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子正月，余居黄州。是时久雪初晴，冯春就暖。天假晴色，乃素衣轻步，寻春致意。然山道已非崎岖，两旁古树壁垒。木叶尽落，虬枝纷杂，雪痕犹在，蓬屋散落其间，黑白成趣。
意胜雪堂，只古事依旧。苏子已非当年，不见围篱晒书，更无把酒问月。然厅堂似知故人，厢侧酒坛，堂上挂轴，曰“君随明月去,何故问青天”噫！音容既在，笔墨未干，茶犹未冷，可乘大鸟去乎？况人生一甲子，得意几春秋。醉意未浓先著醉，醒时却在睡梦中。叹时序几易，风华尽逝。昔日堂下骚客，应有千年之寿。尝荔枝万担，何故弃未竞之愿，了颠沛于流离之所，遗名篇千古？呜呼！凡事去矣。
经堂外野径，沿旧迹寻循。赤色豁然于前，大江汹涌，惟江亭憗憗如故，似不知千年事也。雪染矶头，风轻故土。看太平天下，羽化年前战事。余烟袅袅，磺未散尽，操之罪焉？三分难踞，甲盔遍野，血染江河，恐非孙刘之愿。呜呼！倘亮之谋失，若风之未东。而北兵之习水，何来连船之祸？亮并肩于瑜，始不敌丞相之福。祸起萧墙，隐入涛涛之水。丞相可知千年事乎？看天堑横架，履险如平地。弑恶水于胯下，戏巨浪于指掌。当年有此，何需只走华容？非熊罴貔貅害人矣！
硝烟散尽，思忆缠绵。须臾，一惊鸟落于身后，问曰：先生何故沉缅？余只知人语，岂知禽亦能言焉。亦惊曰“栖霞楼畔栖霞客，望江亭下望江人。世事纷乱，禽类可如此乎？”答曰“人道由人，禽道由禽，先生何故追思焉？”言毕，乃振翅而去。余至今不知所言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