顶灯无声的亮着,想想今天遭遇的这场惊心动魄,事态虽已止息,但仍心有余悸。她闭着双眼,任凭思绪游走:若非昨晚倾倾提前告知她这一切,想必表姐已经遭遇毒手,可这与李晗又有怎样的联系呢……

“嘶~”是电流的声音。

何翎睁开眼睛,先前的晕黄骤然变得漆黑。何翎将电路开关关掉,摸黑踩着书桌就攀到灯具所在的高度,轻轻扭开灯壳,原来是钨丝燃断所致。

何翎原想将灯壳扭回原处,等明天再做打算,可是灯壳内侧剧增的摩擦力引起了何翎的注意,如果没猜错,那应该是蜡烛的划痕,仔细去触摸,却是一行规则的文字。

何翎心中大惊:李晗这家伙竟把秘密藏在这里,要不是今天灯泡坏掉,估计一辈子都不会被人发现。借用手电筒的灯光,六个字聚合在何翎的眼中:

姐夫不杀姐姐。

李晗留下的文字让何翎困惑了,他的提示和倾倾的话截然不同,与今天发生的事也完全相反,是他错了吗?深陷众多线索搅动起来的漩涡,何翎感觉自己正在拼命的挣扎,她企图用一己之力稳定住混乱的局面。

突然,何翎想到了什么似的离开卧室,径直冲进表姐的房间。不出何翎所料,一个浸在黑暗中的人影正手持尖刀站在表姐床边,小夜灯作证,那人影确是五旬有余的倾倾奶奶。

被发现的凶手并未惊慌,她问何翎:“你也要阻止我吗?”何翎重重地点头:“是。就像李晗那样。”

手拿凶器的凶手忽然放松下来,她镇定地看向这个刚刚毕业的年轻人:“既然如此,我想知道你怀疑到我的原因。”何翎不假思索:“因为小孩子的话。”凶手的眼睛几乎吐出火焰,没有任何人会相信何翎的这套“鬼话”。

何翎又继续说:“准确来说是因为苯妥英钠,一种治疗精神疾病的药物,出现在你的房间很是奇怪。我今天问过医生,医生说常人服用苯妥英钠会眩晕、兴奋、易怒,我这才恍然大悟。” 听完何翎的话,老人家嘴角微扬,她没有辩解,而是直言相告,“那是阿绪妈妈送的。她送我药,我帮他杀掉李晗。”

“阿晗?”听到弟弟的名字,悄然转醒的表姐激动起来,她想站起身,但锐利的刀锋还横在脖颈。

今天下午还以跪示好的凶手也并不想跟她解释什么,老人家的表情变得狡黠:“我拿到药后,本不愿理会那荡妇的话,何况李晗与我无冤无仇,我犯不着费心去害他。谁知道他却总是跟我过不去,企图破坏我的计划,所以在被逼无奈之下,才杀掉他的。说实话,李晗比你聪明,但他没你谨慎。”

表姐的眼泪倾泻而出,她摇着头,不肯相信那个和自己共历二十多年风雨的弟弟已经死掉了,她的嘴唇在剧烈的颤抖。何翎想安慰她几句,但近在咫尺的距离如隔天地。伴随着表姐逐渐哽咽的哭声,面露异笑的刽子手又问何翎:“我想即使我不说,你也知道我的计划是什么吧?”

“你想用药物激发自己儿子的点滴怒火,给这个家制造更多的矛盾纷争,你想让你的儿子亲手杀掉自己的妻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每天吃的饭菜中就加有苯妥英钠这种药物的粉末吧。 “世界观几乎被完全推翻的表姐看向眼前的持刀人,她需要一个解释或一个交代。

老人家的脸颊有了暗色,她冷冷笑着:”这回你说错了,她并不是我的儿媳,因为她根本就不配嫁入我家。我们是怎样的人家?讲规矩,讲礼仪!以前我过门那会儿,吃饭都要避着旁人。男人们上大桌,我们这些妇道人家只能躲在角落里伺候,等他们下桌,我们才能上前偷偷吃一些。而她呢?时不时给自己男人甩个脸子,在外面当什么领导我管不着,但在家里还耀武扬威,恨不得所有人都要听她的,对待孩子也是吆五喝六,嬉闹耍宝,没有一点儿当娘的架势。最可气的就是我那个熊儿子,在自己女人面前低三下四,没有一丁点儿男人样儿,骂他吧他还给你吵,说什么时代不一样了,男女平等了,简直胡扯!家里面要是没有规矩,肯定是要乱的,所以我打算帮帮他……”她的眉毛几乎竖在前额,暴起的青筋会同跳跃的血管纵横交织于她的脖颈,她在怒吼,显然她已经把今天当作了终结之日。

“即便如此,你也要阻止我吗?”

