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古

文 / 倪兒

        派古是一直仓鼠,白白的,眼睛大大的,尾巴小小的,缩起来像一个球的那种。它的耳朵有点奇特,一只是粉粉的,另一只夹着一弧灰色。

        有一天早晨,J打开门,发现家门口放着一个牛皮纸箱,纸箱虚掩着。J四下看了看,没有人在附近,不知道是谁把纸箱放在这儿的。好奇心驱使她把纸箱打开,里面是厚厚的一堆木屑。

        “这是谁的恶作剧吗?”

          J起初觉得可能是有人放错了地方,但打开箱子后,只看到一堆类似废品的东西。J把纸箱重新掩上,放到门边,想着可能会有收废品的路过把它拿走的。她赶着要去上班了。

        刚把纸箱放下,J就听到了纸箱里穿在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她愣了一下,那声音不见了,又往前走了几步,就又听到了同样的声响。J转身重新打开纸箱,只见木屑中钻出了一个白色的小球球。那一茸白色上面,有一个粉嫩的小鼻子,一动一动的。紧接着,白色上的两道灰色的弧线慢慢展成黑色的玻璃小球,亮晶晶的。它看到J,紧贴着脑袋的耳朵也竖了起来,盯着J看了几秒,突然开口:“啊,原来你就是我的主人啊。你好吗?”

          J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老鼠……老鼠会说人话!”

        “虽然我是吱星球来的,但是我很优秀啊,所以我会说你们的话。”那茸白色完全从木屑中爬了出来,J发现它没有老鼠那样长长的令人生厌的尾巴,而且全身雪白,毛绒绒的像玩偶一样,让人想捏一捏,“还有我不是老鼠!!!我最讨厌别人把我当成老鼠了!!!我是仓鼠,我有名字的,我叫派古!!!”

        派古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它的声音有些憨厚,是个男孩子。J像如果他是人的话,听声音应该是那种胖胖的喜欢吃零食的小男生。不过后来,事实证明派古确实很喜欢吃零食——应该说,他很喜欢吃。

        “你刚才说我是你的主人?”

        “吱星球为了把人类从压抑中拯救出来,特地派了一些像我一样适合陪伴人类的优秀的仓鼠,选了像你一样压抑的人类,当我们的主人……”派古见J憋着笑盯着他看,自知编不下去了,“好吧,吱星球粮食短缺,我只能跑路了。”说罢,派古的肚子配合地叫了几声。

        “好吧,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把自己弄到箱子里又把箱子弄到我家门口的,不过我要去上班了,我、快、迟、到、了!”J说着把派古连同纸箱一起拿回家中放在客厅的桌上。

        “哎哎,你记得给我带吃的啊,鼠粮!我只能吃鼠粮啊喂……”

        派古在J背后大喊着,J关上了门,快步走到公交车站……

        不过想想派古确实说得没错。

到了公司,J忙了半天好容易才得空坐在桌前喝杯咖啡,突然又想到派古对她说的话:“吱星球为了把人类从压抑中拯救出来,特地派了一些像我一样适合陪伴人类的优秀的仓鼠……”

            J在一家外企当翻译,每天有开不完的会,谈不完的应酬,看不完的资料,J的生活,就是埋在一堆翻译资料中。晚上回家后看资料,白天到公司后嘴巴不停地动,大脑在中文和英语之间随机切换……这就是J现在的生活。

        不过,她好像听到派古让她买鼠粮回家……

        啊喂,我没养过仓鼠啊!!!我怎么知道仓鼠要吃什么用什么……

        她打开手机,搜了一堆资料,看了一堆经验帖和推荐,在网上买了给派古住的小屋子和各种必需品——好嘛,我的工资才刚领多久,一下子就花了这么多!

        还好J是一个人住,要是和父母住在一起,派古一定会被扔出去的。

        回家路上,J顺路去宠物店买了鼠粮。

        “你还真只买了一包鼠粮啊,其他东西呢?”派古撅着嘴,有点不满,但还是一头扎进J倒进鼠粮的盒子中去。

        “你知道宠物店的东西有多贵吗,拜托我只是个打工的,在网上买好了啦还在路上。”J有点无语,“能收留你就不错了。”说完,J伸手摸了摸派古的脑袋。

        “你少买点衣服鞋子不久得了。”派古在吃的空隙中说道。

        阿衰,我凭什么要为了你牺牲我买衣服鞋子的钱啊!

        想着,J起身到厨房煮了一包泡面。

        “好香啊,我也要吃。”派古歪着脑袋,看着J吃泡面。

        “你不是只能吃鼠粮吗?”

        “我优秀,所以我也能吃人类吃的东西,其他的仓鼠就不行了他们没我优秀。”派古盯着J碗中的泡面看。

        “这玩意儿没营养,你确定要吃?”

        “没营养你还吃。”

        “……”J想自己是收留了个小祖宗吗,“给你给你。”说罢,J夹了一根面条放到派古面前。派古试探着伸头咬了一下面条,然后大口大口地把面条吞了下去,一边说道:“嗯,果然是一股没营养的味道,你以后也不许吃了。”

          J皱眉,你是谁啊。

        吃完晚饭,J又像往常一样,一头扎进明天需要的翻译资料中。突然,她听见了“吭哧吭哧”的声音,一抬头,派古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箱子中钻了出来,拍到桌上开始啃她的翻译资料!“我的小祖宗啊,你是还没吃饱吗!!!”J欲哭无泪,“这些材料很重要的你不能吃啊!!!”

