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青春的文字
初夏】
夏天才开始的时候,我在苏州的明月湾镇里遇见长大之后的林江南。
他穿灰色亚麻衫和纯黑色长裤,戴着副黑色金属细边圆框眼镜,耳朵里插着耳机。
他还和初遇时的那个夏天一样,没什么变化。笑着时依旧清淡,还是从前读书时的样子,干净的一尘不染。
我猜,他听的是依旧是某个深夜电台的节目。从高中时候起,在我们三个人的小圈子里就流行着听这电台。电台主播是个极其温柔的姐姐。我想如今他在性格里的那份澄澈的温和,也是经了她的影响。
忽然从巷口里冲出了五六个十来岁的小孩,在经过他时却都乖乖慢下步来,用孩童稚嫩的声音向他道:“林老师好!”
他摘下左耳的耳机回候他们:“你们好,要早点回家。”
哦…现在是林老师了啊,我有些许惆怅。
他的目光顺着孩子们跑走的方向望,却被他看见站在了远处的我。
我整理衣衫后走了过去,将那句在心里排练过很多次的独白讲出来:“你好呀!林江南。”说出口后才觉得也不算太难。
“好久不见。”他站在我的面前,浅浅的笑着,眼眸里含着微微暮色。
他伏下身去抱蜷在墙边的一只小猫,通身的白,想来是被主人丢弃了的。
忽然一阵风过,吹开了他的发帘。我这才能看清他的脸,他的眉骨上尚有条细小的疤痕,那是我曾认识他的记号。
“走吧。”他已取下耳机缠在手腕上,怀里抱着小奶猫。我怔了怔后跟着他去了,夕阳打下来将他的影子拉长了,刚刚好,我踩在他的影子上。
一碗心动三虾面】
林江南带我去吃正宗的三虾面。老板娘同他很熟络,用这里的地方话招呼着:“小林又来了咯。”
如我所见,他在这里过得好。
他细细的说着他的这些年来,一点也不着急。从他的话里我知道了,他到了苏州两年,起初只是来看看的,却被苏州的水色留住了,后来他就去了镇里的学堂,孩子们都喜欢他的。他也夸,现在的孩子聪明,像《孔雀东南飞》《再别康桥》这样难背的文章,他们能很快就背的顺了。
我不由想起他读书那会儿,背课文总是很慢,老师抽查时最紧张的那个人绝对是他了。于是我微微笑着说:“你那时好笨,经常被罚抄课文。”
“有吗?”他轻轻歪了歪头,然后又不经心说,“好像是有的。
面条冒着热气,氤氲了我的眼。
我听他慢慢讲完,也喝光了碗里最后一口汤。他招呼我要不要再来一碗。
“又不是冰红茶,哪有再来一次的。”
说完我便笑了,他也跟着笑起来,似乎他也想到我说的是什么。 冰红茶是十七岁时。
结完账,他复抱起放在纸箱里的小猫,转过身对我说:“走吧,还要给这个小家伙喂吃的呢。”这是他对我说的二次让我跟着他走。
我便又跟在他身后。太阳早已跌进了西山,河道两旁亮起许多红灯笼,不时有乌蓬船从水面浮过,水乡的夜静也凉。
“林江南…”
“怎么了?”他转过身来,脸上有些不惑,似乎在等着接下来的话。
我笑了笑说:“没事的。” 是一番欲言又止。
又穿过一条曲曲折折的羊肠小道,便到了一座红墙绿瓦的小四合院前。院墙上满是墨绿色爬山虎。他说:“快过来,有蛇的。”
我吓得魂飞魄散,但看见他勾着的嘴角便不言而知。
“林江南!”
“诶,我在。”
那时我的心失神片刻,似乎看见好多年的那个与我如知己的林江南。
院子不大,井边的洗衣台上有洗衣裳的大婶们。看见他回也都笑着说些家常话,之后又看到了他身后的我,大婶们笑得更开了,说:“江南带女朋友来啦!”
