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知道在你们生命的末端活着也是一种痛苦,可你们离开后,这个世界便再也没有了你们,那些音容笑貌,唯有盘旋在脑海里,却也越来越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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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得知您,我的老奶奶,去世了。您享年88岁,也算寿终正寝,家里儿孙满堂,也算走的安然,可,每每当我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您,心中不免很多伤楚。
长大之后,越来越明白,与亲人之间的距离必然越来越远,你的潇洒的远走他乡,是背离了他们的方向。
寒假回来后,我只是探望过您三次,不见您有快一年了,去年见您还是过年的时候,我去给您拜年,您那时候还能看出我是谁,还能笑着跟我说话,您那时候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那时候您的眼神还是那么神采奕奕。这次回来,您已经不能下床,厚厚的棉被裹着您瘦弱的身躯,整个屋子很安静,我听到你厚重的呼吸声,你每每呼吸一口气都是那么艰难,那罪恶的痰堵在您的喉咙里,我见你时,你都说不出一句话。头发一缕一缕像是被发胶凝固在一起,黑黑瘦瘦的脸庞,我走到您跟前,这,还是我的老奶奶吗?
您睁开眼睛看着我,我大声跟你说话,你还是睁大眼睛看着我,你嘟哝了几声,我却一点也没听清,你慢慢把手从被窝里伸出来,你拉着我的手,还有温度,很温暖,你还是不会说话,你还是转着眼珠看着我,你的手却紧紧的拽着我的手。那时,我在想,你是否记得我是谁了呢?
后来两次见你,时而听清你说话的声音,也是痛苦的埋怨,不是让我快点死了就是嘴里苦,我看到姑奶奶用汤匙喂你吃泡过的鸡蛋糕,你还是大声说嘴里苦,你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这个时候,突然觉得死亡没有那么痛苦。
老爷爷去世的时候,我的记忆已经不那么清晰,只是记得都是在慢慢的损耗生命,直到最后一秒。那时老爷爷得了重病,我看到他蜷缩在床上,虚弱的跟我说话,那竟是最后一次听他的声音。
2
在我小的时候,跟你们就很亲,尽管,你们不是我的亲老爷爷老奶奶。
在我小时候,你们就不再年轻了,我却常常围绕在你们身边,叽叽喳喳,那时,院子里的过道有两排石头,炎热的夏天还没有空调,我只是记得我们躲在那里吃西瓜,吃剩的西瓜皮你们也不舍得扔,会收起来洗洗切切,把绿皮削去切成块调着吃,我在吃晚饭时也会端着饭跟你们一起在石台上吃饭,那里有个石头做的方方正正的桌子,正好坐下我们几个,依稀记得,那时的知了声特别催眠,那种慵懒的气氛,我如今再也寻不到。
长大一些,搬家后,还是会骑着自行车来看你们,你们家附近有很多槐树,在春末的时候会有满树的槐花,你们会托人摘很多,洗洗炒炒,吃起来甜甜的,咸咸的,味道真的并没有生吃那么鲜美,可我还是喜欢拿着馒头就着你们家的炒槐花吃。
在我十几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我们的家离的有些远了,记忆中的老爷爷都是弯腰驼背,记忆中的老奶奶都是拄着拐杖,不知你们路上歇了多少次,才到我的家,你们给我买的布袋装的小熊饼干,虽不多,却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
再长大些,便是上初中高中,学业繁忙,很少见到你们。自初三那年冬天开始,我的亲人就相继去世,有自然死亡有意外死亡,我的表姐,陪我一起长大,在我初三那年喝农药自杀,高中后,一年是四舅去世,一年是老爷爷和爷爷去世,如今上大学后,年前大舅去世,年后没几天老奶奶您又去世。
是我们成长的速度太快了吧,你们衰老的速度也被带的快了。我想慢点成长,我想你们慢点离开。
一直觉得亲人是永远能陪在身边的,无论怎样吵闹,我们血浓于水,只是亲人的离开便是永远的离开,她们若能多陪伴我们一些时日,她们也是舍不得离开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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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总能记得我的老爷爷老奶奶的不那么衰老的模样,你们逗我笑的慈祥模样,你们收拾菜地的劳累模样,你们在傍晚时不舍得开灯的节约模样。
老房子已经翻盖,不然,我肯定会看到窗台上残留的知了壳,那是您,我的老奶奶常常收集的,旧电视已经换新,不然,我们还能看到那个老版的红楼梦,我那时不用戴眼镜就能看清,你们坐在我身边,电视里的贾宝玉那么清秀,我还那么小,你们还没那么老。
不知是否有天堂,不知是否有地狱,不知是否有世道轮回,我一面盼望人死后还有意识,那样便不是真的彻底消失,一面又怕人死后还要换个地方受苦。
我的无知,只愿你们能够在那个地方,叫做天堂的幸福地方,能够相遇,能够携手,能够不再忍受病痛的折磨,能够真正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