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王,王宝强的王。一共四画,直、直、直、直,每一画都是个象形字。在曲直难辨的年代,脱下裤子以明志显得实在有点无奈。我不得不佩服很久很久以前,那群刚学会用树叶蔽体的王氏前辈鬼斧神工的造字功力以及对“重要事情说三遍”这一江湖规矩的坚贞恪守。心中唯一的芥蒂是那股与生俱来的平庸和禁锢,我们姓王的这群人在别人眼里出厂设置默认就是雄性,换而言之,见过哪个叫老王的是位搔首弄姿的传奇女子?
我曾梦想,定要像个幽居山林的侠士走过喧嚣沸腾集市,长衣落地,羽化飘仙。背后会突然有人洪亮又兴奋的喊出我那坚硬粗狂的乳名:根硕!可现实和理想的差距往往让人想破口而出TMD。良马需配好鞍,偶像剧男主角名字怎么能取潘长江。时至今日,“老王”二字才是阻碍我在江湖圈风生水起的决定性因素。
啊~老王!一个能立马让人联想起白色背心,五十岁秃头老汉的大众外号,在小学毕业的那天下午就意外坠落在我稚嫩肩膀上,自此我开始忍受着这个年龄不该有的责任和病垢。
“老王,现在去哪。”
两个穿着蓝白校服的无辜小孩站在围墙外,书声琅琅。我仿佛一人驾马误入荒漠,马匹迂回迟疑,等一声令下。而我,这个每晚喝瓶娃哈哈才肯睡觉的小孩,“王”字加“老”后,才意识到,一段贪食的青春就此结束。
也确实,成功学上,一旦被打上“老张”“老李”系列标签,前路就注定是狭隘无光的。吴彦祖被叫过老吴吗,马云被称呼过老马吗,Tfboys被喊过老掏吗。倒是村委会计划生育科的王副处长,奉献青春 二十年,一心扎根群众,在遥遥无期的转正之路上越走越远。时光见证了他从“小王”到“老王”的挣扎和无奈。姓氏前面的“老”,无疑是对青春最残酷的蔑视。
当然人生如戏,有时也得靠点儿运气。近两年“隔壁老王”突然由市井小人物华丽转身为人民艺术家,如黄焖鸡米饭遍布大街小巷,名声雀跃。老王,全国热心演员,主演<<父亲住隔壁>>,<<默默耕种的人>>,<<假如丈夫没有出差>>等热门家庭伦理剧。2014年度<<故事会>>杯“最具情怀邻里奖”。一如分手总在雨季,我老王的角色一般住在女主人的隔壁。戏中的我是道德劳动模范,常年帮助邻居修理下水道和抽水马桶。唯一缺点就是丢三落四,总将自己的基因遗落在别人家的席梦思里。我常冠以“老王”的头衔一路走南闯北寻花问柳,沿途看到一群腿裹黑丝的大妈对着快递小哥一口一口“老龚老龚”不停叫唤,顿生悲悯之情,人生为何总有那么老公和不公。我掩藏着心酸,想起自己,同样是民间红人,“静静”就遭人想念,“明明”就可靠脸吃饭,而我老王凭什么总是故事中默默出力的那一个,力单人形影。
我曾经梦想过的侠士,应该是不会实现了吧。而你淹没在茫茫人潮,还是被冲到了于我相反的南北,你有点胆怯和顾虑,轻声问道,是隔壁老王吗。大家回头看着你哄堂大笑,只有我没有停下。
依稀好像在梦中哪里见过,心中一阵波澜。
恩仇世怨,哪有什么天边。我留下那么多恶果,却糟了姓王的魂魄。而今也没什么念想,只求于深山野林赐单房一间,勿有邻,再也没人唤我,隔壁那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