我红了脸颊:“婶子们误会了,我是和江南一起长大的好友。今天在遇到了,过来坐坐。”
我转过头想得到他的认同,却发现他已走到了门前,正低着头在找钥匙口。发梢有淡淡的光泽,低着头的侧颜好看到不可思议。
林江南房间的装饰极简,除了些必需品,只有墙上挂着的钟,和书桌上的玻璃瓶里插着一束开得正好的雏菊。
“是班上的孩子们送的,几乎每天都有。”他冲好了两杯清茶,一杯递给我,一杯给他自己,“不好意思,家里没咖啡了,只剩了这些春茶。”
“没关系。”那茶的味道和他这个人给人的感觉相似,都是淡的却余味幽香,长久不忘。
他用热牛奶泡软了饼干喂给小猫,他伸手抚顺猫颈的毛,温柔的动作让人心里发软。他的头发有些长了,搭在额前,隐去了眉眼,他用手拨开柔顺的发,不经心的说:“该剪发了。”
小家伙吃饱了肚子,伸着懒腰,在人的怀里撒欢,让人又喜又爱。
“叫它什么好呢?”他的声音又轻又浅,含着遣倦的温柔。
“那叫饼干吧。”
他突然咧开嘴笑,那样灿烂的笑却又转瞬即逝。我问原因。他一面叹头,一面说:“你取的名字总是和食物有关的。”以前,我们养过一只名叫汤圆的兔子。
后来他还是依我叫它饼干。饼干是个姑娘,总爱黏着林江南。一唤它,就来了。
林江南让我睡在他的屋,自己却拿着卷 丝被睡沙发。
他帮我换了床单,墨蓝色的床单上满是柠檬皂的淡淡香气和他身上的味道,他习惯点一只安神的茉莉香。
那夜,像睡在了云上,一夜好梦。
醒来的时候已经不早。桌上放着他做好的早餐——水波蛋,烤土司以及热茶。他自己正坐在阳光里看书,头发湿漉漉的,仍在滴水。
川端康成说你连指尖都泛出好看的颜色,而我感叹他连发丝都泛出好看的颜色。汤圆趴在他脚边,不吵不闹。我一度以为那就是此生最好的风景。
我翻出相机“咔嚓”一声,将这一帧美好画面留住。
“还拍照呢?”他从藤椅上离开,朝我这边走来,指着相机说,“拍的怎么样?”
我觉得不错,递给他看。他接过后顺势依靠在墙上,翻起照片来,我在旁边给他说那些分别是在哪里拍的,那里有什么好景色。他一面抿嘴笑一面说:“真想去看看。”
“现在怎么不用胶片机了呢?”
我诧异不已,但很快又平静下来,说:“以前的那台坏了,胶片机早停产了。找了很多家二手店,也找不到再喜欢的了。”以前的那台于我意义重大,哪能轻易另找一台来代替。我又轻轻的摇头,说:“胶片冲洗太慢。”
他眉宇间添了几分落寞:“慢渡时光也很好啊。”那刻眼前的他与少女知春重合在一起,他们都是向往宁静而又美好的人。
我去井前的水龙头前洗脸,没防备,他举起了相机,发出“咔嚓”的声音。
身后的背景是墨绿色爬山虎与生着苔藓的洗脸台,阳光从梧桐树隙里碎碎的洒下,身着白色棉裙的自己不像现在,像从前。
我半开玩笑的问林江南:“我能在这里住多久?”
