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蒹葭第九
颜清扬坐在自己的闺房床榻上,一只手里捏着绣花针,针里穿着的是翠绿的丝线,另一只手里举着一块白绢帕子,帕子上绣着的是一束苍翠的蒹葭。
“小姐,武神大人到了。”
“嗯,请她进来。”榻上之人并不抬头,仍旧一丝不苟地绣着丝线。
不多时候,一双白色靴子跨过门槛,缓缓走进屋内。仍旧是一袭白衣,银冠面具只是难得,今日竟是穿了身宽松闲适的衣服。侍女行了礼,关上门出去。林潼见颜清扬不理她,以为她还在为前几日自己未能好生养伤而生气,心里有些窘,咳了两声,自己在桌子边上坐下了,将面具放在了桌子上,斟了清茶,默默等着。
等了小半个时辰,榻上之人仍旧懒懒地倚着,气定神闲地绣花。
“前几日侯爷同我商讨西北战事,所以累了些,但也不碍事。”
“嗯。”
果真是生气了,林潼心下叫苦,晃了晃杯中清茶,接着道:“我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嗯。”
林潼觉得无趣,抿了抿唇,未再讲话,安静等着。
收起最后一针,颜清扬剪断丝线,将白娟帕子从布撑上取下,下了床榻。
杯中清茶一晃,林潼一个激灵,赶忙坐直,看着颜清扬走过来,将帕子丢给自己。拿起一看,正是锦瑟亭之事中未绣完的那一方。
“怎样,武神可还喜欢?”颜清扬在林潼身边坐下,歪着头问道。
“嗯,喜欢。”林潼点头,“你的绣工一向都十分精致。”
“可我从来不曾给别人绣过帕子的。”
林潼指尖一滞,看向颜清扬,对上那双含笑带花的眼睛时,又忽地躲开了。
“你躲什么?”颜清扬嫣然一笑,问道。
“我没躲。”林潼辩解,翻来覆去看帕子。
“林潼。”
“嗯?”
“圣上给我赐婚了。”颜清扬仍旧笑着,“是辰王殿下。”
林潼指尖被翻来覆去好几遍的帕子顿了顿。“我知道,侯爷和我讲了。”她点头,“挺好的。”
“可是我不想嫁。”
快要被揉皱了的帕子被收进了袖子里,林潼抬头,慢悠悠地看向颜清扬:“为何?”
“我不喜欢他。”颜清扬摇头,“我对他用不了真心。”
心中有些欢喜,晴空万里欢呼雀跃的欢喜。
“可皇家的事。真心是最不重要的。”薄唇轻启,连林潼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出来有些过分残忍,“更何况,圣旨已下,不可违抗。”
颜清扬点头,有些事情,她心知肚明。“我的婚礼,你会来的吧。”颜清扬拉了林潼的手,目光中有些急切,“你要为我盖上红盖头,你要送我出嫁。”
“会的,我一定会在。”温热的手掌覆上青葱玉指,总觉得下一秒就会消失了似的。
“若见不到你,我就不嫁。”
“好。”
相顾两无言,眸间星与海。相视一笑,桃花灼灼。
只是风过处,落红遍地,残朵垂暮。
辰王府的聘礼接连送来,一共六聘,每一聘皆是做足了文章,个中细节,无一疏漏。
百姓们都说,这位辰王殿下,当真是位用情至深的痴情王爷。
六聘六礼皆齐,吉日定在半月后,辰王府与颜府皆是张灯结彩的忙活着。
这一日早朝,出人意料的,林潼也被叫了去。
入宫自然不能穿白,林潼一身极淡的青色长袍,束了发,覆了银质面具,跟着宁烈上了朝堂。武神在朝堂上的名声并不小,加上从前立下的赫赫战功,虽是站在最尾,各位朝堂大元也是对她尊敬有加。
高以君看了一眼远处的林潼,似是要从她的眸间找寻点什么。可那双眸子总是清凌凌,好似这世间没什么事情可以惊动得了一样。正欲过去搭话,一声“圣上驾到”止住了高以君还未迈出的步子。
高灼在殿上坐定,眉间有几分凝重。
“宁卿,最近西北的战事,你可有了解?”
宁烈站出来,行了一礼,道:“会陛下,臣已有耳闻。西北匈奴对我边疆侵扰不断,使我边疆人民深受其害,臣愿往,为陛下分忧。”
高灼点头,眸间凝重之色却未减少分毫。“若只是骚扰朕倒还不必这般烦心。昨日朕得到八百里加急,说大营抓着了一个匈奴的探子,几经盘问,得知匈奴最近的骚扰不过是扰乱民心,为的是要大举进犯。”
宁烈神思微动,心下有些不好的感觉。
“宁卿,西北战事你素来熟悉,这次恐怕还是要劳你奔波了。”
“国家安定乃臣之本分,臣定不辱使命。”
“边疆安稳乃朝堂根基,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朕打算再派个朕最放心的人前去处理。”高灼蹙了眉头,“以君。”
“儿臣在。”高以君站出来,揖道。
“朕知你大婚在即,可眼下确实有要紧的事情。你准备一下,与颜家小姐成婚后便去西北,速速将事情处理好,早早归来。”
“是,儿臣······”
“陛下,不可!”一声高呼,震了所有人的神思。林潼从队伍的最末尾走出来,一步一步走到殿前,抬手撩了裙袍跪下,身体确实笔直。“陛下,草民以为,此次让辰王殿下西征,有不妥之处,望陛下三思。”
宁烈斜眼看了看林潼,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有何不妥,武神可否讲明?”高灼眯了眯眼睛,问道。
“回陛下,皇室乃国之根本,非到万不得已,是不可处于险境的。此次匈奴扰我疆土,虽惹人厌,但大举进攻只是探来的消息。自古巧舌能生花,其中真假尚未知晓,就这样让皇子亲赴戎机,实在是冒险。”林潼颔首,不疾不徐地说着,“陛下体恤百姓之心天下皆知,因此草民愿感怀陛下作为父亲的仁心,愿代替辰王殿下,随宁将军西征。”
“父皇,武神前些日子负伤在身,实在不宜长途跋涉,此次西征,还是由儿臣······”
“林潼受皇恩浩荡,未能报之一二,心中甚是惶恐,此番能够为陛下分忧,自然是万死不辞。”林潼抢过高以君的话,言语间更是冷了几分,“那些小伤已是痊愈,莫非是辰王殿下不放心我,觉得我不能胜任?”
“我······”
“好了。”高灼挥了挥衣袖,“以君,武神说的没错,朝中尚有需要你去办的事情,这次西征,就让宁卿和武神去吧。”
“谢主隆恩!”没等高以君答话,林潼先将头磕在地上。
“······儿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