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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白苹开，断肠始娇

不知停歇的蝉鸣声，连接着一个又一个夏天。

腐败的午后，遥远的人。

那些逆光的时刻，好像伸手一握，就可以抓住回忆里那些匆忙盛开的夏天。风吹过，香樟像绿色的海浪，首尾相连地覆盖了整个城市。

辰第一次遇见小水的时候，是十七岁。

新生报到会上，一大堆排着队的陌生同学。炎热的午后，明亮的阳光照得人眼睛发花。辰递给小水一杯抹茶星冰乐，说：“这是室友帮我带的，我现在不想喝，给你。”

小水抬起头逆着光，看到少年白皙的皮肤微微泛了红。

她对辰真的很感激，因为小水的室友想去舞会却没有舞伴。情急之下，小水拜托只有一面之缘的辰帮忙，没想到他居然答应了。新生舞会的票很难弄到，甚至有不少人清晨五点起来搬个小板凳去排队。辰在网络上和小水说，他拿到了双人票的同时，还为她弄到了一张单人票，让小水可以和室友一起去。

舞会那天，小水因为不想专门去买晚礼服，于是从室友那借来了一件比较日常的白色连衣裙裙。由于后背的一粒搭扣掉了，另一个室友就借给了她一支黑色镶水钻的蝴蝶发卡夹住。

小水不喜欢跳舞，她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舞池边的凳子上。

“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他问她。

她眯起眼睛，一张少年俊朗的脸，映入眼帘。

“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去找点好吃的。”她歪头冲他笑。

女孩的微笑很快乐。笑意从眼底蔓延，仿佛点亮了整个世界。

辰莫名其妙地就跟着她跑了。

小水把白色系带高跟凉鞋脱下来，光脚走在温热的柏油路上。

“你光脚的样子，就像是逃下凡间的天使。”一个在舞会上有过照面的意大利人对小水说。

小水对他有印象，是因为整场舞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女孩子们，不断在门口找他合影。他确实是个漂亮优雅的男人。金棕色柔软的卷发，一双深邃的蓝色眼睛像在说着情话。不过，对小水而言，现在去找好吃的更重要，因为她本想着在舞会会有吃的，都没来得及吃晚饭，没想到如意算盘打错了，舞会除了香槟饮料没有任何能吃的。

辰脱了黑色的西装拿在手里，和小水并肩走在南方城市如水的夜色里。晚风揉乱她的长发，灌满他的白衬衫。勾勒出夏天的形状和难以言说的悸动。

在学校附近的美食广场找了一家甜品店，小水点了芋圆，那是在女孩子里最近很受欢迎的一道甜品，她很好奇是否真的那么好吃？小水纠结于是红豆芋圆还是绿豆的，因为两个都想吃。

辰温柔地笑说：“那就都要吧。”

“可是万一不好吃呢，吃不完很浪费。”小水纠结皱眉。

“没关系，你不吃的我来吃。”辰瘦瘦的，个子很高，大概有一米八七左右，皮肤白皙，看起来很斯文，有着少年特有的单薄感。

“那好呀。”小水喜笑颜开。

吃饱后，小水心满意足的和辰走在回寝的路上。她走在高高的围栏边，张开双臂来保持平衡，有大风吹过路边的树林发出“簌簌”声响，白色的裙摆翩跹如蝶，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轻松的话题，在记忆里成为宁静而又久远的画面。

半路上，小水颈后的蝴蝶抓夹松开了，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啊，糟糕了，我室友说，这是她最喜欢的一只抓夹，是限量版的，独一无二。”小水苦恼地说。

“那我们去找找看，能不能修好吧，你看那里有家精品店，进去试试运气。”辰安慰道。

“好吧，那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精品店的老板娘是个很友善的中年妇女，她一边和他们说着家常话，一边三下五除二就修好了这只卡子，还说不收钱。小水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自己运气真好，遇到的人都这么好，很是开心。辰体贴入微的把小水送到寝室楼下。

“今天真的很开心啊，谢谢你。”小水和辰道别。她是辰见过的第一个，连眼睛都会笑的女孩子。

九月，芙蓉冷，芰荷化为衣

N大有个惯例，刚开学的大一新生会有一个新生周。在这一周里，将新生按照专业分组，然后由学长学姐们带着参观学校社团熟悉周边环境。新生周的最后一天，小水的带队学长提议去N市最有名的酒吧一条街见识一下。小水从小到大从来没喝过酒，更别提去酒吧了，所以好奇心重的她对这个提议很心动。

但是晚上是自由活动时间，很多同学都说不去了，最后他们建筑系的组只剩下五个男同学，学长和小水七个人。临了，她才后知后觉感到有点害怕，不知道酒吧会是怎么样的情形，而且对这些新同学也不了解，慌忙之下小水想起了辰。

舞会那天过后，他们保持着联系，而且由于都很喜欢美食，所以彼此约定，看到好吃的要告诉对方。不过由于专业不同，小水和辰线下的交集并不多，除了偶尔一两次的约饭。

“你去不去酒吧？我们今天晚上的小组活动是去酒吧诶，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来？”小水发消息问辰。

“嗯，好，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小水没想到他会答应的那么爽快。因为白天大家都很累，现在这么晚了，应该没人会想和一群不认识的人一起跑那么远去酒吧吧。可是辰答应了，和以前每一次一样。辰从来没有主动约过小水，可是只要是小水的邀请，他都会说好。