林江南认真的想了一会说:“那就住一个夏天吧。”
夏雨绵延,洒在院里的梧桐树上。他撑着一把画着山水画的油纸伞去学堂讲课,他的背影在雨幕里渐行渐远,低沉的脚步融入雨声。
无意间我在他的书柜里找到墨绿封面的杂志,我很喜欢里面的一个关于暗恋的故事《春风又绿江南岸》,作者名为江南。
林江南去上课时,我就去周围的集市买一些老婆婆卖的时令小菜,为喜欢的人洗手作羹汤在年少时想过无数遍。
不过我做出来的总是咸了或淡了,他也不嫌,还鼓励我说:“下次就会好了。”
可那好吃的下次却遥遥无期,我对着厨房的锅碗瓢盆深深叹气。林江南知道了我的忧愁,揉着我的发说:“这事急不来。”将一碗白玉枇杷放在桌上,自己去厨房整理我闯下的祸和烧糊的锅。
白玉枇杷又甜又水,吃过一次就忘不掉。
周末时林江南会带着我去近郊的一座花园。我在满山遍野的花丛里跑,采齐了各色的花,染尽了花香。
我折了一支柳枝挽成手环带在他的手腕上,他的手腕洁白纤细,能比过女孩的手。我笑说:“林江南你要多吃些饭啊,要不然你怎么保护喜欢的女孩。”
他站在我面前柔柔的笑着,将着满园的花都比下,微风鼓起他的青衫与发,他是陌上公子颜如玉,是我的世无双。
读到这里,你也就明了,我喜欢他,很久很久了。
可我们之间隔着的却不止这未见的好些年。
记忆里的夏】
于我而言,夏天是具有特殊意义的季节,也是在四季里我最期待的。
我的这份情感来自于年少时期,那玫瑰色的日子,来自于灿如夏花的他们。
我的年少时期全是他们,散发着青草香气的干净男孩与明媚少女。
遇到林江南那年,我七岁。
妈妈在那时将我从乡下外婆家接回送进新的学校,因为年龄关系,插班在二年级。那时班上的小朋友们早已彼此熟悉,只有我是新来的,也许是从小和沉默少言的外祖母长大,从生命的最初我的性子里就比同龄的孩子多了一份凉。
开学的时候,大人都以为我会哭,于是在我的口袋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巧克力与糖果。但我没有哭,祖母最后对我的嘱托是要听爸爸妈妈的话和幸福的生活下去。我一直都铭记着。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林江南是班长,拥在人群中,只能看见黑黑的头顶,其余全被遮去了。那时他活在众人眼里,有着呼朋唤友的爽朗。
开学考试,并不意外的是,林江南考了一百,我考了九十三,这个成绩于我不好也不太坏。回座位时瞥见了身后女孩的卷子——六十分。不知为什么,我将放在桌上的卷子翻了面。是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是我平生产生的第一次怜悯,而这个女孩正是林知春。
林知春住在我家旁的一座小院里,养了一院的山茶花,在外祖母家也有一片这样的花园,可我却没有外祖母了。
我傻站在院外看,梨花白里带淡淡的青,薄到微微透明。突然从这花园跑出了手拿一大把白茶花女孩,米白色碎花裙跟着她的节奏跃动,轻盈而美丽。女孩回眸一笑,眼睛明亮透彻,笑的很甜:“是小枝啊,进来玩。”
我惊讶于她能记住在班里没有存在感的我的名字,有人说别人能记住你的名字就是友谊的最开始。
在一阵考虑后我最终迈进了小院里,因为她是第一个叫出我名字的同学。
她从花里挑出一朵灿烂的来,别在我的耳际,欢欣雀跃着说:“很适合你!”
我低眉,从来没人觉得我漂亮。
林江南在一旁画画,她拉着我到他面前评理。“还不错。”他这样说。
我低下头去,听见心脏在胸腔里砰砰跳动的声音,谱成调子又在心头循环播放。
之后才恍然他们原是兄妹,林江南,林知春,是王安石的诗“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林知春这个女孩人比名字还美,看着她我会想到春风拂过的感觉,大家都喜欢春天。而我叫贺小枝,只是春天里一枝。
那天直到黄昏降临我才捧着一束晚茶花和两只青橘回家,茶花被妈妈插在青色花瓶里,开了很久才枯萎,花气满屋香。别在耳边的那一朵被我偷偷塞在裤子里,等妈妈睡下,我才取出来,花朵却已揉皱枯萎了,没有了漂亮的模样,我一面觉得难过一面将它放在字典里,至今,这也是没人知道的秘密。
那以后,我们仨就一起上下学,成为很好的朋友。知春热烈,江南聪明,但我并无天赋异禀之处,唯有努力追赶上他们的脚步。
因为知春的缘故,我们那时是学校里小有名气的三人组。
知春在学校里任文艺部部长,常收到情书与巧克力。通常是林江南帮着处理掉那些麻烦,偶尔把包装精美巧克力丢给我吃。
有一天知春不知从哪里弄来了风筝,要让我和林江南陪她去放。可当时正是中考前一月,每个人都很紧张,抓紧一分一秒。
“知春,等中考过后我们再一起去,好不好?”
