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过一本厚厚的宝宝日记,在他俩三岁之前。刚才翻出来,看得自己眼泪汪汪的。好多文字记录下来的场景,我居然一点都想不起来了,这才是最大的遗憾。
假如时间能够倒流,我一定加倍用心生活,随时记录他们的点滴,拍照,图片配文字地写下来。这对他俩而言,未必很重要,可是对我,却真的非常重要。
从今天开始,图文并茂,捕捉二宝童年的尾巴。只可惜,我终究没学会画简笔画,留着以后给我家孙子画好了。
对子女的憧憬,结婚之初我们只有一个底线一定要生一个女儿,两个女儿,三个都行,反正不能胎胎生男。
结婚前许多年,我妈就总是有意无意地说,以后你们也生两个,两个孩子好。我妈说两个孩子好,那一定是真的好了,因为她就生了我和弟弟。我妈的厉害之处大概就在这里了,于无声处潜移默化地,隔三差五在我们心里埋下一个种子,悄悄发芽,我们却浑然不知。总之,我和弟弟结婚以后,都觉得生两个孩子天经地义。
然而我们家老二来得真不是时候,与其说是孩子,不然说是故意来找茬儿的。那年,我们创业失败,收拾铺盖卷往老家滚,女儿刚过了一周岁生日,我就发现肚子里又有了。当时真是脸都绿了,这货坚决不能要啊,这怎么能要呢,女儿又小,又是丢盔弃甲的风头上,我带着女儿还不知道要啃多少年的老呢,再生一个,拿什么养?
我妈问我生不生,我头疼。她也没等我回答,直接往下说:如果不要的话,做手术也是很疼的,做完手术也要跟正常生了孩子一样,坐月子,不然容易落下病根。如果要生呢,倒是很好,两个孩子一起养大,还能玩到一起,就像你跟弟弟一样。
对于我这个从小连打针都怕得要死的人来说,屁股上扎一针都能要我的命,生女儿的时候哭爹喊娘的,用医生的话说,她没见过这么能嚎的产妇,吵死人了。做手术,那是个多恐怖的事情啊,生孩子好歹痛完了还能给个娃娃慰劳慰劳,做手术感情是白痛啊?摆明的亏本生意,我默不作声。爸爸说,钱一辈子哪挣得完,可生孩子也就这几年,既然来了就接纳他。
接下来好几天,爸妈都没在说话。我跟娃爹也在犹豫之中。
一个多月的时候去妇幼保健院检查,我看到B超检查单上那个小黑点点,忽然觉得很温暖,跟女儿一个多月的B超差不多的。医生说,孩子发育得挺好,问我要不要。我犹豫不决。医生给了两个选择,要生呢,就怀着,不要的话,二楼就是手术室,马上就可以做个小手术。
我一听二楼就是手术室,肚子像被针扎了一下,脑子里冒出了清晰又坚决的决断:我要,当然要,这是我的孩子。说完这话我从医生手里一把抢过B超单,心里念叨着,宝宝别怕,妈妈保护你,就像逃一样飞快地跑出了妇幼保健院,生怕跑慢一步医生们会追出来把我强行抓去做手术一样。
跑到马路上回头看没人追来才松了一口气。我对等在外面的孩子爹说,我要生这个孩子。他说,好,你决定生,我来养。
接下来两年的时间,娃爹在深圳上班,我带着女儿和肚子里的老二就呆在西昌老家,带娃,养胎,啃老,做农村妇女。那是一段快乐多过苦闷的时光。
一岁多的女儿天真烂漫,好玩得不得了,爷爷疼,外婆惯,与大自然亲密无间,过着无忧无虑的放养生活。我自13岁上中学以来,近20年,就再没有过那么长时间能跟爸爸妈妈在一起,去它的的创业失败,去它的未来在哪里,眼下,我们一家三代其乐融融。
妈妈使唤着爸爸每天土鸡土鸭湖鱼换着做,纯天然新鲜蔬菜瓜果一样不少,好吃好喝养着,成天跟女儿疯在一起。肚子里的小货非常安静,不吵不闹,不踢腾,一切正常。到七八个月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走路脚底生风,我爸看不过去,提醒我悠着点,还怀着孩子呢,我才记起来,对哦, 小货不闹腾都想不起来肚子里还有个孩子。
有时候觉得生二胎就是上天跟我开的玩笑。总听老人们说,生第一胎很辛苦,以后就轻松了。刚好我生女儿特别顺利,下午四点多开始阵痛,晚上八点半进产房,不到九点就生完了。所以当一堆奶奶婶婶们在村头巷尾交流生孩子的经验的时候,我总是洋洋得意满不在乎:最难的第一胎也不过小菜一碟,那我这第二胎,还不得就像上个厕所一样就出来啦,简单,姐能生。
可这次我错了,大错特错。轮到生老二的那天,凌晨一点多开始阵痛,连夜去了医院。接下来就痛得吃不好,睡不好,到第二天早上9点进产房,痛得投降了无数次,孩子还没见出来,之前得意洋洋地说的一定要顺产啊,顺产对妈妈和孩子都各种好啊,之类云云,全不要了。
