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不知道是梦是醒,一个晚上,我满脑子都是这几天和常正相识的那些情节,反反复复,像是循环播放的电影:
他说:那不重要,我在脑海里不断地追问:那什么重要呢?
我的鞋子坏掉了,常正花光了自己的钱,悄悄给我买了布鞋,他递给我布鞋……
长途车下面,常正独自徘徊的身影,我在睡梦里一直想问他:“在留下我之前,你独自徘徊的时候,你想了些什么?”
让我写地址里,他脸上显得庄重的表情,和我们紧紧握在一起的手……
常正向常爸介绍我时的情景,常正在常爸面前拉着我的手…….
常正给我剥开莲子,递给我,我嘴里莲子的清香……
我俩悄悄脱掉拖鞋,光着脚继续踩着音乐在人群里跳舞……
常正烧得通红的脸,他的头睡在我的腿上,像婴儿一样依偎在我身边……
常正在峄山摩崖石刻上那个远眺的神情,山里呼啸的风,和他那些沧海桑田世事轮回的话,还有有转头的吻……
天街上黑暗里他在我前面的背影,泰山日出里,他在温暖的阳光里看着我的眼睛……
出现最多的画面,还是在升仙坊,常正给我戴上戒指,他的头发软软地,碰到了我的鼻尖……
每一次到那个情景,我都觉得自己是清醒的,我不知道息是醒着,还是在做梦,我一遍遍地转动的手上的那只铜戒指。
那一晚,睡得特别不踏实,睡梦中,我觉得这一晚上特别的漫长,我觉得自己还有好些话想说,也有好些问题想问常正,但一早清醒过来,又几乎都记不起来了。早上醒来的时候,又觉得这一晚,又过得太快了,即便是在睡梦之中,我也希望可以离常正近一些。而天一亮,意味着,我真的要离开了。分别就在眼前,而这一次,离别变得万般不舍,甚至是心如刀割。
常爸早就准备好了包子、稀饭,桌上还摆着鸡蛋、豆浆和油条。常正显然也没有睡好,吃着早饭,常正问常爸:“爸,怎么这么多?”常爸依旧淡淡的说:“你们昨天回来的晚,也不知道小米喜欢吃什么,几种都买了一点,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吧。”
常爸温和的语气,在清早上,听着特别的温暖,而这样的情景,以往在我的家里,却是难得一见,这更让我留恋这里的时光。
而自小在我的家里,我妈的苛责几乎占据着每一餐的饭桌,一想到吃饭的时候,差不多都是我妈数落我没做好家务、批评妹妹贪玩不回家的场景。曾经,我试图做完家里的所有家务,只求换得我妈能偶尔一顿不发火,但不知道为什么,即便我做完了所有的事情,写完了所有作业,考试永远在前三名,也扭转不了我妈的不满情绪。小小的我,在内心深入,像是永远有一个黑洞,而那个洞,我怎么填,也填不满。我老是觉得,是我不够好,才惹得自己的妈妈总是怒火中烧。
爸妈由两地分居到后来举家南迁共聚,之后餐桌上便更是不得安生,只是被指责的对象变成了我爸。而我爸则经历了从起初的反抗,到后来的默然,但有时候,只要我爸按不住火,饭桌上的单方声讨就会变成无休止的相互指责,小时候,我曾一度以为是自己不够勤快,父母才一见面就吵架的。为自己多备一份早餐,在以往,更是绝对没有的待遇。
听到常爸的心思,我心里很是动容,我说:“这些我都喜欢的。”抓了油条,就着豆浆喝起来,常爸又给我剥了鸡蛋,递给我,弄得我怪不好意思,正要推辞,常正接过来放在我手里,说:“吃吧,一会儿,你就一个人了,多吃一点。”说到这里,他停住话头,低下头,大口咬着手里的包子,桌上变得沉默起来。
想到一会儿,我就要一个人离开,离开眼前的这个人,我就更加难过了,常爸剥好的鸡蛋,我在手里捏着,一时忘记了往嘴巴里塞。常正抬眼看我,我也望着他,他又拿了那只蛋,再一次放进我手里,说:“先吃吧。”
常爸在一旁说:“都先好好吃饭吧。”常爸说着,转身离开了饭桌,把空间留给了我们。
然而此时,我和常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默默地吃完了早饭。
而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分别前的时光,会有这么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