小水那时以为，辰就是这样友好的人，不会拒绝。

她不知道的是，只因为那个人是小水，辰才会对她几乎毫无底线的好。

很快，辰就出现在小水的视线里，穿着简单的T恤。小水觉得辰很亲切，像是认识很久，就住在家里对门的好朋友。

一队人马分了两部车，一起打车去市中心的酒吧一条街。那条酒吧街坐落在三江交汇口，在夜色中火树银花的闪着灯，有很多外国人出没，晚风从江上吹来，带着凉爽的气息。他们进了一家名为“三叶草”的酒吧，带队的学长又叫了自己另外两个朋友一起来玩，打过招呼后，侍应生端上一盘火焰鸡尾酒。小水拿了一小杯鸡尾酒抿了抿，酒精夹杂在甜甜的味道里，有一种放纵的诱惑。小水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学长提议玩骰子，输了的要喝酒。然后点了两大扎啤酒，小水一直在输，但是所有的酒，都被辰义不容辞的为她挡下了。辰的酒量很好，和他斯文的外表一点也不像。

N大的寝室门禁时间是晚上十一点，过了以后宿管就会锁门。于是大家决定在ktv开个包厢对付一晚。凌晨两点左右，喝high了的一群人进了包厢也不急着睡觉，开始点歌。辰点了几首五月天的歌，他在不远处拿着话筒唱歌。偶尔小水抬头望向他的时候，发现辰的视线没有离开过自己。他的眼睛如夜幕下寂静灿烂的星，忽明忽暗。

就像那些未及言明的情愫，无声无息。

人声嘈杂，小水却觉得莫名安静。好像周围的人都消失了，小小的一方天地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校园里有一家甜品店，平时学生们喜欢在店里玩桌游或者下棋。小水一个人去甜品店里买奶茶的时候，遇见舞会那晚的意大利人。

“我在这里下五子棋，你会玩吗？”他问小水。

“当然，而且我下得很好哦。”小水不免有点得意。

“那我们要不要来一局？”意大利人提议。

“好呀。”小水觉得自己肯定能轻轻松松地赢这个外国人。

结果没成想，这个外国人不仅中文说得很好，连棋技也是略高一筹，连赢了小水三局。

“不玩了，我总是输。”小水举手投降。

“要不要一起去吃个午饭？我知道一家很棒的烧烤店，在学校附近。”他开心地笑着说。

一听到好吃的，小水就想不起拒绝。他们起身往校外走。

小水是个路痴，在学校里都能迷路的那种。她脑海里浮现各种女大学生失踪案，开始害怕，身边这个外国人虽然很友好，但毕竟只有几面之缘。于是小水偷偷地给辰发微信：“在吗在吗?我现在和上次遇到的那个意大利人出学校了，他说要带我去附近的烧烤店吃东西，我感觉有点害怕，你能不能来找我？”

“你在哪里？我马上来。”辰秒回。

“我也不知道我在哪里啊，不过好像是咱们舞会那晚走的方向。”小水急得快哭了。

“好的，你别怕我来找你。”

小水那颗七上八下的心，真的因为这句话就安定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辰已经让小水如此依赖信任。习惯了有他在。

可是她忘了，习惯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

因为习惯，会觉得理所当然。

因为习惯，没有人去想如果失去是什么模样。

大概走了十五分钟，过了一个红绿灯就到了，原来就是那天晚上小水和辰散步到的美食广场。小水悄悄松了一口气。意大利人带着小水走进一家名为“安心烧烤”的店。虽然已经是秋天，南方城市白天持续高温，小水和他一路走来已经微微出汗了，店里开着很低的空调，顿觉凉爽。“我到啦，他带我去了美食广场的安心烧烤。”小水偷偷发消息给辰。免得他担心。

“你想吃些什么？”意大利人问小水，他叫来服务员。小水点了烤鱼，烤金针菇，烤茄子，他又加了一瓶啤酒和五串烤鸡翅。

等上菜的功夫，小水时不时望向门口，不一会，就看见了自己熟悉的身影。

“F，这是我的好朋友，他可以和我们一起吃吗？”小水说。F是那个意大利人。

“可是我只想请你一个人吃饭的。”F凑近小水小声说。小水很吃惊，她以为外国人都会要求AA的，没想到局面变得这么尴尬。

“我刚进来的时候已经买过单啦。”辰说。

一顿饭吃得很艰难，辰和F除了几句客套话，都不怎么有交流。小水莫名觉得气氛很诡异。

第二天傍晚F又发消息给小水想约她一起吃晚饭。每次小水想找辰一起去食堂吃饭，辰的课很满，他们的时间总是对不上。久而久之，小水就懒得找辰了，小水其实是个很怕寂寞的人，不想总是一个人吃饭。于是小水答应了F的邀请。

“送给你。我在路上看见，它们很美，所以带给你。”F拿出一小束雏菊。小水喜欢花，她开心地接过。

吃完饭他们散步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我想要一个中国妻子。”F突然看着小水，小心翼翼地说。他是N大的中文系研究生，尽管有着年轻帅气的外表，他已经二十七岁。

小水拒绝了，不疑有他。别说结婚，她连谈恋爱都没做好准备。更何况，她觉得自己对这个意大利人只是出于朋友的友好。

十月，木叶落，花藏不见

“今天下午有个女生来找你，这是她帮你拿的快递。”小水一回到寝室，室友就递给她一个快递盒。

小水愣了一下，疑惑地问：“哪个女生啊?”