“不好。”知春的小性子上来,“我就自己去,你们谁也不许来。”
那次知春回来时带着一道伤口,她却尽性,极高兴着。我有了些难过,因为我曾说过我一定会保护她。
我永远记着的某个黄昏,是知春说很想去夕阳下散步,其他的人说着:“一会儿就要交作业啊!”我拉着知春头也不回:“没关系的。”
没关系,作业可以补做,可今天的黄昏只有这一次。
身后众人的喊叫我并不在意,我只是希望今天的知春快乐。
后来我和林江南一起考上省里最好的中学,知春作为艺术生特招,这个消息在我们住着的那条小街上成为了一则了不起的传说。
不久后,妈妈给我买了一辆蓝色的自行车代步,林江南也得到了一辆,知春因为以前骑车出过一场小车祸,不敢再骑,于是每日坐林江南的车上学。
整个夏天她都穿各种的裙子,海藻般浓密的发上别颗莹蓝色发夹,纤细欣长的手臂向上舞动,裙角飞扬。
每次我都想起在故乡里雨季来临前飞舞着的蜻蜓。我和知春说,知春转过头去问林江南:“哥哥,小枝说我像将飞的蜻蜓,可蜻蜓是什么样子的?”
我忘了,来到这里后我没再见过蜻蜓,林江南应该也没见过。
“漂亮又有灵气。”风过,能看见他微微向上的嘴角。
他来过】
南方的冬比北方的难受,寒气丝丝缕缕,彻骨的凉。我生肖属蛇,外祖母曾说这样的孩子冷血,可我依旧怕冷,无论怎样裹住自己,四肢都冰如生铁。
我在冬季里盼望春天。
母亲在秋时查出患有家族遗传心脏病,手术初定在冬天。我望着病床上的她,脸颊陷下去,眼下一片青黑,原有的那份好强也全被这场病给磨去了。
我在旁边守着她,父亲说我在的时候,她才不觉得孤单。
在寒冬里,我心凉如水。
某一天我收到只浅粉色的热水袋,主人却没有留名。
我一心想找出那人来,却无果。
不过真是谢谢他,让我在冬季里也有了一些温暖。
母亲在医院里住了一整月,出院时已是初春。
林家妈妈早候在院外,手里是一把柳枝条,用来赶走晦气。我自然是不信的,但也不去阻拦,倘若真有这功效,我希望把我们的晦气都通通赶跑,再不要进医院去那一遭。
或是那柳枝条的功劳,也或是母亲平素里的善良积德,她恢复的很好。
不久之后便是春节,因母亲的大病初愈前来访的客人多了许多,而我觉得很无聊。
林家兄妹来约我到他们家去看电影,于是我穿上大红色棉袄出门。
那次我们一起看了那部至今被奉为经典的《喜剧之王》。
林江南却在半途收到表白的短信,对方是主持学校晚会的学姐。我想哭却没有理由,憋了很久很久,在“我养你啊”的那一段情节里,我终于泣不成声,知春当时不解其意。
之后没多久我们告别假期又回到学校。忘了说,这一年我十七岁,高三。
我曾将对他喜欢写成故事寄给杂志社。也许我将永远不知道,但那天他书包不听话,偏露出了马脚,显出一角墨绿色封面。 那一刻,我茫然无措。
不过幸而他从没提起过。
林江南在一个很闷热的午后递给我一瓶冰红茶,说是他中奖得来的,把这份好运也传递给我,祝我如愿考入北大。
小时候我说过我想考去北京,可他并不知道的是,我的目标已经不再是北大了。
在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一年之后,我收到南京大学的录取通知。报考南京大学的原因现在想来却是没道理的,在这世上,有个和我喜欢的人同名的地方——江南。那时的林江南并不知道我这番良苦用心,为此他和我冷战了一个暑假。
如你们所见,林江南是个小气鬼。
之后江南去了北大,知春去了北电。
我们三人离别,却并不说告别。
上了大学后少了他们,日子突然单调起来,但总能在知春那里听到林江南和学姐在一起的消息。
和宿友们的关系只是不冷不淡,但却偶然在门外听见她们议论,说我性情凉薄性格孤僻。
那天是我十八岁生日,我手里提着鲜奶蛋糕,这是知春嘱咐,生日一定要吃蛋糕的。但在我这里生日只是记载你到了这世间多久了,没什么其他意思。
以前我以为长大是很多年的事,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长大其实是那一刻。我承认在那一刻我听见了心底的荒凉。
花园里的晚茶花静静开放,触景伤情,想起七岁时的夏,少女的裙角与男孩的衬衣,还有满院的晚茶。
我做了个梦,梦见林江南和知春来了,还带了北京烤鸭和给我的礼物。
那其实并不是梦,本是生性凉薄的人在那夜感动。
又是一年春节,我回到家。母亲正在包饺子,锅里的排骨汤散发出温暖的味道。
母亲见到我后就说我高了瘦了,相比较来父亲则显得平静的多,只是说:“回来啦!”
