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有声
厨窗外,除了路人,车子,街道,不过都是每天都重复一样的事物罢了,还有什么好看的呢?
当然是有的。
每年,每年春天它们飞来。
当春天的第一缕风吹过小镇时,燕子们越过山巅穿过云层万里之行又回到心之所向的地方。
那是通往春天的飞翔。
小小的身子,勇敢又坚强。
它们轰轰烈烈抵达这里,赴一场春天的约会。
电线杆,檐角,到处是它们的身影,尤其晚上排排栖息于电线上,像是守夜的士兵,甚为壮观。
在我居住的十余载里,它们一直陪着古镇的乡亲,也一直陪伴着小店。
这个春天里,它们如约而至。
最愿意和人类交朋友的鸟儿哟。
喙短圆阔,红脖子,身修长,剪刀尾巴,是吉祥家燕。
厨窗外,是骑楼走廊,廊檐顶角飞来一对燕子。
“嗨,我们又见面喽”。我主动打了声招呼。
它们鸣了几声,算是回应了我。
旧巢里,它们打量着属于自己的房子,准备在这里生儿育女。
低语商量后,它们开始不辞辛苦从外面衔来干草和泥巴,用小小的嘴一点一点堆叠,修葺和扩大它们的房子,把爱巢打造得坚固又舒适。
燕子每天都比我早起床,我五点出头出门,仰头望那窝时,空荡荡的,是的,它们已经飞出去找食物了。
让我觉得神奇的是,它们无论飞出去多久,它们总能找到自己的窝,又稳稳当当停在想停的地方。
在春天的厨窗里煮食物,那真是心情愉悦的事情。
抬眼,燕子的身影便映入眼帘,低头煮食,清脆婉转的声音又穿入耳膜,那个时候感觉端给客人的食物都溢满了春天的味道。
有一次燕子冒雨回来,它正在认真地梳理羽毛呢,分明是爱干净的家伙,我看出神了。枯燥的时光里,也有意想不到的情趣。
暮春的一天,我在炉子前煮食,等待期间,我习惯又偏首仰视那个小小的角落,啊,那个小小的碗状的窝探出几个小脑袋来,仔细瞧瞧,是四只哟,不对,好像是五只,最后确定是六只。刚出生不久的雏燕,小脑袋是绒绒细细的毛发,嘴巴镶着金边,恰好燕子爸妈陆续衔着小虫子回来,小家伙们都张大了嘴巴喳喳叫着,互相喂了燕宝后,它们一溜烟又飞出去了,我收回了视线,饺子刚刚煮好。
它们在父母用心的照料下一天天长大,越来越像父母了,那羽毛,那剪刀尾巴,一模一样,我仰视它们时,更加清楚了,没错,正是那六只可爱的小家伙,它们听到父母回来的声音,就互相挤在窝沿,等待父母喂食,好危险,有一只我觉得快要掉下来了,好在,又退回窝里去了。
夏天的时候,父母开始给它们喂蜻蜓了,它们很快就要学飞了。这个时候,燕父燕母会站在电线上,耐心地引诱孩子们飞出来,反反复复,不厌其烦,直到飞出来为止。
飞出巢的小燕子们,白天随父母出去练习俯冲,滑翔,捕食,最初一段时间晚上还在巢里过夜,后来是被父母逼了出去外面,想了许久才知道,父母是让它们学会独立,学会生存。
不捕捉虫子的时候,燕子们总会站在电线上,或引亢高歌,或低吟浅唱,引得客人总是频频仰头观望,相机里的一声声“咔嚓”定格在朋友圈,更有携带孩子来的父母,正在指着燕子告诉小宝:“那是燕子,那是专吃虫子的益鸟,是农民的大功臣,是人类的好朋友,我们应该爱护它们。”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它们一天天生活在小镇,陪着小店,陪着我。
从春天,到夏末。
立秋前夜,厨窗外的电线上,停了一家八口燕子,正是之前那对夫妇养育的六个孩子和它们,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它们聚在一起了,这一瞧又惊又喜,它们都好好的,我盼着第二天它们会再次回来过夜时,却再也没有了它们半个影子。
原来,那个晚上它们是在和我告别。
我知道,秋天来了。
每年,每年秋天它们飞走。
一场场赴约,一场场告别。
秋日启程,春日归来,它们是最能感知气候的。
长长的电线,还有余温的窝,空荡荡的,没有它们的身影,耳畔也没有啾啾声,我心里莫名有些惆怅。
我知道,我的思念又开始了。
2025初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