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刚在学校吃过午饭，孙老师说，走，李老师邀请我们去她家看牡丹。于是便拉了我和生物老师秀一起过去。
我其实一直念念不忘。前两天中午李老师来学校找老姐妹刘老师，恰好她在看学生午休，于是便在楼下跟我攀谈片刻。她热切地说家里的牡丹开了，有空去看看吧。我因为忙着要做事，便答应有时间过去。
没想到李老师也没有忘记这事。李老师家就住在跟学校并排的一栋老居民楼的一楼，几步路便到了。
几乎在敲门的同时，李老师就笑盈盈地从里面打开门，迎我们进去。一眼瞥过去，是简而又简的家居，李老师说，这是爸妈住的老房子。（李老师退休后，一直亲力亲为照顾着八十多岁的双亲直到他们去世）穿过一个房间，就是院子。
院子很简陋，一面是低矮的经年的砖墙，其他都是随意地用木栅栏围着，隔壁院子里的嘈杂、破败和凌乱一览无余。
但牡丹兀自恣意地盛开着。挨着房间后窗的一簇白牡丹开得正旺。李老师说这是父亲养得最早的，已经是三十多年的牡丹了。我第一次亲眼见到牡丹，看着这些硕大的花朵，不由得惊叹连连——我脑海里浮现的的确是书本里所描述的盛唐里的雍容华贵的美人。白牡丹旁边是一簇红牡丹，显出更多的娇艳。和这一簇白牡丹相对的西面的栅栏边也是盛开的白牡丹，一样地长势很好，高过头顶；一样地托着手掌大的白色花朵，仰着脸，自信淡然，丝毫不觉得自己如此让人惊艳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三十平左右的小院子里有许多居民。李老师一一为我们轻声细语地介绍：这是山茶花，前几日开了一百多朵，怕打扰你们工作，就喊了孙老师过来，她还来迟了——李老师似乎很遗憾：一百多朵红艳艳的山茶花，开得真是好啊。此时的这山茶树还留着几朵给我们这些迟到的人。重重叠叠的红色花瓣很是热烈，我想像她们一百多朵聚在这一棵低矮的山茶树上的情形，那种热烈怕是喜坏了这小院，怕是吓着了李老师，她独自一个人承受不了这样的惊喜，才那么迫切地想要人跟她一起来欣赏来承担。枝下有凋落的花朵——竟然是整朵的模样，仿佛是猝不及防地从枝头整个儿跌落。我们仨都小心翼翼地捡起一朵来，托在手掌心，又拢在胸口，拍照留念，让这最后的明艳留在记忆里。
东边的栅栏边是月桂，上面有零星的米粒大的黄色的花藏着。月桂旁边是一棵半大的栀子花，长得很周正的模样，像极了十几岁的少女。五月时节，满树洁白的馥郁的栀子花开的时候，该有多美呢。尤其是在一场淅沥的新雨之后，那种娇羞纯洁该让人多么心旷神怡？！
院子的正中是一棵桂花树。我想，清秋季节，坐在树下读读书，喝杯茶，那茶也该是有桂花的幽香吧？
南面的砖墙上爬满了蔷薇。我猜是粉红的颜色。将近半年的花期，也许成百上千朵的蔷薇都在绿叶间次第开放，她们会探出围墙，会热热闹闹地在这一面围墙上嬉戏，开开心心地招引着路人，几个月的时间，这小院都不会寂寞了！
西南的围墙边是一棵高大的柏树，李老师说这是大概十年前从张家界带回家的一棵小树苗。没想到，李老师竟能把张家界的风景也栽到了自家的院子里。
距离柏树三步远是一棵腊梅树。李老师兴致很高地给我们看上面的一个鸟窝——那鸟都能贴着我的头飞过。那一刻李老师该是又好笑又着慌了。
腊梅树下一簇红牡丹还是花骨朵，像是孩子嘟着粉嫩的嘴巴。李老师眼神闪着光芒：牡丹有灵性。要等几年十几年不开花，她想开突然就开了。但是到了午后傍晚，太阳毒的时候，她就合拢了花瓣，第二天再开放，这样能开好几天。
小院子里高的是树，下面也时而这里一排更低矮的芍药，那边趴着一颗黄精，绣球或者其他我记不得名字的植物花卉。那些都是机缘巧合随意栽下的，没想到都活着。
李老师游走在她的小院，不厌其烦地回应我们叽叽喳喳的惊呼和提问。这些花草陪伴她的父母几十年的光阴，也陪伴她从青春韶华到沧桑容颜。花草无言，无论是等待开放的时光，还是盛放的日子，都是那么淡然。半阴的午后淡淡的光映照着李老师依然白净瘦削的脸上，她的笑容浅浅，不知道是像这院子里的哪一种花，或者她什么都不像，也是独特的那一种，在悠长的岁月里活得恬淡安然。
临走的时候，我们都说跟李老师在这牡丹下合个影。李老师再三推辞，老了就不跟你们年轻人照相了。便只好作罢。
穿过闲置的房间出去，我看到一辆小时候骑过的类似永久牌的自行车贴墙而立。棕黄的硬硬的座椅，高高的前杠和后座，那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七十年代。自行车擦洗得很干净，链条都是亮亮的，丝毫没有破败之像，又俨然是一件艺术品。
走到门口，才看见厨房里砧板上是切好的菜。李老师竟然是饿着肚子被我们叨扰很久，一位是她的老同事老朋友，一位是只有两三年做同事缘分的后辈，还有一位是从不曾有过交际的八零后。
出门，我耳畔是李老师新的邀约：回头红牡丹开了再来看啊。我还想起去年晨练途中偶遇说她喜欢看的那些历史书，那些女作家的小说。想起那日中午给我推荐的新开的图书馆，哪天一定去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