“不认识，不是我们专业的。”室友说。

小水突然想起之前让辰帮自己拿快递，可能这个女生是他的朋友吧。于是她发信息问辰。果不其然，辰说自己下午有课，就拜托那个女生帮小水拿快递。

小水无奈摇摇头，辰居然让一个女生去给另一个女生跑腿拿快递，得亏那个女生性格好。难怪他到现在还是单身。

辰上学比较早，且是在下半年出生的狮子座，小水是出生在年初的水瓶座，一来二去，比辰大将近快两岁，所以她的潜意识里，总将辰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一样。小水还不知道，其实辰很受女孩欢迎。

“你又要出去？”室友见小水拿了东西又要出门，随口问道。

“是呀，之前报名了志愿者活动，被选上了，负责人要求下午四点半在南部商务区集合。你知道南部商务区在哪里嘛？好像挺近的？”小水问，她的室友都是当地人，家都住的离学校很近。

“是很近，大概就公交车两站的路程。出学校3号门向美食广场的方向一直往前走，就在右手边。”“好哒，谢谢啦。”小水开心地出门了。

傍晚的风吹在身上很舒服，已经是深秋，虽然是南方城市，风里亦有了微微的凉意。

她走到美食广场后，又开始路痴，找不到东南西北。小水就拦住路人问路。路过的两个男生都是小水学校里的同学，刚开学时，一个家长举办的大规模新生见面会上有过一面之缘。

“挺近的，我带你去吧。我的车就在附近。我是骑车过来吃饭的。”比较瘦的男生和小水说。

小水看见他的车的时候有点吃惊，因为是看起来很拉风的摩托车。

“这不是摩托，是电瓶车，哈哈哈，摩托车要考驾照的。”男生解释道，“对了，我叫韬，他是周，我的室友。你叫什么名字呢?”

“你们好，我叫小水。”“小水，上来吧，我带你去南商。”韬坐在车上向小水伸出手。小水借力爬上了车。

“喂，那我呢?”叫周的男生问韬。

“你自己走回去吧，离学校也挺近的。”说完韬就发动车子。

“韬，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周的声音消散在风里。

车开得很快，小水刻意保持着与韬的距离，双手用力撑着后座，以免自己滑下去。小水在心里想，是不是男生都这样爱刺激。不过辰的话，肯定不是这样。

“我到啦，谢谢你。”小水下车后，头发被吹成了乱稻草，脸也吹得红扑扑。她想，自己此刻的样子一定很狼狈。

“活动结束后我再来接你回学校。对了，这周末你有时间吗?”韬问小水，他也有着一张好看的脸。

“唔?”小水被问得有点懵。

“我们舞队和别的学校开联欢晚会，你要去看我的街舞表演吗?”

小水想起之前高中同学也在N市上大学，只不过不在同一个学校，一个在最北边，一个在最南边。所以小水一直没去过，可以趁这个机会顺便去看看他和他的学校。于是小水就答应了。

“我喜欢那种五官深邃的，英俊得一塌糊涂的男人。你呢，小水？”晚上寝室卧谈会，室友问小水择偶观。

“我好像没有想过。”小水不记得自己是否曾幻想过喜欢的男人。他的头发，他的眼睛，他的气息，他的声音。她只知道如果他在，她会在人海茫茫中与他相认。在命运的荒原上，在流离失所的灵魂中，也许没有彼此的线索，但是她手里还有大把的时间。

“辰长得这么帅，对你又这么好，为什么你们不在一起啊？”室友问小水。

小水愣住，一直以来，辰包容了她所有的任性和坏脾气，耐心陪伴并毫无保留的对她好。这些她都知道。但他们之间的这种喜欢或许并不是异性之间的爱情。小水不明白爱情到底是什么？究竟用什么能证明相爱？

周末的下午，韬给小水发语音，让她五点半在学校门口等他一起去。室友挤眉弄眼地问她：“这个男生是谁啊？声音好有磁性。”

“就是一个普通朋友啦。”小水开始收拾书包准备出门。

虽然跳的是很帅的街舞，但舞队还是女生比较多一些，都打扮的很时尚，小水突然觉得自己看起来很土，一种挫败自卑感油然而生。“你和她坐一辆车吧。”一个女生对韬说，小水和韬还有另一个打扮很时尚的学姐坐了同一辆uber。路上小水一直看着窗外的风景。

“韬，我们都以为她是你女朋友诶。”学姐调笑着说，小水一下尴尬的无所适从，韬却没有做什么解释。

车开了快一个小时，越往北越荒凉。因为靠近江边，沿路都能闻到鱼腥味。

计价器已经超过一百元了，小水暗自庆幸还好自己可以搭顺风车。她低头发短信给刘。刘是小水的高中同学，一个关系还算不错的朋友。

校友联欢会已经如火如荼的展开，进了大门走几步就是报告厅了，报告厅里已经人山人海，友校的话剧正在上演。韬他们先和小水找了一排座位放东西，就去后台准备了。这时，小水看见了刘。刘带小水走出去参观他的学校，校园很大，种了很多树木，在夜晚显得阴森，附近也很荒凉，只有几个破网吧。于是他们决定折回去看表演。