“是。”何翎开始紧张了,因为她很清楚:当言语交锋结束,一切就要回归生死较量。

果然,趁何翎眨动眼睛的时机,那柄尖刀已被凶手裹挟着向表姐身上刺去,无计可施的何翎几乎是本能地将手中的手机砸向了对方,倾倾奶奶躲闪不及,左眼被狠狠击中,虽然手中的尖刀仍在,但是瞬间降临的半失明状态还是让她的凶器偏离了方向,而这足以让拼死求生的表姐挣脱束缚,跟随何翎逃至宽敞的客厅。

倾倾奶奶还想追来,可是刚跑出几步却摇摇晃晃地倒下了,她的嘴角渗出血迹,那是中毒将死的征兆。

6 . 尾声

当警察匆匆赶来的时候,那个五旬年纪的女人已经气绝。倾倾被喧闹的众人吵醒后,止不住地哭泣,表姐哄了半个多小时才将她稍稍制住。

依靠何翎的线索,警察从那天的晚饭中提取到大量的苯妥英钠成分,这样剂量的药品足以致命,想必是倾倾奶奶在得知表姐夫刺杀失败后,所以决定自行杀人。

所幸那天家里的所有人都未吃饭,除了抱着必死之心的倾倾奶奶。

次日,更大批的警察和法医前来调查,除了倾倾珍藏着的玻璃瓶,他们还从冰箱底层、衣柜角落、马桶水箱、阳台中空的栏杆等地方找到了李晗的细碎残肢,但剩余的遗骸却没有找到。

“被扔到乡间野地让野狗吃掉了也说不定……”

一位年轻警察的玩笑感慨尚未讲完,泣不成声的表姐已经哭晕在地上,何翎将她扶起,她却问何翎:“真的是我错了吗?”何翎无以回答,只能将全身发抖的她拥入怀中。


转眼在远房表姐家的短住已近尾声,离开那天,表姐带着倾倾到车站送别何翎。她们相处的时间虽短,但那份难能可贵的真情已让血缘疏远的她们远胜胞亲。

临上车时,撅着小嘴的倾倾很不开心,她问:“小姨以后还会来吗?”何翎捏捏外甥女的鼻子:“一定会的。”倾倾伸出手指,示意还要拉钩才行。何翎笑着也伸出手指:“拉勾,上吊,一百年都不变。盖章!”就像倾倾和她舅舅那样。

坐在回家的火车上,何翎思绪万千,几天来经历的故事怕是一生都难以忘怀了。所谓爱情,一旦沾染了生活,即便再纯粹也必将蒙尘。仔细想想,表姐夫刺杀表姐虽说是药物的作用,但药物归根结底只有催化功能,若说他心中对表姐毫无怨愤,何翎是不相信的。

就像常为家庭琐事吵架的父母,她们何尝不是爱意浓稠的小情侣?通往现今的路上,想必也有感情危机的时刻,但他们毕竟还是走到现在,一切过往也就不再重要。而想想自己那颗稍纵即逝的爱情流星,未来的自己果真还有很艰辛的路要走。

下午三点,火车准时到站。何翎的双腿刚刚走出车站,父亲和母亲就出现在她的眼前,不仅如此,那个消失许久的阿辰也在其中,一种可怕的预感冲上何翎的头顶。

几个年轻男女举着“何翎”的名牌与闪着红灯的爱心,扭动着蹩脚的舞步来到何翎跟前,一辆垒着硕大蛋糕的推车缓缓而来,而西装笔挺的阿辰则被母亲拖到何翎面前。

他单膝跪地,手捧钻戒,口中喃喃有词:“翎,生日快乐,以后我会好好爱你,你愿意嫁给我吗?”眼中却满是“你要给我作主,都是你爸妈逼迫”的委屈。

母亲小声抱怨父亲:“这么多天,你们就准备了这些?”倒是围观的人们欢呼雀跃,几个小男孩卖力地喊:“答应他,答应他……”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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