        “不是啊,我吃饱了啊。”派古抬头认真地看着J说,“我在磨牙。”

            J看了看材料边缘坑坑洼洼的齿印,也很认真地看着派古说:“滚!”

        都怪派古,第二天,J拿着材料站到上司身后准备翻译,是一个很重要的会面,下面有很多人,J努力地把派古咬的齿印遮住。但是翻译结束后,在跟着上司回工作室的路上,还是被他看到了:“你家遭老鼠了?”

        “啊?”J尴尬地低下头,用手遮住材料,“啊!嗯!”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现在想想当时自己就像个傻X。

        “都怪你!还笑!”

        回家后,J像派古抱怨着,派古也笑得像个傻X。

          J的微信亮起,是上司发来的消息:“下个星期在北京临时有个会,你得陪我出差了。”

          J微笑。

        上司是个有能力的人,年纪轻轻地就当上了部长,公司有传闻说接下来还要让他接管整个分公司……嗯,长得也不错。

        “你喜欢他啊?”

        派古的话差点让J把嘴里的水喷出来。

        “那他喜欢你吗?”没等J回答,派古又接下去说道。

        “我不知道啊……”J突然抬头,“但是,我知道害我在他面前丢脸的是你!”

        “唔。”派古缩回自己的小屋中去。

        派古的东西第二天就都到了,J下班回来后帮他装了半小时的笼子,又摆了半天的“设施”:“你说,一只老鼠,笼子里还需要再放个小屋睡觉,诶我要不要再帮你整一张床放小屋里啊……”

        “我不是老鼠!!!”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派古都跟J一起吃饭,她不得不逼着自己放弃了没营养但却简单的泡面,学着去做更多的菜式。柜子里泡面减少的速度变慢了,冰箱里的蔬菜水果变多了。每天下班回家,J都会先跟派古聊聊天,再去做饭,吃过晚饭然后睡觉。她也得逼着自己早睡,不是因为怕吵到派古,而是因为派古这个夜行生物,一到半夜就开始玩玩具。跑轮、滑梯、跷跷板、秋千……买了这么多玩具给他就是来打扰自己的!J只能早点睡下,睡死了才不容易被它吵醒!

          J的生活一天天的规律了起来,气色变好了,每天的精神也变好了,翻译也顺利了许多,所有的压抑都减轻了不少。J觉得,派古刚开始说的话也有可能是真的:“……选了像你一样压抑的人类,当我们的主人……”嗯自己以前是够压抑的。在这个城市只有自己一个人,过了快两年了还是觉得自己不属于它,它也不属于自己……

        “喂喂,快醒醒!”这天下班,J回到家就吵醒了还在睡觉的派古,“昨晚玩到那么晚,今天你就可劲儿睡吧……快醒醒!”

        “干嘛呀……”派古有些不满,皱着眉头从塞满了木屑的小屋里探出头来。

        “我明天要出差了!”J脸上写满了大写的“嗨森”。

        “你又不是第一次出差……”派古打了个哈欠,“记得早点回来,把我的水壶加满水,食盆里一定要放满鼠粮,不然我会被饿死……”

        “哎呀这些我知道!”J打断了派古的话,“他向我告白了!”

        “……”派古的眼睛完全睁开了,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恭喜你啊……”

        “诶你干嘛有气无力的,生病啦?”J起身,“今晚得把冰箱里的菜都解决了,我们今晚可得吃一顿大餐了!对了我出差三天后回来啊,你别把我家里翻得乱乱的,尤其是,不要再咬我的东西!”

        这天晚上,J和派古都吃得饱饱的,J还喝了一点儿小酒。两人,不对,是一人一鼠聊了很多,J一兴奋就把她为了追她那个上司才进了这家外企的事儿给说了。本来她听了父母的安排,在家乡的一个小公司上班。不是她能力不够,是父母不让她走太远。直到有一次,也是出差开会碰到了现在的上司,千方百计打听到他是谁,不顾父母的反对就一个人跑到这么远的陌生的城市来了。

        “嗯哪。”派古咂咂嘴,“他要是不喜欢你,你不就亏死了。”

        “那我不来我也碰不到你啊。”J把派古抱到手上,捏了捏它的脸,肥嘟嘟的脸,“说,你嘴巴里藏了多少吃的?”派古再怎么胖也是小小只的,J一只手就能抱住他。说完,J借着酒劲,亲了一下派古的鼻子,她一直觉得派古粉粉嫩嫩的小鼻子最可爱了。

        派古也愣了神:“也是吼。”

        那天晚上,月光很好。

        三天后,J回来了,她打开门走了进去,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派古:“亲爱哒我回来了……诶诶,别睡啦……诶,鼠呢?”

        派古不见了。

        她把派古的小屋拿了起来,发现里面只有一张纸条:“谢谢你一个星期的照顾,我离开了,我要去别的地方玩了。现在你也有别人来陪你啦,不要天天吃泡面天天熬夜了哦,不然会变丑。”

        纸条上的字,是派古用他有点儿长的门牙一点一点啃出来的,歪歪扭扭的,像极了小学时调皮的男生写的字。

        “臭派古,最后还要警告我变丑的事……”J一个人拿着纸条想着,嘴角微微上扬,眼泪却猝不及防地砸了下来。

        她突然有点儿想念那个早晨,阳光正好,有一茸白色从一纸箱的木屑中探出来:“你好吗?”

        你好吗?

        我还好。


花好月圆曲终人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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