夜色中，小水隐约看到韬，本该在后台准备表演的他，却一个人坐在报告厅门口的台阶上。

“你怎么在这里？”她有些惊讶地问。

“表演还没开始，我在这等你。”韬说。

小水瞬间过意不去起来，向韬介绍了自己的同学刘，韬却似乎对刘敌意很大。他们坐在观众席上。刘和小水挨着坐，他们中间隔了一个小水的背包。韬表演完走过来。拿走小水的包抱在怀里，自然而然的在他们中间的椅子上坐下。

“他是你男朋友？”刘后来小声地问小水。

“我和他都没见过几次呢。”小水哭笑不得连忙摇头否认。

十一月，枇杷蕊，花信风至

时间像流水一样淌过，不知不觉小水已经过了几个月的大学生活。

没有了高三的忙碌，也不想去学生会奔波，图书馆也不是小水当初想象的那样成为她的第二个家。或许是之前十二年太紧绷，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生活方式吧。小水看到恋人分分秒秒秀恩爱，看到异地的朋友暗自落泪...…她不知道自己会在这个浪漫的年纪里遇见谁？没有人不渴望爱，只是，有的人主动追寻，有的人刻意掩藏。

很快就到了双十一，大学生们最热衷过的一个节日，有的忙着脱单，有的忙着网购。

小水收到韬的告白信息。他们的交集不算多，那次表演结束后到今天为止也就一起看了一次电影顺便吃饭而已。

“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见小水一直没回复，韬又问。

“我……我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喜欢到底是该怎样被定义。

小水去上科学理论公开课。在一个非常大的教室里。两个专业的人一起上这门课。她找了个靠后的座位坐下，看见了坐在她前面两排的辰。于是给他发短信。

辰回过头，看到小水笑着和自己招手，他一下就很开心，站起来坐到小水身边。

大一上学期老师说的内容都很浅，都是高中就学过的知识。小水听得百无聊赖。她把手机放在课桌下给辰发短信：“今天有人跟我表白了诶，你觉得我要不要答应啊？”小水在大学里并没有多少推心置腹的好朋友，辰算一个。

她并不讨厌韬，相反，小水觉得韬是个很好的人，对自己也很好。但她不知道自己对韬的好感，是否可以到达让他作为自己的男朋友的程度？

辰一直没有回复她，却低着头看手机。小水不知道他在干嘛。为什么不回复自己，她有些生气。下课铃声响起。她没有和辰打招呼就转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手机屏幕亮了。

“我喜欢你。”辰的消息赫然出现在屏幕。

小水愣在原地。她不敢回头，不知道如何面对辰，于是手足无措地低着头往外逃。

“本来不想说的，想着就这样慢慢陪着你，守护你，自然而然在一起。”辰继续给她发消息。

小水此前从未想过辰对自己会是这种喜欢，也从不愿往这方面想。她在楼梯转角处，一个人蹲在地上脑袋空白了很久后回复辰：“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你。呐，这样好啦，我陪你一起当光棍。”直到你遇到喜欢的女孩为止。小水在心里继续说。

小水是个彻头彻尾的爱情悲观主义者。向往一切美好，愿意等待一朵花的绽放，却又总是抑制不住地想到它未来将枯萎溃烂的一幕。也总觉得，它从来不是为她开的，她只是恰巧途径。换一个人也是如此，她并不特别。小水很怕失去辰。她可以为了辰做很多事情，却唯独不愿意和他在一起。辰很好，他给她的感情也特别特别好。就像一罐装满五彩糖果的玻璃瓶。她不敢触碰，生怕碎的只剩一地玻璃渣。

小水害怕受伤，也不愿意伤害辰。那就不要靠近好了，就不会有伤害了。她一个人慢慢往寝室走。

“那一言为定哦。”手机又进来一条消息。小水甚至能想象到辰开心的样子。

“小水，你可不可以下楼一下？”辰突然说。

“嗯？”

几分钟后，小水在女生宿舍楼下看见喘着粗气的辰，他手上有个包装精美的礼物要送给小水。小水很感动。因为这是之前她转发的推文里的。她没想到辰居然看到并记住了。

不久后，N大的校园活动日开始了。小水所在的艺术团要求他们每两个人一组轮班去看守摊位。摊位正好离男生宿舍楼挺近。

轮到小水那天，遇到下课回寝的韬。

“小水你可不可以等下我，之前约你你总有事情，我有东西要给你的。”小水被韬弄得一愣一愣的。

转眼韬就提着一个大礼包回来了，小水定睛一看，果然又是自己转发的那个。他不顾小水的推拒，硬是塞给她就走了。

“你男朋友对你真好，要好好在一起哦。”和小水一起摆摊的女生自顾自不容小水辩解的说。

回到寝室，小水看着地上摆的两大盒一样的礼物叹了口气。

晚上和辰在学校后的一条小吃街上逛，小水突然接到父母的电话。

“笑笑腿上的肿瘤破溃了。医生说如果不截肢就没救了。”这个声音一直在小水的脑海里回荡。她仿佛失了魂魄，怔在原地很久。

天，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雨。

“你不要跟着我，我现在想一个人呆着。”小水对莫名其妙的辰丢下这句话，就一个人往寝室楼走。走到大厅里，她却在没力气上楼，索性就坐在一楼大厅里失声痛哭起来。

雨越下越大，她没有看见女生寝室楼外，担心看着她的淋透了的辰。

走不完的长巷原来也就那么长，跑不完的操场原来小成这样。时间的手翻云覆雨了什么。

那年小水十一岁，在游乐场门口看到了笑笑，它骨瘦如柴，走路一瘸一拐。小水于心不忍，把它送进了附近的宠物医院。检查后得知它右腿长了肿瘤，再加上长期流浪营养不良等一些病，它一直都处于萎靡状态。而且非常排斥人类，小水一靠近它，它就瑟缩在墙角发抖低吼，最后医生用绳索把它捆上，它才不甘愿的去了医院，不吃也不喝，大概觉得自己会被杀了。直到第三天晚上，大家强行打开笼子让它出来，并且抚摸它，给它小零食，它才开始不那么抵触，在笼外大吃大喝，估计是饿极了。

