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一梦·东京蚁宫记 ——宋人传奇一则
作者:杜鹃映山红
汴京宣祐门外,有书生柳仲贤,字子瞻,习举子业,累试不第。绍圣二年暮春,赴试落第,囊橐萧然,寓居大相国寺东廊。寺有古槐,荫覆半亩,枝柯南指若迎人。柳生郁郁,对槐独酌,不觉酩酊,隐几而寐。恍惚间,有二紫衣吏乘驷马来迎,称:“槐安国王奉迎贤士。”遂登车,行数十里,入一城阙,金碧照耀,题曰“大槐安国”。国王降阶,揖曰:“寡人藉卿才望,愿以爱女妻之。”即日成礼,授驸马都尉,旋拜南柯太守。郡在槐南一枝,都城周匝十里,甲第连云,米盐丝絮,皆蚁穴所化。柳生治郡二十年,劝农桑、均赋役,郡人歌之。生五男二女:男分封州县,女适王侯,朱紫满门,富贵极矣。
一夕,檀萝国来伐,飞书告急。国王令柳生统兵十万御之。生素不谙韬略,一战而溃,士卒涂地。槛车征还,削爵夺封,妻子没入掖庭。诏曰:“南柯郡守,虚负国恩,可放归田里。”行出都门,风沙昼晦,车马尽散。柳生踉跄,失足堕沟,惊呼而寤。但见残阳半檐,寺童扫叶,酒盏犹温;二友濯足阶下,笑曰:“柳兄梦耶?”生惘然,趋视古槐,南柯一枝折痕犹新。掘其根,得大蚁穴:丹漆宫门,土城雉堞,历历如画;中二巨蚁,朱翼金冠,旁卫者数十,盖所封王与相也。生怅然长叹:“三十年富贵,止一夕蚁宫耳!”遂焚书绝意功名,披道士服,入洛中白云山,不知所终。
后三年,苏门学士黄庭坚过汴,闻其事,赋诗云:“香从灵坚陇上发,味自白石源中生。为公唤觉荆州梦,可待南柯一梦成。”
自是“南柯一梦”之语,遍传天下,凡言虚华空喜者,皆引为喻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