嗯,回来了。
之后则是母亲一人张罗着饭菜,我和父亲一起贴对联和福字。他开着玩笑:“女儿啊,什么时候咱家能把这‘福’字换成‘囍’字?”
母亲说:“难怪说女儿和爸爸亲嘞,看看!都不来帮帮我。”
“让我看看谁家的醋坛破啦!怎么这样的酸!”
我又笑着去帮着收拾家里的衣柜。又看见了一年前妈妈在医院时穿的衣服,上面还有残留着上一年的药渍。我穿上,镜子里的我恍然间就成了她。
妈妈一面折叠着衣裳一面说:“哎呀!我突然想起个事来。之前我在住院时,江南来过,知道你怕冷还给你拿了热水袋来,看颜色倒是挺适合女孩的哦……”
我拿出手机没头没脑给他发送短信说谢谢。
他像是住在手机里,秒回:嗯?我们明天就回来了。
我不知道再要回复些什么,就只好回:一路平安。然后就把手机装进了大衣口袋里,推开窗才知道外面已经开始下雪。
我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只黑色礼盒,里面装着的是一对星月流苏耳坠,林江南送给我的十八岁礼物。
第二天,我带着耳坠去车站接他们,月台的人群熙熙攘攘,每个人都是陌生的面孔。
“哎呀呀,老同学!”有个男子拍了拍我的肩,但我不认识他,我没去理会,他又继续絮絮叨叨起来。我想起前几天爸爸说的拐骗犯罪案。
突然从人堆扎出个穿黑色大衣的高个子来,在那男子耳旁说了句话,那人就慌慌张张的逃走了。
“嘿!女孩子家出门要好好保护自己哦。”我抬起头望见林江南轮廓分明的脸。
“小枝啊~”知春冲上来抱住我,像牛皮糖一样粘在我的身上。
“知春啊,你这样怎么嫁的出去。”我笑着叹头,又接连着说,“今年回家我的老父亲可催我找男朋友了,你俩可防备着些吧。”
“我才不要结婚,我要一直在你们身边蹭吃蹭喝。”
林家有女初长成】
再后来,知春遇上了沈默后这些话全被打破了。 沈默是一名MSF(无国界医生),居无定所,可知春偏偏就看上这个人。
那时候大学毕业一年,知春决定嫁给他。
知春曾在书里读过,在六月结婚的话,会得到神明的祝福,于是她的喜日定在六月八,宜出嫁。
沈默低调,不愿大张旗鼓举办婚礼,只说邀几席至亲好友来,除去繁杂也避免铺张浪费。我们都觉得应大办,热热闹闹的将知春嫁出去。可知春也说一切从简,我们也不再说什么。
有人打趣的说:“沈默真是好福气,这样简单就娶到了秀外慧中的知春姑娘。”准新娘知春挽着沈默从一片色彩斑斓的裙下走过,并不理睬却是笑着。
知春的喜服她拜托一定让我做,也嘱咐着不要太张扬。
新娘的捧花她没扔,直接给了我。我想起之前在化妆室里的情景,镜子里的女子,有一张艳丽明媚的脸颊,身上的红衣映衬得她肤白胜雪,原来我的知春已出落的这般温静娴良。
朱唇皓齿轻启:“小枝,我已经找到了归宿,你也要朝着自己喜欢奔去。”
奔向谁呢?知春没有说,我亦不曾说。
知春出嫁的那日,林江南极少的失了态。他满身酒气,眼里充着可怕的血丝,宛如一只发狂的小兽,谁也不许靠近。后来知春来了,他就抱着她怎么也不放开。
我们都明知这一次放过了,知春就要离我们远去了。我看见知春也红了眼眶。
我走过去,笑说:“这年头,还流行哭嫁呢!林江南,你是哪个妹妹?哪个姐姐?”