后来它开始慢慢笑了，是那种露舌头裂嘴的开心状，傻傻的，很可爱。所以给它起名叫笑笑。它和小水慢慢建立起信任，看她的眼光变得特别温柔。每次小水要离开，笑笑就叫的特别伤心凄凉，让小水忍不住想哭。于是终于说服父母将它接回了家。

整个初中，小水去哪里它就去哪，小水骑自行车把它放在车篮里，笑笑和她穿过家和学校附近的每一条大街小巷，陪小水度过了漫长的，七个春秋。

妈妈觉得小狗脏，不许小水和笑笑睡在一张床上。于是聪明的笑笑学会一个技能：每晚和小水躺在一起，妈妈一开门，就飞快地跳回自己的小狗窝里，乖乖的样子，依依不舍的送走妈妈。随即一个飞奔助跑跳回小水的床上。

这样的形影不离，即便是小水夜里起来上厕所，笑笑也会屁颠屁颠地跟着去再护送小水回来，它就是个什么都懂的小哑巴，知道小水怕黑怕寂寞。

高中的时候，父母天天上班，小水基本上要一直在学校，只有下了晚自习，笑笑会在夜色中跑跳着摇着尾巴迎接小水。小水也不知道那些无聊冗长的白日，笑笑是如何独自度过的。

第二天起来后，小水的枕头凉凉的。

“辰，周末我要回家去了。”小水给辰发信息，本来他们计划一起看电影的。

“我送你去车站吧。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真的没关系，要不这样，我回来的时候，你来接我吧，就不用送我了。不是有句话嘛，你走，我不送你；你来，大风大雨我来接你。”小水坳不过他。但她实在没心情再去顾及任何人。此刻她只想飞奔回笑笑的身边。

“那好吧，那你注意安全啊。”辰不甘心道。

给笑笑过十七岁生日那年，爸爸对它说：“明年笑笑就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

开学前小水还带笑笑做了全面检查，都是很健康的。可是，不过两个多月。肿瘤破溃该有多疼啊，截肢小水实在不忍心。

小水抱着笑笑走进医院，对医生说：“我妹妹要做安乐死，我要抱着她看着她注射。”

从前小水也想过和笑笑生离死别时的情景，无一不是自己会哭晕过去。可是真当这一刻来临了。小水却格外镇定，她忍着泪水亲吻笑笑：“笑笑，我们睡觉了，宝贝太累了，为我撑得太辛苦了。我们不做大姑娘了，我们永远做个小宝贝。”狗真的很奇妙，它视主人为全世界。可是在笑笑离开时，小水却感觉自己的全世界轰然坍塌。

人都不知道一直习惯的事情，会在什么时刻戛然而止。恐惧就是知道有一天洪水终究会来，但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幸运地登上诺亚方舟。

十二月，山茶灼，水仙负冰

“辰，你看好多人。”他站在火车站出站口等回来的小水。她疲惫地对他笑着说。

“是的。很多人彼此都不认识。”辰边说边体贴的拿过她的行李。

“认识了又如何，还是会分离。”小水的心又开始疼痛。

“但即使分离，记忆也会永远留在我们的生命里，不会遗忘。”辰说。

等出租车回学校的时候，小水的眼睛看住辰的侧脸，干脆利落又深邃的线条。辰是理工科的。传闻很多女生都很喜欢他。但他是那种温和而洁身自好的男生，对谁都绅士地保持距离。

“辰，那天为什么会想要我一起去舞会呢。”小水突然问他。

“因为你的笑容，明媚的耀眼。”

“辰，你真的喜欢我吗。”

“是，我很喜欢你。想一直守护你。”

风呼啸而来，辰看着小水沿着高高的阶梯一蹦一跳地下楼。大部分时间，她都显得很快活，并且对这个世界毫无要求。

雨声从热闹变得沉寂，日子忽然缓慢而悠长。

透过玻璃窗，能看见落叶描绘出风的轨迹。小水心血来潮的想要去ktv唱歌，发消息给辰，辰正在外面夜跑。“那算了。”小水准备找别的朋友一起去。

“你可以稍微等我一下吗？”没想到辰坚持也要一起来。大家在学校门口集合，辰因为很匆忙，还穿着夜跑的短袖短裤就来找小水，在ktv里倒还好，出门以后应该更冷吧，小水在心里觉得很过意不去。

出发去ktv的时候就已经十点左右，回来后早已过了门禁。小水却突然任性的不想回寝，她打算去图书馆呆一晚上。辰不放心小水一个人，要陪着她。

N大的图书馆是校园里最有特色的建筑，是欧式古老的钟楼造型。附近的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小水突发奇想要和辰玩踩影子的游戏。两个人就很幼稚又开心的在路灯下踩彼此的影子玩。

