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抬眼,看牵丝傀儡,谁弄谁收。
——题记
壹 | 我本北苑红豆杉,情牵多少痴怨伴。
一株站了百年的树,甭管再站多少年,枝条上系了更多的红绳,扣了更多的铜锁,也就只能是个呆傻无用的树罢了。安分了百年的心思,沉寂于打着呵欠听抱怨。直到那样一个少年,拿着樵斧,偏头用干净的眼神打量我,我突然觉得世界这么大,我该去看看。
贰 | 佳木为身朱唇丹,一身绫罗掩牵绊。
百年资质换的他点头称赞,“科科”声里,我永别从前。伐累了的间隙,他说了全部,原来拿我做个牵丝傀儡。他手极巧,闭门三日,夙夜未眠,再出房时虽是眼窝青黑,却神采奕奕。我一身焕然,随于身后。翦水眸子映出眼前人的惊叹,如他们所说,我是天工之作。玲珑身段婉转曼妙,举手投足尽显风骚。我方知,华服下的银丝从此为全部依附。
叁 | 泪痣一点正泫然,梨涡两朵嬉笑堪。
润泽的笔墨点开眼旁泪痣,他说,泪痣这东西,最是显得楚楚可怜,只消一个扶鬓,就是似哭非哭,泫然欲泣。尖头的小刀凿出唇畔梨涡,他言,梨涡这玩意,最是衬的娇俏可爱,仅靠一个掩唇,正得似笑非笑,含羞带俏。我按牵丝引导,亦喜亦嗔。冷眼旁观话本里的乏味剧情,可我也没得好挑,台下人爱看,那就演。只惭愧我无情却做多情貌,引多少痴人误解怒颦笑。
肆 | 偏爱君旁尺见方,憔悴褴褛亦为傍。
正如他师傅所说,他真是个傀儡师的好料子。随他走南闯北的数十载,也没见过如此专执的傀儡师。我是他傀儡班子的招牌,尽管他的傀儡班子从来只我一个。就像他给别人的回答——宁缺毋滥,我是十分欢喜他做如是说时,看我的神情的。应该是存了感激,还有身上这千丝万缕的联系,不分昼夜的依傍里,苦乐都作陪,我恋上他身旁方寸之地,遑论他形容如何,还好有我,替他明媚。
伍 | 浴火燎丝一舞毕,无心亦做无丝戏。
从几何起,酒成了我俩日子里固定的主要开销。他饿了,喝口烧酒;他冷了,喝口烧酒;他累了,喝口烧酒。我常想,这是不是就是人们口中的贫贱夫妻百事哀。直到又一个醉酒雪夜,我静静看他越说越气,炭火越烧越低,然后抬手将我扔进火堆。将熄的火苗欢迎我的到来,华裳美服焦灼变污,许是上苍垂怜,牵丝尽燎的刹那,我竟可循着心意起舞唱吟。再没有老套枯燥的脚本,扶鬓掩唇皆发乎于情。火灼的越发快了,提醒着永远的收束。拿出最好的身姿,盈盈一拜,一滴真正属于自己的珠泪,洇开了眼角墨痣,“哔啵”一声,蒸发无迹。
“妾身,不怨,亦未悔”
——————————楚肆乔 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