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已是暮春三月。当初,正值红肥绿瘦的花季,恰好孤芳自赏的年纪,却唯独不见其人。都说:“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可是,花儿谢了,人也去了,一切碾作成泥,只有香如故。奈何时光太匆匆,已然谢了春红,何处寻芳踪?都说:“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可是,在这暮春之际,还来不及闲情逸致,就已经与春天挥手告别。眉宇之间,多少有些遗憾。但更遗憾的是,他已乘白马而去,风流才子别江湖,笑书狂侠黄泉路。
有些言不由衷的告别,没想到竟然成为永别。有人说:“这是一个流行离开的世界,只是我们不擅长告别”。很多事还没来得及做,很多人还没来得及见,这恩恩怨怨悲欣交集的人生,就在无数告别声中走向终点的。深情的相拥,必然不会持续太久;漫长的告别,从此不问水东流。光阴就是一坛带劲的老酒,给世人无限的遐想。昔日的相逢,一笑泯恩仇;今日的分别,云深不知处。
谁曾感慨良多:“自古美人叹迟暮,不许英雄见白头”?在迎来送往的旅途,各自奔向必然的归宿,留给世间的,是虚幻的背影,是美丽的哀愁。前两日,大师李敖走了,从此去过他闲云野鹤的快活日子。他曾仰天长啸,一吼所有的不快;他也壮怀激烈,口诛笔伐天下无敌手;他曾锒铛入狱,受尽现实百般凌辱;他也嬉笑怒骂,调侃人间百态。他如此坚毅顽强,但他毕竟不是斗战圣佛,无法获得永生,却还是驾鹤西去。
谁曾慷慨而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在众叛亲离的世间,依然有人活得洒脱,既不畏强权,也不惧众敌,依然振臂一呼,如雷贯耳。没想到那逍遥自在的笑面佛,还是驾鹤西归。没想到那嘴皮子和笔杆子俱皆了得的格斗士,还是上天入地。他曾摇旗呐喊好不热闹,现如今却偃旗息鼓安详而卒,像尘世间一朵开败的花儿,慢慢的凋零,慢慢的枯萎。一个风流倜傥的灵魂,一个学识渊博的名流,也曾以玩世不恭的姿态,秉笔直书世间之善恶;也曾“以玩世来醒世,用骂世而救世",就这样哀而不伤逍遥极乐,从尘世间里,到尘世中去。
不可估量,一个战斗一生的人,他的骨子里凝聚怎样的浩然之气?不敢想象,一个骂遍世界的人,他的血管里流淌着怎样的精神源泉?无法揣测,一个义正词严的人,他的文字里宣扬着怎样的崇高信仰?无以定论,一个壮怀激烈的人,他的思想里折射着怎样的时代光辉?不可仰望,一个文化公知,他的灵魂里浮游着怎样的旷世情怀?
遥望人世间,能够称得上狂人的,又有几人呢?在桀骜不驯的狂徒里,能够正颜厉色、危言危行的,又有几人呢?然而所有的狂人里面,能够自始至终,坚定不移走自己的道路,自诩为狂人的又有几人呢?有人说,你不就是说的狂人吗?《狂人日记》里那个人吃人的大财主赵什么的应该算是狂人吧?我想那怎么能叫狂人呢?那只是丧心病狂的狂。有什么值得追捧的呢?
古往今来,能够称得上狂人的,恐怕寥寥无几。但凡,是为民请命的鲁迅,是学贯中西的钱钟书,是与时俱进的胡适,也非敢以“狂人”自居。唯独李敖,他的精神和士气,一直在鼓舞人心;他的正义感和真性情,一直都真诚流露;他的率性而为,一直有口皆碑。其实,世间真正的狂人,大多是“危难思社稷,穷年忧黎民”,大多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贫”,大多是“吾心所向,虽千万人吾往矣”。大多是“宁可直中取,不可曲中求”。我想,所有这些,李敖他都做到了。试问普度众生,平心而论,说到即做到者,着实有几?
茫茫世间,文人墨客比比皆是,骚人才子多不胜举,时代精英也随处可见,可是,不卑不亢,诸事随心,能够像李敖这样“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来,不念过去,如此安好”的老顽童,世间哪里找去呢?能够像李敖这样“以我口吐真言,以我笔著我心”的大笑侠,世间可有其二?一个从深牢大狱走向书斋讲坛的文化公知,其言其行早已为世间所瞩目;一个"生命不息,战斗不已”的真的猛士,纵然是挥别人世,其人生风采足以照亮人心。从此,在这黑白人间,在这善恶江湖,又少了一位“嬉笑怒骂”的趣味侠,唯有绵绵不绝“快意恩仇”的传说。秉笔直书怒敢言,拟将疏狂戏人间。爱恨情仇毁誉半,生离死别或笑谈。