很久以后，小水无意间看的一部电影，里面说，如果踩一个人的影子，那个人就永远不会离开你。然后小水意犹未尽地想起了辰，可她终究是弄丢了他。

去图书馆的一条小径是凹凸不平的石板路，小水一不小心歪了脚。辰赶紧担心的去扶小水。“呐，干脆我牵着你吧。”辰无奈又有些忸怩的向小水伸出手。

小水抬头看着月光下的他，笑了。牵住了他的手。她贪恋那一刻从辰手心传来的温度。

他们坐在空无一人的图书馆里聊天。夜晚温度陡降，寒气袭人，穿着长袖长裤还有外套的小水依旧忍不住打哆嗦。

“你很冷吗？”辰问小水。

小水诚实地点了点头，可是辰没有多的衣服可以给她了。于是他抱住了小水说：“这样会暖和一些。”

想要带你去往一个小小的星球

没有快乐，没有痛苦，没有欲望

想要再抱抱你，和你十指紧扣，我们取暖，没有任何声响

那里只有我和你

当时的小水，如果知道那是他们的最后一个拥抱，她一定会抱得更紧更久一些。

“过几天我父母要来帮我办理修学手续。”辰对小水说。

小水没来得及管好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惊慌。抬头，却发现面前那双泛红的眼睛。她想，他们其实只是两个孩子，未及长大就被迫转眼变的苍白。

“去哪？”半晌，她问。

“去英国。”

英国？很远吧……在想什么。又该想什么。怎么觉得，眼前的人，忽然间连影子都快要模糊起来。天怎么黑得这么快，带着时间灭顶而来。小水张张口，却最终没有发出声音。“你能不能为我留下？”这句话在心里千百遍回响，她却无法说出。未来那么遥远，人生那么沉重，小水对他们之间感到无能为力。

森林都会凋落，风吹走云朵。

难过的眼睛像大雾弥漫，穿过这场雾，此后就是无边无际的冬。

“你最近在忙什么？有空一起吃晚饭吗？”小水失魂落魄的时候，收到韬的短信。

她想了想，回复了一个字。好。

一起往校门口走的时候，韬突然牵住小水，在昏暗的灯光下，小水大脑一时空白，却没有挣脱开。她想，这样也好，或许每个人都需要重新开始。

突然间，她听到嘈杂的声音。是一帮男生走过。小水回过头，看到辰站在那帮男生里望着她，眼里写满了难过。她的心脏突然很疼。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辰很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小水不答反问。

“我和朋友们一起剪完头发回来，他们都知道我喜欢你。我想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辰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小水。

“为什么?”小水像是在问辰，又像是在问自己。

“那是因为我知道有些事情在劫难逃。”

“在劫难逃？”

“是。打个比方，我遇到你。遇到你是我的劫难。”辰说。

“可是你要和我在一起。”

“是的。我要和你在一起。”

小水微笑。在任何难过或者快乐的时候，她只剩下微笑。原来他们曾和爱情靠的那么近，可是人始终逃不过命运安排的河流，他们也注定只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

“我喜欢韬，很喜欢他，我要和他在一起。对不起，辰，我不能陪你一起当光棍了。”小水看着辰，微笑着说。

“为什么？小水，我哪里做得不好。”辰近乎卑微。

小水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在践踏辰的自尊，但还是硬着头皮找借口：“我从来不觉得你喜欢我，你从来都不主动，基本上每次都是我找的你，辰，我很累。”

“我不是不主动，我只是怕，怕让你厌烦。想花漫长的时间去了解你，小心翼翼靠近你。我也知道你讨厌一个人吃饭，可是很多时候课真的排不开，你看到我的课表了。都说人的出场顺序太重要了，我怕说太早我们之间的顺序不对，又怕说太晚你已经是别人的了。所以我还是想现在就告诉你，并且义无反顾地努力一下。”辰破天荒的说了很多。其实小水知道他真的做的很好了。可是他们始终有缘无分。

“对不起。”小水只剩这句话。

“小水，你为什么要骗我？说什么不懂喜欢，都是借口。你知不知道每次你从家里回来，我都不顾一堆试验课业，一个人坐将近一小时的车，只为了去接你。你知不知道每次你心血来潮突然要出去玩，我都不管不顾推掉已经答应了的好兄弟的邀约……还有很多很多事情你都是不知道的。”辰绝望了，她第一次看见他的眼泪。

正月，径草绿，樱桃始葩

小水本想再见辰最后一面的，远远的看一眼也好，就当是最后的告别。可是她始终没有看到辰。

也好，不说再见，这样他们永远也不告别。小水这样在心里自欺欺人般安慰自己。

“他走了。”奕对小水说。奕是小水的好朋友，也是辰的朋友。

小水觉得心里有东西在无声的坍塌，难过到无法呼吸。她站在原地，没有回头，怕被他看见自己此刻的表情，怕自己的骄傲在别人面前土崩瓦解。

奕继续说：“辰说，他依旧很喜欢你，而且会一直喜欢你。”

小水的眼泪不受控制一样，大颗大颗的往下砸，在地上溅起无声的水花。从前她觉得这世上根本没有永恒，沧海都可以变为桑田，所有事情都瞬息万变。只是，当听到奕转告自己这句话时，小水真的相信，辰会一直喜欢自己。因为对她而言，辰也是她始终一直没有遗忘的。