知春抿嘴一笑,又去劝哥哥:“沈默待我你们都知道,如今我和他去,你还有什么不放心呢?”可我也知道林江南没有担心沈默的为人,只是这一去道路艰险危急难知,他担忧的是这个妹妹。
“可有什么办法呢?我喜欢他啊。”我们之中谁也拦不住林知春。
知春离开的那日,天空下着大雨。她眉宇间有些惆怅:“哥哥,果然没原谅我。”
直到知春转身,林江南才从不远处走来。我想对她说 他从没怪过你呀。甚至是知春袋里装着的那盒酥饼也是他去她素日最爱的铺子里排队买来的,只是知春不知道。
约着一年后,知春的喜讯传来,她的小宝贝平安出生,是个男孩,取名为沈向远。我喜极而泣,林江南高兴自己当上了舅舅。在收到消息不久,知春就抱着阿远回来了。
她比先前黑了一些,也瘦了一些,但更爱笑了。
林江南心疼她,买来大骨、鲜鱼、猪蹄亲自下厨。知春感慨:“可以证实了,果然是亲生的。”
“那可不,你在他那就跟贾太君思黛玉似的,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
林江南轻叹:“长叹息以掩涕兮,哀生活之多艰。”
我和知春心有灵犀地相视一笑。
如果可以我想时间就停在这简单快乐的日子里,可知春还是要走。
走的前一晚,知春和我睡在一起。
我问:“能不走吗?”
她回:“不行啊,他还在那里。”
以前我没想到知春会为了一个人这样的孤勇。从前她拿来跳舞的天鹅臂现在用来救人,上面有着数不清的细密伤口。
“不后悔吗?”
“没什么好后悔。”
这一次林江南怪了她,怪她心狠舍了只有半岁的阿远。不久他也离开了,不知道去了何方。
当时我收到一份来自英国公司的offer,我心仪已久。但最后我还是留在故乡,因为我想陪着阿远长大。
季夏】
离开的那天最舍不得我的是饼干,咬住了裤脚就不撒口,经过一个夏天它长大了许多,比才见它时劲大多了。我蹲下去,盯着它的眼睛说:“饼干,你乖好不好。”饼干一向听我的话,这一次它却没有松口。
林江南轻轻的抚弄猫颈的毛,说:“放开吧。”饼干果然听话,摇了摇尾巴后走到林江南的脚边去。
他新剪过的发蓬松顺滑,发尖在眉睫之上轻轻摇动着,是极好看的模样。他伏下头在我的额头上落下吻。
他说:“等你回来,我娶你。”
“好呀!”
我的下一站是去日本东京看一季樱花。
春天的时候,屋外的樱花缀满枝头,风过,就下起一阵浅粉色的花雨来。我折下一枝寄向苏州的明月湾镇,我写“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书信很慢,但我没什么目的,只是想和他说春天来了和我想他。
我在院子里晒太阳,阳光让我想起很久之前知春走的前一天说的话。
林江南其实从没喜欢过学姐。
他知道你爱甜食,就去给你买很贵的费罗列。
他眉骨上的那条疤是因为别人打架弄伤的,只因为那个男生说了句关于我不好的话。
想起这些我在阳光里笑,我预备着我的下一站是苏州,回到有他的地方去。
或许和那封信件相比,应该是我先到。
这一年我二十七岁,他二十八岁。
兜兜转转一大圈,回过头才发现喜欢的那个人正在等待自己,这是怎样非凡的运气。
十七岁我耳机里循环着的歌曲这样唱:
风到这里就是粘,粘住过客的思念。
雨到这里缠成线 ,缠着我们留恋人世间。
你在身边就是缘 ,缘分写在三生石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