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儿,帮我订一张回家的票,老汉十多年回没过家了,现在好了,你在铁路局上班,我和你妈今年回乡的火车票就包你身上了。”
电话那头是父亲憨厚略带喜庆的声音。自从父亲知道我在铁路局上班以后,火车都成我家的了,逢人就说:买票困难,找我儿子。
其实我只是一名普通的铁路职工。既不能售票,更不能开火车。解释了很多次,父亲还是不懂。后来,我也懒得解释了。但他心里还是坚信,我在这上班就一定可以签到他回家的火车票。
二十多年前,我才刚满月,父亲就拿着爷爷给的五块钱,坐上了一辆出川的火车。能买到票的时候,他也回来过,待不了几天,又忙着出去讨生计了。上学后,只有寒暑假他才会回来,但也不是每次都回,比如遇到“一票难求”。后来父亲想出了个办法,让我去外地。见面的时候,他按惯例对我嘘寒问暖,有时甚至表现得有点局促不安。他变着法子做我喜欢吃的菜,买给我想要的东西,我知道他是心里觉得亏欠我,想要弥补。
父亲以前干过搬运,打过小工,做过建筑工,开过三轮车。我没看见他辛苦工作的样子,但他黝黑的皮肤和精瘦的身材都是被岁月侵蚀的痕迹。
一天刚进门的父亲突然叫住我,
“帮我把指甲剪一下吧!干活不太方便!”
这是我第一次摸到父亲的手,宽厚的手心里长了一层的老茧,像一块到处都是棱角的石头,非常扎手。父亲不抽烟,晚上回家的时候,要喝一点小酒,喝完倒床就睡。第二天,又精力充沛的出去干活。我后来才知道,他干活累的腰酸背痛,不喝点酒的话,晚上会睡不着。
父亲年轻时学医,后来因交不起学费,中途辍学了。他喜欢买药材回来炖汤,边喝汤边告诉我,这个叫党参,那个叫白术……它们有什么功效。每当这个时候,父亲黝黑的脸上泛出一丝得意的神情,转瞬即逝。我猜他的脑海一定浮现了些什么,随后心里又遗憾些什么。而现在,他只能把他的一切连同他的骄傲,寄托在我的身上。我成了他的全部。
“要的,我肯定能帮你们买到今年回家的火车票。”
这一次,我没有跟父亲多做解释。我知道,这张火车票包含他太多的情愫。
挂了电话,父亲孩子般的笑声还在耳边,我似乎看到老屋后面那一片竹林越发青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