“你这样的坏脾气性格，没有人会真正喜欢你的。”母亲对小水说。

“才不是，你骗人！你骗人！”小水崩溃的对母亲喊。

小水想起辰，想起以前很多人都对她说喜欢自己之类的话，可是最后的最后，他们都离开了。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

到最后，她还是只能像小时候一样，孤零零的一个人。

小水绝望的蜷缩在角落，她又开始头痛，于是用头一下一下磕着墙。她曾憎恨过这一切，现在却只剩下厌倦。

辰是她生命中的惊鸿一瞥，灿烂却转瞬即逝。就像一颗流星划过寂静广袤的瀚海星河，让一切星光都黯淡，之后只剩下无尽的寂寥与回忆。

一直以来，小水都只想做个没心没肺的人，她需要大家对她的爱，她可以在那些爱里面任性地撒娇，可是她却不懂得怎样去爱别人，她害怕受伤。或许辰说的对，她是自私，自私到连喜欢一个人的勇气都没有。可是，怎么能够呢？怎么可以就这样忘记？哪怕他们不曾真正在一起，可小水把自己这辈子最青涩美好的感情，都给了和辰在一起的那段时光。

这个校园里，这个城市里，几乎每一个角落都有她和辰一起走过的痕迹。可是那个默默守护她的少年，真的就这样，在她的生命里消失不见了。

怎么这样呢？怎么可以这样呢？

小水觉得自己有时候接受不了很多东西，但好笑的是，每当她这样想的时候，就一定会有人告诉她，那些她觉得接受不了的才是正确的，是她真正所需要的。再后来，难过到不行的时候，就开始会妥协。小水想着，到底是她不正常呢，还是他们不正常。也许是她自己吧……不然为什么只有她这么难过。

她觉得心很疼，要窒息一样，头也很疼，像要四分五裂。小水下意识的拿起书桌上的剪刀。比想象中更锋利的样子。

她分不清自己拿着它的力度，只是僵硬地，握紧了刀，往左手手臂处刺了下去。血豆缓缓冒了上来。好像……清醒点了。她移着刀尖，一道长长的口子。慢慢的划开。

像是在笑。

它笑什么？突如其来的怒意，她握住刀柄更深地沿着弧度扎划过去。

想要盖掉那道原本看起来像个微笑的丑陋弧度。血迅速从刀身下流过手指，成断续的直线般滴在膝上，滴在红木地板上，看上去却更红得刺目。

溅出圈圈渲染开来的血点。

图书馆熟悉的闭馆音乐响起。小水走到外面，空气里都是萧瑟的意味，那样漫长的夏季终于还是过去。

小水忽然觉得时空很奇妙，她和辰在同一个时间点，不同的空间，没有交集，她不知道他在哪里，在干什么，可是他们同时进行着自己的生活。像是两条短暂交汇并行的轨道，却无法避免的渐行渐远。

走回寝室的路上，小水看到一个擦肩过的人的侧影很像辰，她还是忍不住回头在人海中找寻，驻足看了很久。

小水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没有辰的生活，已经彻底忘记他，可却总在生活最平凡的时刻想起，只需要一个背影，一个名字，或任何一个熟悉的场景。

总觉得他们的相遇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事，尤其是小水路过校门口，看到穿着校服的新生们，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学大人的语气说话，那些洋溢着青涩喜悦的脸庞，对未知未来的憧憬神情。她总会微微失了神，恍惚以为自己还没长大，是这场景的一部分。以为辰还会像以往一样向她笑着走过来。

而事实上已经过去很久了。

往事历历如昨，却一转眼成了当年。那时的他们，站在人生的路口，自以为潇洒地转身，以为彼此还能有不需要任何理由就随时见面的每一天，以为还会有好多个这样浪漫且温柔的夏天。

所以未曾好好告别。

那个陪她遇上十几岁那年夏日晚霞的人，那个和她并肩在黄昏操场散步的人，那个跟着她从舞会上逃跑后来深夜压马路的人，那个永远会在她需要时出现的人，他们很久不曾有过联系了，彼此就这样离散在岁月的风里。

风是记忆的锚点，那些过往的经历和心情，每一件小事和小心思，它们藏在风里，跑遍了全世界也依旧等着与人再次见面。

小水想起那个夜色如水的晚上，辰说：“小水，我要去英国留学了，两年以后回来找你，你愿意等我吗?”

“两年，”她喃喃重复到，随即低头笑了笑：“两年以后你就会忘记我了。”

辰握住她的肩，强迫小水看着自己，他认真的说：“小水，两百年后我还会记得那个大风的夜晚，你白色的裙摆飘在风里的样子。你会笑的眼睛。”

少年的眼睛，有星光碎在里面。

“有空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旅行好不好？不用去很远，就去附近的古镇就好了。”小水突然说。

“好。”

“那我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二月，梨花溶，杏花饰其靥

小水和同系的朋友梁一拍即合决定进行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她总是在不停的离开，不管那姿态是否狼狈的像逃跑。目的地是附近的一个古镇，非常美丽，名字也很特别。

