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芝姐不聪明,不漂亮,而且很肥,不会干农活,也不是收拾屋子的好手,甚至在小女儿出生前都不知道自己怀孕了。但很奇怪,她是村里最好命的女人。
村里有一口大井,溪里没水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在那里洗洗涮涮,于是,今天你家买了什么菜,她家儿媳的内裤是婆婆洗的,这些事情都摆在台面上,一目了然,叽叽喳喳,全然是女人们的世界。但兰芝姐在的时候却不一样,因为她丈夫会守在一边给她打水。我从来没见过谁像兰芝姐一样爱聊天,她能从和第一个来井边的女人开始聊起一直聊到所有人都离开,动作肆意,言语夸张,甚至有点疯魔,常常引出其他人真真假假的笑意。她还有个习惯,会把同一件衣服投进水里,拿出来拧干,然后又投进水里,反反复复。但他从不催她,眼里只带着笑。
村里的女人们在背地里取笑她,因为她的不聪明,不着调,言语轻飘飘,因为她以农村人的标准完全不是一个好的女主人。她们提起她的时候,嘴角边总是噙着一抹讥讽,然后说一个她最近闹的笑话,哄笑一场。
但任谁都看得出来,她们羡慕她。
她那做泥水匠的丈夫又包下了一个大工程,光是卖材料商家给的回扣都能在别人的眼睛里扎出血洞来;她的儿媳妇很能干,却因为让婆婆洗了一次衣服,挨了她儿子一巴掌;她的女儿嫁到了家境非常殷实的人家,每周都会往娘家送各种好东西……
这种明明自己不优秀,却被家人团宠的奇怪命运一直到那件事情发生才偏离了方向。刚开始,隔壁的隔壁村有谣言说她的丈夫在外面有相好的。慢慢的,谣言传回了我们村。兰芝姐起初是不相信的,她逢人便说她的丈夫对她一如既往,没有更好也没有变坏,所以谣言是完全不可信。逻辑很清晰。但听的人明显更愿意相信,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心理,她们想要拉她下来。
被证实的过程也很戏剧化。她的女儿直接找上了谣言中的相好的门,正好堵住了自己的父亲。然后兰芝姐以人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去。她不再逢人便聊天,收起了无厘头的性子,忽然沉默下来。村里的女人在最初聚在一起略带兴奋地回顾了一下女儿和小三的骂战之后,齐刷刷地站到了兰芝这边。但她们都没料到,兰芝在经过几天的沉默之后决然地选择了离婚。她们以为这场闹剧会以兰芝的妥协而结束。
因为兰芝姐不聪明,不漂亮,而且很肥,不会干农活,也不是收拾屋子的好手,甚至在小女儿出生前都不知道自己怀孕了。
但那些肆意放纵原本就是因为他爱她。
也许她活得比谁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