在产房里的几个小时把生女儿时没有里领略到的苦楚全尝遍了,到下午两点,小家伙终于出来了。生完女儿的时候,我以为生孩子不过如此,再让我生十个也没问题,生了老二之后,我改变主意了,这是个多么高危险高难度的活啊,以后再也不生了。
我总觉得孩子从来都是有自我意识的,包括什么时候会到你的肚子里来,是男宝宝还是女宝宝。顽皮的孩子尤其喜欢跟爸爸妈妈对着干。
比如,我们当时都还没拿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孩子,老大就跑来了。偷偷跑来不算,还指使我去喝酒,一年多滴酒不沾,那一天就特别特别想喝酒,于是我和她爹到湘菜馆叫了一瓶一斤的皖酒王,我喝了大半,喝得津津有味,大快朵颐,喝完不但没醉,还神清气爽,就好像喝的不是酒,是兴奋剂一样。
过几天去检查,发现小家伙已经五个星期了。当时就傻眼了,怕生出来个傻子,可事实证明,没生出来傻子,对那次忽然想喝酒的唯一的合理解释就是,老大想借妈妈的口,庆祝她自己的到来。
老大当胎宝宝的时候,他爸爸满心期待地希望是一个女儿,每天晚上都会做胎教,一天不断。胎教的内容就是,把大巴掌贴到妈妈肚皮上,特自豪地说一句:嗨,小宝宝,我是你爹。然后胎教结束,怀着等待女儿出生的美好心情睡觉。
可自从这小宝宝成形以后,就特别好动,稍微坐久一点她就在肚子里拳打脚踢,晚上睡晚一点踢,早晨起晚一点也踢,踢到后来我已经放弃生女儿的念想了,能这么折腾的,这要是个女孩儿才怪。可答案揭晓的时候,她还就是个女儿了,是个古灵精怪的家伙,就像她后来经常跟我们玩的游戏,扑扇着大眼睛,顽皮又得意地说:哈哈,你猜错了吧。
老二又是相反的,从头到尾都特别安静,安静得让我们坚信ta是我们家老二女儿,到医院待产的那天,我跟娃爹还确认了,名字都想好了,跟姐姐一样,名字里也带一个雅字。
所以,当我生完二胎,医生把孩子递给娃爹说:恭喜生了个小少爷。站产房外面的他爸爸都懵逼了,脱口问了一句:啊,不是女儿吗,怎么出来个儿子,会不会抱错了。他难以置信地伸脑袋往产房里望,确认产房里就我一个产妇以后,才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
老二也得逞了:哈哈,爸爸妈妈你们又猜错了吧。
从此以后,我们就正式开启了鸡飞狗跳的三年抱俩的日子。
女儿开始很开心,因为天天跟她在一起的妈妈忽然就消失了,婆告诉她,妈妈去医院给你生小妹妹去了,过两天就回来。
三天后,我抱着个小婴儿回来了,女儿很高兴。可到晚上睡觉的时候,问题来了。
以前女儿是跟我睡一个被窝的,冬天的时候,她跟当时还在肚子里的弟弟贴一起睡,我们三个睡得香得不得了,每天都睡到日上三杆,婆叫吃饭了才懒洋洋地醒来。
现在胎宝宝成小婴儿了,不能把他俩放一起了。我试着把女儿放到床到另一端,以为这是很自然的事情。晚上弟弟哭闹,吵到了女儿,她也会哭闹。开始几天我顾着弟弟,没太留意女儿,想着习惯了就好。可接下来几天女儿情绪不太好,白天看我抱着弟弟也会失落。晚上被吵醒哭得特别伤心。我才意识到,这不仅仅是被吵到的问题,女儿一定是感到失落了。不到两岁的她还不会说妈妈你生了弟弟就不爱我了之类的话,万幸我还是察觉到她的情绪了。
我回想起自己,跟女儿一样,我是老大,弟弟跟我相差一岁半,我记得自己被妈妈断奶时候的事情,虽然没有明显的妈妈偏爱弟弟的印象,却丝毫不记得睡在妈妈旁边是什么样子的了。很显然,断奶的记忆,肯定是在弟弟出生之前的。弟弟出生之前的事情我都记得,弟弟出生以后的反而不记得了,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弟弟出生以后,我就没再跟妈妈睡一起了。事实确实如此,妈妈没有经历照顾两个孩子,就让爸爸陪我,我记得挨爸爸睡觉的事情。在感情上,我对爸爸和妈妈是一样的,但非要区分一下,我喜欢爸爸多那么一点点,动不动就往爸爸背上跳,往爸爸怀里钻,而弟弟要跟妈妈亲一些。
现在我面临的问题跟爸妈当年还不一样,妈妈照顾弟弟,爸爸能照顾我,可我们家的孩子爸爸大多数时候是没有跟我们在一起的,我要把女儿放来一个人睡吗?那么她长大以后的记忆里,会不会是她自己一个人的被窝,伴随着弟弟的哭声,还有妈妈哄弟弟的声音,自己却孤单又失落?