南浔。难寻。

这里到处都是小桥流水，粉墙黛瓦，青石板路。街边的小吃都是很有特色又美味的。小水吃了两大碗芝麻桂花味的汤圆，又吃了双份的臭豆腐和糖葫芦。在景点附近还有人在卖失传已久的海棠糕，那是小水第一次吃海棠糕，热热的一只，像手心那么大。淡淡的甜味，恰到好处的口感。

梁在一边开玩笑说：“小水，你再这样吃下去我们就得沿街乞讨回去了。”

小水第一反应是，如果是辰的话，他肯定不会这样说。她所有的要求他都只想帮她完成，然后可以看到她脸上的发自内心开怀的笑容。古人说一醉解千愁，小水几乎没有沾过酒，她不知道喝醉是什么样的感受，是否可以不再记得这一切？

木质的桌椅，昏暗的淡黄灯光，清吧里很安静，人不多，只有一个不知名的乐队，在弹奏着周杰伦的《花海》。

古镇里，逼仄的巷弄，青石板的小路上已经被摩的有些光滑。

梁说：“小水，你醉了。”

小水觉得自己很清醒。她走在回旅馆的路上，觉得自己像一条上岸的鱼，快要干涸，灵魂却变得很自由。她笑，说很多话。却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她说：“梁，你知道吗？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想起一个人，所有有关感情的话题文字电影音乐，第一个想到的都是他，很可笑对不对？尤其是别人对我很好的时候，我总是想起当时的他也曾这样对我。”

她说：“我真的很自私吗……可你们就不自私了吗？我知道往后的岁月还很漫长，漫长到我可以重新喜欢上一个人，就像喜欢辰一样。”

可是，自己真的可以像喜欢辰一样地去喜欢别人么？小水在心里不禁问自己。

时光悄无声息，不动声色地改变着一切，记忆里的场景有些慢慢淡去，有些却历久弥深。过去了这么久，她还是不可避免，在时间长河里刻舟求剑。

“如果你那么喜欢他，为什么不和他在一起呢?”梁问小水。

“明知道没有结果的爱情，我宁愿从未开始，因为害怕有伤害，无论是对我还是对他。梁，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也不知道。睡吧，一切都会好的，晚安。”梁想了想，无奈的说。

“谢谢你，听我说了这么多。晚安。”小水把头缩进被子里，她在黑夜中静静流泪。

窗外一直是雨水的声音。她在分别多年后第一次梦见辰，或者说，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少年。

那些当时只道是寻常的冗长夏日，风不远万里赶来，在心尖上停留。透过树叶看夕阳像是被揉碎的时光，明晃晃地跌落到彼此的眼中。错以为刹那即永恒。

青春是段跌跌撞撞的旅行，爱上辰的时候，她还不懂感情。等到真的失去了，才觉得刻骨铭心。他们之间有那么多回忆和约定，却只能被仓皇掩埋。长这么大，小水从来没有过想要回溯逆转的时光，可是，如果有一天奇迹可以发生，她真的很想回到他们初见伊始，那时一切都刚刚好。只是，如果重来一次的话，他们能否不再走散？

以前小水总以为，人生最美好的是相遇。后来才明白，其实难得的是重逢。

如果他们能够久别重逢，她希望他别来无恙。

小水坐在午后的阳光里，要了一份古镇特色的三杯茶，店主是个很友好的老爷爷，他的妻子还送给小水新鲜摘下来的橙子。这种橙子和平时在水果店里买到的不一样，个头只有三分之二那么大，甜味很淡，但是有很新鲜的水果酸味。小水眯起眼睛看着远处的河水和一座座临水而建的粉墙黛瓦。她忽然想起某个有风的夜晚，以及他们那个永远都不会再实现的约定。

“有空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旅行好不好？不用去很远，就去附近的古镇就好了。”

“好。”

“那我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只是他们没能等彼此到最后，原来有些感觉和体验，是在回忆中才慢慢完成的。原来那个夏天不会再有，原来遗憾与别离无从回避。很久以前，他们懵懂地面对突如其来的相遇，时至今日，也终于习惯了始料未及的散场。

忘记一个人的时间，也许和记得一样长。而到最后，看到的只是自己的静默。

原来有些错过，真的就是一生一世。

小水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想再看看这个小镇的日出。于是她静悄悄的从床上爬起来，穿一件连衣裙，外面套着外套，轻轻打开门，走出旅馆。

春寒料峭，外面雾蒙蒙的，是深蓝色的天。小水沿着小巷往外走，来到河边，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天空慢慢开始泛白，小水看着太阳一点点升起，河水被染上暖色，她脱掉外套，走向那片河水中。河水慢慢没过她的胸口。她身上的裙子在水中绽放如带雨的梨花。

辰在钟楼下和她踩彼此的影子的样子一闪而过。

“辰，两年后你就会忘记我了。”

“小水，两百年后我还会记得那个大风的夜晚，你白色的裙摆飘在风里的样子。你会笑的眼睛。”

眉头锁 太执着

纠缠内心的撕扯

错误的 只能等待被淹没

辰，离你回来的两年，究竟还有多久?

河水终于漫过小水的头顶，四周是荡漾的蓝色水波，不知来路归途的光线，像是通向天国的路；又好像是走在深秋的道路上，落叶在风中缓慢的飘落摇曳。记忆中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微微泛黄，蒙上了柔和的光影。

保护色 又如何

回想有你的时刻

还是会 自然而然猝心的不攻自破

距你离开我的日子又多了一天，而我对你的感情却有增无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