这个设想把我自己吓得心怦怦跳,就差那么一点点,我就犯了生二宝的父母经常犯的错误:二宝催熟了大宝。
弟弟吃饱奶呼呼大睡,这个时候我才安静注视着睫毛上还沾着泪水的女儿。有半个多月,忙着自己休息,忙着照顾新出生的弟弟,都没好好看过她了。半个月前,她还是家里的中心,可这半个月,大人们的注意力都被新来的这个家伙吸引了大半,一夜之间,她就变成了姐姐,好多人都说,你是姐姐了,要照顾弟弟。
人总是那么糊涂,在比较之中,总觉得大的一个就应该照顾小的一个。可她只是个不到两岁的宝宝,连自己也是需要人照顾的。即使是成年人遇到这种情况,也会感到失落的,不到两岁的孩子不会表达,可她也会失落难过,甚至会有被抛弃的感觉。
我连夜把女儿抱到我身边,我们家床的布局就变成了左边是刚出生的弟弟,右边是姐姐。弟弟吃饱喝足呼呼睡之后,我就侧过身来陪女儿睡。反正那个新来的还在什么都不懂,除了饿了吃,困了睡,估计都分不清脸和后脑勺的吧。
第二天早上,我把女儿抱在怀里告诉她,虽然妈妈生了弟弟,可妈妈还是像以前一样爱她。还告诉她,她刚生出来的时候,也像弟弟一样,不会说话,不会走路,不会吃饭,只会喝奶。女儿似懂非懂地看看我,又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看那个呼呼睡的家伙,问了很多问题。
那天她在所有人面前有了新的谈资:你们知道吗,我小时候也像我弟弟一样那么小小的,不会说话,不会走路,只会喝nainai。。。
我的女儿是天使,她聪明乖巧,心里充满了爱和阳光,有时候,弟弟在房间里醒来哭了,她跑得比妈妈还快,边跑边说:弟弟不哭,姐姐来了。
后来,我就常看见两老两小排成一排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小的两个在中间双脚乱踢,哈哈大笑,两个老的一边一个,也陪着他们哈哈大笑。出门的时候,婆用背裙背着弟弟,姐姐得意洋洋坐在爷爷的肩头,回头催还没出门的我:妈妈快点儿。弟弟伸出小胖手招一招,也说:点儿。
那些日子,爸爸出门久一点,就急急忙忙往家赶,担心我和妈妈带着两个不消停的孩子会连饭也做不出来吃。爸爸从农田里回来,抱起迎接到门口的孙女,又进屋抱起婴儿车里的孙子,神采奕奕,笑容满面。妈妈在一旁看,抿着嘴笑得心满意足。
我总是后知后觉,如今,我终于看到带着二宝在家的那两年,我们一家三代的生活是多么幸福快乐。尽管生病的时候还得看孩子,当时觉得很凄惨,尽管忧心未来的时候,也曾经苦闷沮丧。
我庆幸在生孩子的道路上,我重复了几乎跟爸妈一样的轨迹,也像他们一样生了两个年龄差距在两岁之内的孩子。从孩子的身上,我得以重温我的童年,重温我和弟弟从爸妈那里得到的爱。生两个孩子,就是上苍为了让我懂得生活而赐予的礼物,他们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所拥有的幸福和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